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城星一愣,不敢回头,知道是古玥的声音。这几日本以为心境已看得透彻,能看开世间诸多烦恼空相,但这一刻,只要古玥出来,便觉似有多大学问也难悟道。
古玥心里本来就极在意云城星,若非三番两次表白把关系弄僵,自己也不会这样,不过见到云城星总是一人,自己也是于心不忍,只好自己这边尽量补救二人之间的关系。
古玥见他双肩微微颤抖,显是情绪有点激动,便试探道,“云哥哥,一个人无聊寂寞,便让我陪陪你吧!”
云城星一声苦笑,纵有天大仇恨,这时面对古玥也难以说个“不”字,便回头无奈呵呵道,“我能说不吗?”
古玥释怀一笑,见云城星能贫起嘴来,笑道:“你还是我的那个云哥哥!”说罢古玥走上前来,将云城星扶起,牵上云城星腰间的衣襟,“这里路难走,你在前,像小时候,我在你身后牵着你好吗?”
云城星也不说话,只管向前,也不管身后古玥如何,但心里实在是一团乱麻,不知说什么才好。
二人一路无话,直到云城星领着古玥来到北极城内唯一的湖畔,此湖不大,但是极深,湖底有洞连接着地下水,是以湖水四季澄澈,养活整城居民。此湖名曰“问地”,与“问天”老树共同守护北极城所有居民,北极城安居乐业,是以众人对其也是悉心照料,众人相信这是湖神保佑,才能保得北极城这方平安。上古之树“问天”,与这生养着城中所有人生命的母亲湖“问地”,都是人们出于对未知神圣探索敬畏自然的命名,以求保佑。也正是北极城的人们敬畏天地的态度,才能有其今日的安定与康宁。
云城星坐在“问地”湖边上,古玥也随之一起蹲坐了下来。忽然明眸一亮,旋又暗淡下来,不自觉低着头道,“云哥,你还生我气吗?”云城星叹了口气,苦笑道:“玥儿,我纵是千般恨你,万般恼你,但只要见到你,就只剩下欢喜!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心意,何必再问我?!”古玥慌忙摆手,神情严肃至极:“不是的不是的,人家确实是担心你恼我恨我!云哥哥,你在我生命中是除了我爹娘之外最重要的人了!你就是我的兄长!”云城星心中感动,忽又想起连想,便问道,“那连想比之我如何?谁更重要?”古玥似没料到云城星会有此一问,一下子愣住,不知如何作答。
云城星心中懊恼,自上次无意得见两人偷会明知古玥心有所属,为何还有这种傻瓜似的笨蛋问题,但人生来就是这般,明知答案不是自己,却还要问个水落石出不肯罢休,明知答案伤人却仍要问。虽然身上的伤已经痊可,但心伤怎能痊愈?
本来北极城居民就民风淳朴,性格豪放如边塞之地,不似中土规矩繁复,是以若是年轻人心有所属,两人皆有情意,便可光明正大约会,若再加上父母首肯,哪怕直接搬到男方家中居住也无不可。
古玥与连想的偷会,一方面是二人顾及云城星的想法,二来还未告知父母知悉,因此夜晚偷会也就情有可原了。但是云城星此刻不肯善罢,仍追问,“我有哪一点比不上连想?他有我这么爱你吗?”
古玥这次没了主见方寸已乱,“云哥哥,你怎么又问这样的问题,你别这样好吗?我...他有一种宽容的魅力,他总是能读懂我的心,云哥哥,你,你是个很聪明的人,是个至情至性之人,”古玥由恼转嗔,只是生气,忽想起那日西极峰上云城星的言语,便迎着云城星的目光继续道,“云哥哥,上次西极峰上,你说日后咱们从此便做陌生人!是真的么?!”
云城星哪里见过古玥如此恼羞成怒的模样,只是想若此时点头,那便日后真的就是陌生人了。目光相对后眼神迅速暗淡下来,辩解道,“不做陌生人的话,发生这么多不愉快的事情,还怎么能够重来?”古玥“噗嗤”一笑,“那我们现在算是重归于好了对么?”云城星耸耸肩,舒了口气,“从你嘴里说出来,算是靠谱,除非我有选择的权力?”
古玥心中的重担终于落下,日后见面不会再如此尴尬。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指着云城星颈中佩戴的项链问道,“云哥哥,这条项链是什么做的?真是奇特!”
云城星摘下佩戴着的珍石项链,递往古玥手中,“听我娘说,这东西叫‘恋决痕’,据说是天山一对奇兽的眼泪落入天池中所形成的晶体宝石,我也不知道它具体是做什么的,但是听娘说,它的珍贵可抵得上世间任何一颗宝石!”古玥赶紧递还给云城星,“如此珍贵的东西,你需得好好珍惜才是!”
云城星也不多说,知道被古玥拒绝了一次,没讨到便宜,于是也不会再拿“恋决痕”来挽回古玥了。
古玥看出来时间已久,得回去帮母亲做做家事,便先告了辞。
云城星也没说话,道了声“再见”便又蹲坐在湖边,看着湖边草叶飞舞落入湖中泛起的涟漪,只觉说不尽的写意,云城星喃喃自语道:“湖神!湖神!你能告诉我,我现在这么苦恼,这么惆怅,何时方能摆脱?”问罢,拾起一颗石子,抛进水中,只见水纹一层一层荡开,映着岸边朦胧的花草嫩枝。云城星暗叹一口气,“哎,我为何问你?问你有何用?问你也不知所以然...”
便躺在草丛之上,抱头望着天空,看北极城风光旖旎,霞云舒卷,天蓝似锦,白雪如纱,浮云相衬,碧水连天,便想起春天花红柳绿,回忆起秋日的落叶随风,只是万般美景皆有意,流水却无情,叶落也无意,但偏是云城星有意,只叹千番流水随风逝,可怜一片痴心。突然明白为何书中的英雄难过美人关,不要江山爱美人了。
云城星仍无所事事,又生出城之意,遂逛出北极城,攀过西极峰。这次竟越走越远,穿过半边寒沼,只见冰沼愈深,没有一丝生机。可偏偏此时的云城星就是喜欢这种情景,喜欢一个人,正在沼中漫无目的行走,偶尔遥看雪海,偶尔采摘路边野草,倒也寻了点情趣。
突然肩头被人一拍,云城星一个激灵,这里杳无人迹,哪来的人拍我肩膀,难不成大白天活见鬼?大呼一声回头一看,只见一娉婷少女遥立身前,体态轻盈袅娜,尽态极妍,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正直勾勾的望着自己,玉手轻摆,大声道:“这位哥哥,你好,我叫风灵雪,我爹爹常说我是离家的野鸟,不知归途,因此送我:天涯缥缈客,灵风雪幻飞。”
云城星打了招呼,听这位好看的姑娘上来便向自己念诗,也不知如何回答,便轻问道:“你好姑娘,在下云城星,请问姑娘,这句诗...是何意义?”
风灵雪莲步轻移,一个转身便停到云城星面前,风灵雪一见,这少年生得结实,长得也俊,加上此地杳无人迹,便突发童心,没人玩是很无趣的一件事。便转身跳了起来,因身材比较娇小,跳起时又未尽全力,本想转身间敲云城星的脑袋,结果敲中云城星的鼻子,风灵雪尴尬一笑道:“本姑娘有失水准,本想教训你的,结果失手了,哼。”
云城星扑的一声捂住鼻子,本想说话,转而竟笑了出来。风灵雪也不问为何发笑,自己也笑了起来,风灵雪走上前,突然指着云城星鼻子仰头道:“帅小哥,我想认识你!快告诉本姑娘是否婚配,谁家府上,可有心上人?”
云城星心中也是好笑,哪有一上来就要结交,还要问**之事,便也打趣道:“风姑娘,在下北极城人氏,目前未曾婚配,心上人嘛,却是有的。”
说罢“心上人”,云城星突然心神黯淡,道:“只是这心上人,不中意我。”风灵雪笑道:“不中意你便不中意你,又如何哭丧的像个娘包,她不中意你,我中意你就好了。那,我看你比我大,就叫你云哥哥好了。你住哪里,快带我去玩吧,这里什么也没有,甚是没趣。”
云城星也没见过外人,见风灵雪烂漫可爱,想也没想便往西极峰上一指,道:“那是西极峰,我住那峰下。”
风灵雪奇道:“那峰极高,山下却有城市?奇了,云哥哥,你既是那方人氏,可知有甚好玩?带我见见,现在咱便是朋友啦!”说罢伸出手来,便与之相握,云城星忙甩开她手,支吾道:“风姑娘,我娘常教我说男女有别,姑娘这样...恐不太好...”说完忙低头偷偷望了一望身旁的娇人儿,见风灵雪也并不生气,只是笑着,自己忽然心中一动,只见她浑身透露着一种飘逸灵动的仙气儿,有种不问世事的气质,性格也好不拘小节。风灵雪开口道,“我爹爹常说,男女有别,其实有别的不是男女,只是借口。所以你跟我这么讲,我当你是不想理我的借口。”云城星赶紧解释,风灵雪也不生气,只是转身往西极峰前跑,边跑边喊道“云哥哥,你也来啊!”
云城星紧随其后。寒沼路险又滑,二人小心翼翼得行着,但是路途中,任由云城星如何发力狂奔,却始终赶不上风灵雪,云城星好胜心强,勉力支持,只过了两个山头,便体力不济,蹲坐下来不再往前,喊道:“风姑娘,稍作歇息,一会儿再行!!”回声响了好一会儿,风灵雪才回过话来,“瞧你是个年轻小哥,没想到却是如此脓包,这才多少路程便走不动了!”说完“噗嗤”的笑了出来,便回头赶了过来。
待来到云城星身旁,云城星早已缓过来。风灵雪先道:“怎么,云哥哥。说你脓包,还气着了?”云城星尴尬一笑:“不敢,不敢。”风灵雪道:“别什么敢不敢的了,说话迂腐,说你脓包也没错。看你有点武功底子,肯定是偷懒不练,荒废了。”
云城星摸摸头,只想被姑娘笑话,也是太没面子,便道:“我所住之地,风平浪静,也没恶人,是以荒废了练功,看样子日后得好好练功才是,”心中却想日后不能再输给别的女孩了。
风灵雪道:“现在努力还来得及,人生在世,重在自在,我爹常说,不做坏人,不干坏事儿,云游四海,想你所想,快活悠哉,便是自在。你学好功夫,四处游荡,若有机遇,练成绝世神功,不是快活?”
云城星心想也是,眼看天色将晚,便道:“风姑娘,今日天色已晚,不若下次若再见面,再引你来城中耍一番!”云城星做了个揖便欲转身而去,风灵雪道:“云哥哥,如此便是你的不对了!”
云城星诧道:“我何来不对?请说明一二。”风灵雪笑嘻嘻道:“云哥哥有三个不对,且听我数来。第一不对,夕阳还未下山,月亮仍未初升,天色不算太晚。第二不对,你抛下我先走也未求得我意见,既是不对也是无礼。第三则是最大的不对!你丢下一个二八黄花闺秀在此地,于心何忍?若有豺狼虎豹,我如何斗得过,这荒山野岭不得没了全尸?”
云城星心下想这少女也够霸道,天色一片大红如何不晚?我与她不过萍水相逢,何以我走需要征得他的意见?第三条倒还合理,抛下少女独自离开,确实未免不过不负责任。当即说道:“风姑娘,那我送你回家。”风灵雪天真烂漫开心地原地转了个圈,嘻嘻笑道:“这样才好!”说罢挽着云城星手臂朝西极峰走去。
云城星看着身边的活泼的风灵雪,突然觉得跟她在一起很舒服。不自觉笑了出来,风灵雪何等灵敏,敏锐地觉察到这一瞬间,嘿嘿笑道:“云哥哥,你笑了?”云城星慌忙摇头。风灵雪转身站在面前,抬头看着云城星,云城星低头,两双眼睛相抵,云城星这才看清风灵雪,才觉察到这样一个绝色,看着她的脸就像北极峰顶雨天辉映着的天池水,娇羞的小脸蛋在这寒气袭人的北极峰群中氤氲出两道浅浅的红,甚是惹人怜惜,盘起的发随着微微寒风洋溢的样子迷人极了,云城星不由得看呆了,心中又是一荡。
风灵雪也是头一次被男人这样盯着看,双颊晕得更红了,云城星只看得风灵雪慢慢垂下头去,风灵雪唇薄齿皓,小嘴嘟嘟低声嘤咛,云城星突然道:“风姑娘,你真好看!”风灵雪突然抬起头,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云城星,突然敲了一下云城星的脑袋:“云哥哥你非礼我!”转身跳着离开。云城星在后面追着,心中一阵追悔不及,自己怎么会做出这样非礼的事情来?细思极恐,忙道:“风姑娘,是我的不是,刚才是...是...心中这么一想,便就说了出来,我是无心的,对不起风姑娘了!”
风灵雪这样的话早听得腻了,但云城星这样发自内心随口说的话却乱了自己方寸,本来就活泼好动从小恶作剧惯了,便道:“下次别这样,不然,不然,不然我挖了你的眼睛!”云城星听完忙转移视线歉然道:“自然不会了,没有下次了。”
两人并肩而行,云城星有个问题问道:“风姑娘,这一带是塞北以北,大陆极北之地,方圆千里可谓荒无人烟,仅有北极城,但这地方,也只有城中人才晓得,我在此生活这么久,也不曾听说城外有人居住,风姑娘你如何到此,有什么事么?”
风灵雪胡乱眨眼,做了个鬼脸,嗔道:“什么疯姑娘疯婆娘的,叫我灵儿就好了,论年龄,你是兄长,疯姑娘叫得我全身鸡皮疙瘩。至于,为何到此嘛,我是跟随着我爹爹来到这里的,我只晓得玩儿,一年前刚来塞外极北之地之时,只觉漫天风雪景色真美,可是现在么,看得已经快吐了,我每时每刻不想离开,但是爹爹不让,我也没法子。一年多来,只有爹爹陪我,闷也闷死了,爹爹也没说为何到这么冷的地方,”风灵雪忽然伸出手来握着云城星的手,“你看,自从到此,手都冻得通红通红的,从没正常过。”
云城星打量着面前少女,只见其衣着不多,只是穿了件单薄绫罗衫,锦缎裤,青布鞋,小家碧玉,江南装束,外面套了一件薄袄,但这样一看,便知道是个武功甚高的女孩,要知道习武之人内功精湛体魄强健是可以耐得住严寒的,只有平常人才穿衣甚多。至此云城星问道:“风姑娘,”风灵雪突然瞪着云城星,云城星尴尬摸头,改口道,“灵雪,你本可多穿些衣物,为何只穿得如此单薄?
风灵雪面颊与小手早已冻得粉红,笑道:“习武练功之人,夏抵暑,冬抗寒,御寒不穿,遇暑不脱,都是修行。”
云城星道:“也是,只是见你一介弱女子,穿得单薄,能否抵住这极度的寒冷,才出口相询。”风灵雪忽然嗔道:“你个呆子,说话办事都这么文绉绉的,穷酸秀才似的,还能否真心相待?”风灵雪学他的语气反讥他一顿。云城星笑道:“这是敬你,也是待客之道。”风灵雪哼道:“你比我大,理应我敬你,怎么反而你对我如此恭敬,此后,咱们不要这样婆婆妈妈可好?”云城星也是无奈点头。
风灵雪继续道:“云哥哥,我听爹爹说,塞北这边多风雪,多神兽,是不是?”云城星点头。风灵雪又追问道:“有没有雪凰,麒麟,或者,有没有,雪貂,寒狐?”云城星道:“有是有,但我也没见过,都是稀兽,分布稀少,更何况像雪凰,雪麒麟这样的极稀有的神兽,我也只是听爹爹说有的,我却无这个眼缘。”
风灵雪眼神黯淡失望已极,云城星见之不忍:“灵儿,若有机会,我带你寻好了,若要找,肯定能见。”风灵雪旋又明眸发亮,大赞两声,说罢牵起云城星的手来:“要不要来玩个游戏?”云城星拍手赞成。风灵雪道:“你在前面先跑,我先让你一盏茶的功夫,然后我再在一盏茶的时间内追赶上你,输者答应赢者一件事,嘻嘻,好不好?”
云城星心想,我一个少年,虽然风灵雪功力高,但是比之一女辈若要如此相让,不免让人笑话,但如果直接否决,不免扫了兴,便说道,“你是女孩,我是男人,你看如此可好,你也无须让我盏茶时间,直接喊十声,十声过后便来追我,也不需另一盏茶时间内追赶上我,只需明日太阳升起之前赶得上我,便是你赢,如何?”
风灵雪心中暗骂:“你这身**力离我甚远,我要赢你简直易如反掌。”考虑到身为男儿的尊严,便笑道:“如此再好不过了。你先走,我随后就来。”
云城星施展起云顶天所授的御风之法携风而去,不多时便已奔至十丈开外。云城星回头笑道:“哈哈,此局胜负已定。”
风灵雪抱胸立于原地,看着远去的云城星的背影,心中默念十声,施展起同样的御风之法紧随其后,风灵雪耳目聪明,已听见云城星说的话语,哈哈笑道:“胜负确是已定,只是,云哥哥,赢你,简直太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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