刘新正凝注着张夫人,嘴角渐渐又泛起了他那懒散潇洒而略带冷讽的微笑。他微笑着道:【你真的要嫁给我?】
张夫人道:【自然是真的,你……】
刘新道:【好。】
这【好】字当真有如半空中击下的霹雳,打得甘宁甄荣张富头也晕了,身子也软了。
张夫人竟也不禁怔了怔,道:【你真的答应我?】
刘新笑道:【自然是真的。婚姻大事,岂能儿戏?】
张夫人也凝注着刘新,嘴角也渐渐泛起了她那娇美动人而略带媚荡的微笑。她微笑着道:【我要再问你一句话。】
刘新笑道:【现在你对我做什么都可以,何况问一句话。】
张夫人道:【我虽明知你会答应,却想不到你答应得这么快……你……这是为了什么?你可以告诉我么?】
刘新举起筷子,夹了个虾球,笑道:【我就是为了要张富做我的儿子,我也会答应的,更何况,你……】带着笑瞧着张夫人,手却突然一动──筷子挟着虾球,便流星般飞了出去,飞向张富眼睛凑在上面的小洞,自洞中穿了出去。
张富本已呆了,更再也想不到有此一招,哪里还闪避得及,虾球整个打在他脸上,打得他成了三花脸。
刘新大笑道:【张富,你看够了么?如今我已是你的爹爹,你还不出来?】
张夫人笑道:【我知道这是瞒不过你的。】
刘新笑道:【你根本就是要我知道他们在偷听偷看……我知道有人在一旁偷听,说话自然得更慎重些,答应你的话自然更不能更改。】
张夫人媚笑道:【你可知道,我就是要你在那位甄姑娘面前说出这些话,那么,她从此以后就可以对你完全死心了。】
她披起了衣衫,又笑道:【只是便宜了那猫儿的那双眼睛。】
刘新大笑道:【你若肯转个身子,他的便宜就更大了。】
张夫人娇笑道:【反正我已将他当作我的儿子,就让他瞧瞧母亲的背,也没什么关系,何况,我还是坐着的。】
刘新道:【现在,可以让他们出来了么?】
张夫人柔声道:【你说的话,谁敢不答应。】
她的脚在地上轻轻一踩,那面墙壁,就突然自中间分开,往两旁缩了回去,竟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于是,刘新便瞧见了甘宁与甄荣。
满面怒容的甘宁,满面痛泪的甄荣。
自然,还有张富。
他正以丝巾擦着脸。他脸上那种尴尬狼狈的神情,若肯让恨他的人瞧瞧,那些人当裤子来瞧都是愿意的。
甄荣身子摇摇晃晃,一步步向刘新走了过来。她嘴里虽不能说话,但那悲愤怨恨的目光,却胜过千言万语。
甘宁身子也摇摇晃晃,也一步步向刘新走了过来。他露着牙齿,似乎恨不得将刘新一口吃下去。
张夫人手掌轻轻一抬,笑道:【两位请坐。】
甄荣与甘宁只觉腰边似是麻了麻,竟身不由主地坐了下去,竟再也不能站起,但眼睛还是瞪着刘新的。
刘新笑道:【富儿兄也请过来坐下如何?】
张夫人笑道:【嗯……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你还叫他富儿兄?】
刘新道:【我该叫他什么?】
张夫人眼波一转,娇笑道:【花儿,过来拜见叔叔。】
刘新喃喃笑道:【叔叔……暂时做叔叔也可以……】
只见张富一步一捱地走了过来,他脸上是什么模样,那是不用说出来别人也可以想像得到的。
刘新笑道:【暂时还不必磕头,躬身一礼也就可以了。】
张富站在那里,就像恨不得钻进桌子下面去。甘宁若不是满心怒火,早已忍不住要放声大笑出来。
张夫人却板起脸,道:【刘叔叔的话,你听见没有?】
张富道:【我……我……】
终于躬身行了一礼。那样子哪里像是在行礼,倒像是被人拦腰在肚子亡狠狠打了一拳似的。
刘新瞧着他,微微笑道:【贤侄此刻心里必定后悔得很,后悔为何不早些杀了我,是么?】
张富涨红了脸,道:【我……我……】
张夫人娇笑道:【他还是个孩子,你何苦跟他一般见识,饶了他吧……】
刘新哈哈大笑道:【前一****还请求他饶我,今日却已有人求我饶他。我若不娶你这样的太太,怎能如此?】
张富突也笑了起来,微微笑道:【刘叔叔,你这样可是故意在令小侄生气,以便在暗中破坏这婚事……】
他一笑又道:【刘叔叔,你错了,小侄是不会生气的。小侄今日唤你刘叔叔,固是心甘情愿,他日唤你爹爹,也是欢欢喜喜……家母能嫁给刘叔叔这样的人才,小侄正欢喜都来不及,是万万不会生气的。】
张夫人咯咯笑道:【好孩子,这才是好孩子。】
刘新亦自大笑道:【果然是好孩子。有这样的母亲,再加上这样的孩子,若不将江湖搞得人仰马翻那才是怪事。】
他面上笑得虽和张夫人一样开心,暗中却不禁叹息:【张富,好个张富呀,你果然真的有两下子……】
现在,房子里又只剩下沉浪张夫人与张富──张夫人只悄悄使了个眼色,就有人将甄荣与甘宁架走。
他两人虽然不能说话,但那无声的愤怒,却比世上任何人的怒吼都可怕;那无声的悲哀,也比世上任何人的哭泣都令人心碎。何况,还有那无声的怨恨,那怨毒的目光──若被这目光瞧上一眼,包管永生都难忘记。
但刘新,却只是静静地瞧着他们被人架走,竟丝毫无动于衷,他嘴角纵无笑容,却也无怒容。
张夫人嫣然笑道:【你不生气不难受?】
刘新道:【我生什么气,又为什么难受?】
张夫人道:【他们……】
刘新一笑道:【我知道你会好好待他们的,为何要生气?他们既没有死,也不是就要死了,我为何要难受?】
张夫人轻轻叹了口气,道:【我本来生怕你会生气的……】
刘新道:【哦?】
张夫人媚笑道:【谁知道你头脑竟如此冷静,想得竟如此清楚,能和你这样的人做……做事,可真叫人舒服。】
刘新微微笑道:【在别人面前,你千万莫要如此称赞于我。】
张夫人银铃般娇笑着,为刘新斟了杯酒,又道:【现在,他们都走了。】
刘新道:【嗯。】
张夫人道:【就连染香她们也走了。】
刘新道:【嗯。】
张夫人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将人都差走?】
刘新笑道:【想来自是因为要和我商量件重要的事。】
张夫人眼波一转,媚笑道:【你可知道现在什么事最重要?】
刘新摇着头道:【不知道。】
张夫人娇笑道:【你……你装傻。】
刘新眨了眨眼睛,道:【莫非是你和我的……】
张夫人娇笑着垂下了头。
张富却笑道:【小侄也正想问,什么时候才可改个称呼。】
刘新笑道:【叫我叔叔,我已十分满意了。】
张富道:【但小侄却想叫你爹爹,而且越快越好。】
他居然能说出这种话来,居然面不改色──他的心若不是已黑如煤炭,脸皮又怎会如此之厚。
刘新听了,居然也还能面带笑容,道:【不错,越快越好……你说哪一天?】
张富道:【择日不如撞日,就是今夜如何?】
刘新笑道:【今夜……哪有这么急的。】
张富道:【那么……明天。】
刘新笑道:【你母亲和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张富大笑道:【这就叫皇帝不急,反急死了太监……依小侄看来,明天最好,后天……虽然迟些,也马马虎虎。】
刘新道:【明天既不好,后天也不马马虎虎。】
张富道:【都不好?】
刘新道:【嗯。】
张夫人本还故意垂着头,装成没有听见的模样,但此刻却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来,柔声笑道:【你三天后就要走了,我虽然不急,但总得在这三天之中将这事办妥,我……我才能放心。】
刘新道:【这三天不行。】
张夫人虽已有些变了颜色,但仍然带着笑容道:【那么,在什么时候?】
刘新微笑着,一字字缓缓道:【等你丈夫死了的时候。】
这次,张夫人真的变了颜色,道:【我丈夫?】
刘新笑道:【不错……我虽然不知做人‘姨太太’的滋味如何,但想来必定不佳,所以,我也不想做‘姨丈夫’。】
她居然又笑了,而且笑得花枝乱颤。
笑,有时的确是掩饰不安的最好法子。
她咯咯笑道:【姨丈夫,真亏你想得出这名词!一个男人既可以娶两个太太,一个女子想必也可以嫁两个丈夫,只可惜我……我哪儿来的丈夫?】
刘新道:【你没有丈夫?】
张夫人道:【没有。】
刘新含笑瞧了张富一眼,悠悠道:【那么他……】
张夫人眼波一转,道:【纵有丈夫,也死了许久,久得我已忘记他了。】
她媚笑着,瞧着刘新,接道:【你这样聪明的人,本该知道,寡妇不但比少女温柔得多,比少女体贴得多,比少女懂得的多,而且服侍男人,也比少女好得多,所以,聪明的男人都宁愿娶寡妇,你难道不愿意?】
刘新笑道:【我当然愿意,只可惜……你还不是寡妇。】
张夫人道:【你说我丈夫还没死……哎哟,想不到你对我丈夫的事,知道得比我自己还清楚,难道你见过他了】
刘新笑道:【我虽未见过这位‘老前辈’,却知道他。】
张夫人道:【那么,他是谁?你先说来听听。】
刘新道:【他以前的化名严佛调,真名却是张鲁,乃是五斗米教的教主。】
这句话说出来,屋子里的人除了刘新外,好像是被人迎头打了一棍子,有一盏茶的功夫,屋子里没半点声音。
然后,张夫人突又银铃般娇笑起来,道:【你说张鲁是我丈夫,哎哟,别笑死我了。】
刘新道:【你放心,笑不死的。】
张夫人道:【这念头你是从哪儿来的?告诉我。】
刘新缓缓道:【一个人要诈死之时,他自然要另外找个人做他的替身,他自然要此人的面目全都毁坏,使人不能辨认。】
张夫人道:【不错,我若要诈死,也是用这法子的。】
刘新道:【严佛调使的也是这个法子,他也找了个人,做他的替身。他不但将那人面目全毁了,甚至连那人的身子也毁了。】
张夫人道:【但……这和我又有何关系?】
刘新微笑道:【本来的确没什么关系,但严佛调毁那替身时,却用的是‘暴雨梨花针’,到目前为止,江湖中还有许多人认为严佛调早已死了,而且是死在‘暴雨梨花针’手上,这──难道也和你没关系?】
张夫人眨了眨眼睛,道:【什么关系?】
刘新道:【‘暴雨梨花针’乃是‘巫山神女’的独门暗器,而你,正是名闻天下的巫山神女。】他根本不给张夫人反驳的机会,便接着道:【普天之下,除了你之外,非但再也没有一个人知道‘暴雨梨花针’的使法制法,简直就没有人见过它。】
张夫人道:【哦──】
刘新缓缓道:【因为见过‘暴雨梨花针’的人,除了你和张鲁,已全都死了。】
张夫人媚笑道:【你想瞧瞧么?】
刘新笑道:【我哪有这眼福。】
张夫人咯咯笑道:【那也没什么,你若想瞧,我立刻就可以拿出来让你瞧。】她竟然承认她就是‘暴雨梨花针’的主人──巫山神女。
因为她知道在刘新面前,纵不承认也没有用的。
刘新大笑道:【在下无福消受。】
张夫人道:【好,就算你说对了,我是‘暴雨梨花针’的主人,我是巫山神女,但巫山神女并不是严佛调的妻子,这也是江湖中人人知道的。】
刘新微微笑道:【这自然是件秘密,严佛调既然已在江湖中博得‘十慧佛’的美名,他自然便不能承认已娶了江湖中第一女魔头‘巫山神女’为妻。】
张夫人笑道:【由此可见,你实在孤陋寡闻得很……你若瞧过‘欢喜佛’的像,你就该知道,菩萨总是配魔女的。】
刘新也笑道:【纵然如此,但那十慧佛却不承认,而你……一个女孩子,明明已嫁给别人做妻子,却还要偷偷摸摸,见不得人,你自然不愿意,自然满心委屈,这实在也本是天下女孩子不能忍受的事。】
张夫人娇笑道:【难怪女孩子喜欢你,原来你对女孩子的心事竟了解得如此之深……但我若真的不愿意,又怎会嫁给他?】
刘新笑道:【你虽不愿意,也没法子,只因你那时对严佛调实是百依百顺。】
张夫人道:【我像是百依百顺的人么?】
刘新道:【再倔强的女孩子,也有对男人百依百顺的时候。她纵然将天下的男人都不瞧在眼里,但对那一个却是死心塌地。】
张夫人道:【看来你已将天下的女孩子都瞧成甄荣了。】
刘新道:【你知道若想严佛调承认你是他的妻子,只有使他成为天下武林第一高手,那时,江湖中既已无人敢违抗于他,什么事就都没关系了。】
张夫人道:【然后呢?】
刘新道:【那时正值黄巾起义,天下大乱,于是你夫妻两人便订下那密计,放出坤天鼎的消息,先将天下武林高手,都诱至广宗,一网打尽,然后,再使严佛调将这些高手的独门秘技都骗到手里。】
张夫人笑道:【你想的倒真妙。】
刘新说道:【但要学会这些武功绝技,却也非旦夕之功,所以,严佛调只有诈死,然后你两人再寻个秘密之处苦练几年,将这些绝代武林高手的武功精萃俱都集于一身,那时天下还有谁是你们的敌手?】
张夫人娇笑道:【既然如此,现在我为什么要杀他?】
刘新叹了口气,道:【只因严佛调那厮实是人面兽心。他事成之后竟想连你也杀死!因为你已成为他唯一的软肋,只有杀了你,这桩秘密才能永远埋葬。】
张夫人道:【哦……】
刘新道:【幸好他那时恢复了张鲁的身份,急于夺回五斗米教的权利,所以你才有机会逃离。这几年来,‘巫山神女’在江湖中销声灭迹,正也是为了此故。】
张夫人面上笑容也瞧不见了,默然半晌,道:【然后呢?】
刘新又叹了口气,道:【他杀你不死,自然只有放过你,因为他知道你只要说出这秘密,第一个死的只会是孤家寡人的你,而不是身为五斗米教主的他。这十多年来,你自然是天天在恨他,夜夜在恨他……】
张夫人目光凝注着远处角落,喃喃道:【恨他……我不恨他……】
刘新道:【这委实已不是‘恨’之一字所能形容。】
他语声微顿,又道:【所以,凉州‘欢喜佛’出现之后,第一个想到‘欢喜佛’便是张鲁的,自然是你,你也知道他以严佛调的身份重出江湖,必有所图,你的机会来了。你积十年的怨毒在心,一刀杀了他,自然还不足以消你心头之恨,所以你要慢慢地折磨他,让他慢慢的死。】
张夫人没有说话,但摆在她膝上的一双纤纤玉手,指尖却已微微颤抖──她的嘴虽没有说话,手指却已经在说话了。
刘新瞧着她的手指,缓缓道:【但今日之张鲁,已非昔日之严佛调可比,你要他死,已是不容易,何况要他慢慢的死,所以……】
他微微一笑,接道:【所以自从他重新化名‘欢喜佛’出现之后,你便在暗中布置一切。你不但需要人力,还需要极大的财力,所以在那古墓之中……】
张夫人突然叱道:【够了,不用再说了。】
刘新道:【我还有一句话……只有一句话……】他目光移向张富,接道:【这些事,我本还不能十分确定,直到你不愿让他去,你说‘张鲁’会认识他,想那‘张鲁’已隐迹多年,又怎会认识这最多也只有二十岁的少年,除非这少年就是他的儿子。】
张富瞪着他,目光已将冒出火来。
刘新微微笑道:【除了‘张鲁’这样的父亲,又有谁能生出这样的儿子?父为枭雄,子也不差,这父子……】
张富突然一拍桌子,道:【谁是他的儿子?】
刘新道:【你不愿意认他为父?】
张富冷冷道:【我没有这样的父亲。】
刘新大笑道:【好,很好。父既不认子,子也不认父,这是天公地道之事。既有心肠如此冷酷的父亲,便该有心肠如此冷酷的儿子。】
张富厉声道:【你还要说?】
刘新道:【够了,我本已无话可说。】
张夫人凝注着他,良久良久,突然又笑了。
她银铃般笑道:【很好,你什么事都知道了。这些事,我本来就想告诉你的。】
刘新笑道:【哦……】
张夫人道:【你不信?】
刘新笑道:【你还没说,我已信了。既有你这样说话的人,就该有我这样听话的人。这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张夫人咯咯笑道:【很好,那么……你还愿意去么?】
刘新仰天笑道:【自然愿意的。我若不助你除了他,又怎能娶你?我若不能娶你,又那还能找得到你这样的女子?】
张夫人瞧着他,也不知是喜是怒,终于叹了口气,幽幽道:【说来说去,你说的意思就是要在事后才能和我成亲,是么?】
刘新道:【看来也只有如此了,是么?】
张夫人道:【这样,我又怎能对你放心?】
刘新微微笑道:【你莫要忘记,我也是个男人……世上还有对你不动心的男人么?我既已动心,你就该放心。】
张夫人又瞧了半晌,她那双有时明媚善睐,有时却又锐利逼人的目光,似乎一直要瞧进刘新的心。
刘新就如同恨不能将心掏出来,**裸地让她瞧。
终于,张夫人嫣然一笑,道:【好,我等你回来。】
刘新笑道:【我必定尽快回来的。我……你以为我不着急?】
张夫人笑道:【你自然会尽快回来的,这里不但有我等着你,还有你的好朋友。你回来的那天,我们一定和你痛饮一场,为你接风。】
刘新目光转了转,道:【我的好朋友……他们也要在这里等么?】
张夫人道:【他们要在这里等的。】
刘新道:【他们……能等得那么久?】
张夫人笑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地看着他们。】
张富也笑道:【你若不回来,他们一定会急死的。】
刘新一笑道:【急死……这‘死’字用得妙。】
张富冷冷道:【对了,你若不回来,他们‘急’虽未必,‘死’却必然。】
刘新纵声大笑道:【好,好。】
突然顿住笑声,沉声道:【快活张在哪里?我如何去找他?】
张夫人道:【你急什么,三天后。】
刘新道:【既已如此,又何必再等三日?】
张夫人道:【你……你这就要去?】
刘新微笑道:【早去早回不好?】
张夫人沉吟着,嫣然笑道:【那么……明天。】
刘新道:【就是明晨。】
张夫人道:【好……富儿,还不快去为你刘叔叔治理行装,以壮行色。】
张富笑道:【只要给我一个时辰,我就可使刘叔叔之行装不逊张侯。】霍然立身而起,向刘新含笑一揖,头也不回地走了。
刘新道:【行装不逊张侯?】
张夫人笑道:【你要去见的人是‘快活张’,你自然也就不能寒酸。对寒酸的人,他是连睬都不睬的。】
刘新道:【但到了关外,这行装岂不累赘?】
张夫人道:【你或许不必出关。】
刘新道:【不必出关,难道他不在关外?】
张夫人眼波一转,缓缓的道:【你可知道梓潼城外百余里,有座祁山?】
刘新道:【可是号称西蜀龙首的祁山?】
张夫人笑道:【不错,梓潼附近的山,全都寸草不生,就像是一个个土包子,只有这祁山林木茂密,溪泉环绕,可算是西北第一名山。】
刘新道:【祁山又与‘欢喜佛’何干?】
张夫人道:【你可知祁山有个青萝岩?】
刘新道:【我知道有个祁山已不错了。】
张夫人娇笑道:【那么我现在就告诉你,你就又多知道一件事了……这青萝岩有一口泉水,名唤‘三才泉’自石缝中流出,一左一右。】
刘新道:【一左一右,只有两道,该叫‘二才’才是,怎的叫做‘三才’?】
张夫人飞给他个媚眼,故意娇嗔道:【你瞧,我话还没说完哩。】
她接着道:【这两重泉水由石槽流入水柜,水柜却有三个小孔,泉水再自小孔中流入个半月形的水池,然后再自一个青石龙头口中吐入另一个石槽,这石槽又有个小孔,泉水就自这小孔中注入殿前的深潭。】
刘新笑着叹息道:【倒真麻烦。】
张夫人道:【虽然麻烦,但是经过这几次过滤,再注入潭,潭中的水,当真是清洌如镜,而且芳香甘美,可说是西北第一名泉。】
刘新道:【这泉水又与‘欢喜佛’何干?】
张夫人道:【江湖中人只知他嗜酒,却不知他另有一嗜。】
刘新道:【嗜茶?】
张夫人道:【不错,昔年他还和我在一起时,每年都要到巫山去,收取那天下第一泉的泉水烹茶。他晚上喝酒,早上便以茶解酒,常常一住就是半个多月。在这半个多月里,无论什么事,他都可抛下不管。】
回忆往事,本该伤感,但这些伤感的往事,自她口中说来,却是冰冰冷冷,她甚至连神情都没有一丝变化。
刘新道:【如今他自然无法再至巫山品茶了。】
张夫人道:【所以,他只有退而求其次。我已得到确切的消息,知道他每年春夏之交,都要悄悄入关,到那青萝岩去,汲泉烹茶,只因春夏之交,泉水味最甘美,而且泉水离山不能太远,否则水味便会变质。】
刘新笑道:【不想他倒还是个风雅之士。】
张夫人似乎没有听到他这句话,接着道:【我知道这消息后,立刻就找了两个人赶到祁山去,你可猜得出这两人是谁么?】
刘新笑道:【我虽猜不出这两人是谁,却可猜出这两人其中一个长于烹茶,另一个么,想来必定长于制酒。】
张夫人嫣然笑道:【你真是玲珑心肝,一点就透。】
她含笑接着道:【这两人一个名叫李龙,他本是个世家公子,只是如今已落魄。】
刘新笑道:【我知道,天下的世家公子,像是没有一个不精于茶道的。】
张夫人大笑道:【这次你却错了,他虽长于品茶,却不精于烹茶。】
刘新诧异道:【哦,那么……】
张夫人道:【但他却有个姬妾,名叫春娇,乃是茶道名家。要知道烹茶除了要茶精水妙外,那烹茶的火候功夫也是丝毫差异不得的……甚至连那烹茶所用的炉子柴火‘瓦壶’也无一样不考究的。】
刘新笑道:【夫人想来也是此中妙手。】
张夫人柔声笑道:【等你回来,我定陪你到巫山去,将一切俗事都抛开,好好享几天清福,那时,你就可知道我会不会烹茶了。】
刘新正色道:【巫山?那地方我可不愿意去。】
张夫人道:【为什么?】
刘新道:【那地方你已陪别人去过。】
张夫人咯咯娇笑道:【哎哟!你……你吃醋?】
刘新大笑道:【未喝美茶,先喝些醋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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