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成三十二年春,聚友茶馆里的闲人们又炸开了锅。因为一向无聊的将军府中,今日又出了一个新闻。说书人在台上信誓旦旦地说:将军府今晨,诞下了一个女婴。老将军欢喜的不行,亲自给孩子取名叫齐音。/br> “将军府三代单传,如今竟然生了一个女娃……”/br> “齐育川并未婚取,这孩子到底是打哪儿来的?”/br> “什么?这孩子的生母是前年学生运动的主犯?”/br> “这女学生不过167岁……”/br> “你说这将军府也真是,从镇邦将军到育川将军,怎么这身后的女人总是来历不明?”/br> “依我看,这聚友茶馆想是如今生意冷清,比不过那些新兴的咖啡厅,所以编些消息来吸引我们也不一定,齐育川治军严谨,要说他宠幸了一个俘虏,我是不信……”/br> 每个人都在猜测着。/br> 说书人终于听不下去了,将手中的抚尺往桌上一拍:“言之凿凿!”/br> 新周的政府,几乎也是同一时间听到了这个消息。首相周耀光定了定神,觉得这将军府,他有必要亲自去一趟。/br> “老将军,恭喜府上喜得麟儿!”周耀光进了门厅,看到齐老将军,少不得寒暄几句。/br> “首相何必如此多礼。”老将军齐玉卿在位时,国家还是君主制,并没有首相这个职位。及至柴澜提出建立君主立宪国时,齐老将军又是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因此老将军对首相倒并不用十分客套,首相前呼后应走进来时,老将军并没有起身相迎。/br> 首相坐定,见桌上摆着茶壶茶杯,等了几秒,却无人奉茶,只得自己拿起茶具来,给自己沏了一杯。/br> “齐老将军,我来的路上,听到了些市井流言,这孩子的母亲,可是上次学生运动抓来的主犯?”/br> “齐某已年过耄耋,这些小辈的事,我从不过问。”/br> “将军府上向来没有女子,据我猜测,便是了。”/br> “首相日理万机,又何须费这个心。”将军放下茶杯,整个人往沙发上一靠。/br> “老将军!这个女子曾是君主下令要抓的学生运动的主犯。育川将军原说要留此人做个仆从,我本也无话可说,可如今,这女子竟为将军府生下了一男半女,育川将军年轻,想是受了这妖女的蛊惑……”/br> 齐将军并没有耐心听他把这番话说完:“蛊惑?哈哈!宠幸一个婢子,实在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先前我掌管将军府时,手下军官们与府中婢子私定终生的事,实在是屡见不鲜。及至镇邦接手时,才下令将府中所有女眷驱逐,只留下未及弱冠的童子服侍。育川这样的年纪,若是总坐怀不乱,我才要担心呢”/br> 齐将军哈哈大笑,首相的脸上却是讪讪的。/br> “老将军,这女子本就是个主犯,轻视不得!——待罪之身,进了将军府,却不思悔改,这般攀龙附凤,蛊惑人心,如今生下了一男半女,若是以后母凭子贵,让她得了势,怕是个大祸害啊!请将军让我带走此人,严加看管……”/br> “将军府留的人,将军府自有办法管教,就不叫首相费心了!文习!送客。”/br> 首相碰了一鼻子灰,只得灰溜溜地走人。/br> 周耀光一肚子火地走出了将军府大门,走出三步,又气不过,回过头看了一眼这门廊,表情十分愤愤——整个新周,只有这将军府,是他的眼中钉。/br> 齐老将军自这曾孙女出生后,喜爱非常,成天抱在手中。齐音不喜老将军一身酒气,一闻到便哭闹不止,老将军甚至因此酒也喝得少了。/br> “齐音今日怎么样?有没有哭闹?”左丘玄躺在床上,看着一旁的育川。她刚身产完,身子还是十分虚弱。。/br> “其实我今日也没见到她,一早便听阿满说,爷爷把她抱去练靶场了。”育川斜坐在床沿上,抚着左丘玄的前额。/br> “爷爷与齐音一日说的话,比与我一年说的还要多。”育川喃喃到。/br> “你竟然跟女儿争风……”/br> 左丘玄话还未尽,文习着急忙慌地冲了进来:/br> “将军!”文习急地上气不接下气“老将军带着小姐在练靶场,突然——突然血气冲心,如今,如今已经不省人事了!”/br> 育川一把从床沿上跳了起来“老将军现在人在哪里?”/br> “已经抬到了房里,着五六个医生正瞧着呢!”/br> 左丘玄也意欲起身。/br> “你身子虚弱,还是躺着休息的好。”育川转过头来看着左丘玄,温柔地说道。随即披上了大衣,往将军房中赶去。/br> “人,暂时是醒了,可是老将军经年嗜酒,身体不比以前,怕是撑不了多时了。”御医朱习满收起了最后一根银针,看着齐老将军,缓缓地说道。/br> “有劳先生费心了!”/br> “告辞”朱习满退了下去。/br> “爷爷!”育川跪在床边,看着老将军苍白的面庞,心里一阵酸楚。老将军嗜酒,平日里脸上总是红红的,便显得今日尤其苍白。/br> “育川,是你吗。”老将军刚醒,一时不太看得清楚。/br> “是,爷爷。”/br> “育川,我想是寿数到了。我有些话,想要对你说。”/br> “我听着呢。”育川的声音里开始有了哭腔。/br> “育川啊,你从小悟性就好,个性又较我严谨,若是好好锻造,于兵法上的成就,一定在我之上。可我从小便对你不闻不问,你长到如今,带兵打仗上全凭自己摸索,你——你恨爷爷吗?”/br> “爷爷是育川唯一的亲人,爷爷将育川抚养长大,这份恩情,育川已经无以为报。育川在领兵打仗上没有造诣,是育川自己不才,又怎么会恨爷爷呢。”/br> “你这个孩子,十分纯良,我想是没有看错人。你是爷爷的孙子,爷爷怎么会不疼你,我之所以放任你不管,其实,也是为了保护你。‘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br> 育川抬起头,哭红了的眼睛望着老将军。/br> “柴泽四十七年前一杯毒酒刺死了你奶奶,无非,就是想让我齐家一蹶不振;你父亲十九年前在西南遇害,这其中,政府做了哪些手脚,我心里也清楚得很。我能活到如今这个岁数,无非是因为君主看我性格暴戾,加之对你奶奶用情至深,定不是个成大事之人。育川,爷爷走后,这世间险恶,总要你一个人担着了。”/br> 育川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奶奶和父亲的事,他从未想过是这般原因。/br> “柴玉这孩子生的聪明,可惜命途不济。爷爷多年来倚老卖老,几番搭救与他,他想是会领我一些恩情。日后你若有什么难题,可去找他商量。”/br> 育川把头埋在床沿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br> “我从18岁便跟着柴家打天下,曾许下诺言要誓死效忠柴家。柴家虽对我齐家不仁,但军人一生重诺守信,却不能对柴家不义,今后这新周泱泱国土,都要仰仗你了。”说完,齐老将军永远的闭上了眼睛。/br> “爷爷!”齐育川发出一声恸哭。/br> 柴玉等人早已赶到,守在门外。听到这一声恸哭,不知发生何事,硬着头皮闯了进去,只见床榻上,齐老将军已经不省人事,齐育川跪在床沿边,悲痛欲绝。/br> 齐老将军是新周的开国功臣,一生功勋卓著,深得百姓敬仰,他的葬礼上,新周一些早已解甲归田避世多年的开国大臣们,也纷纷现了身。这些人都是写进史书里的人物,每个人都是一部传奇。送葬的队伍里,那些曾经跟过他后来已经散落全国各地的大小军官们纷纷赶来京都为他送行,大有万佛朝宗之盛况。新周的百姓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纷纷议论着,再没有谁的死,能引得动这么多人物登场。/br> 老将军位及君侯,死后按国制,需由一位世子扶棺。扶棺的世子地位越高,那么死者的身份便越是尊贵。新周人都猜测,老将军在新周身份仅次于君主,柴玉是新周的嫡长子,又与老将军是忘年之交,那么由他来扶棺再合适不过。可是当送葬的队伍经过时,柴玉与齐育川却只是屈居于棺材的两侧,而那位扶棺的年轻人,却谁也不认识。/br> 人群中又议论了开来。/br> 终于有眼尖的,认出了这个高高瘦瘦又有些苍白的年轻人,长得很像退位多年的承德皇帝。/br> 人群中爆发了一阵惊呼。/br> “他,难倒是传说中新周真正的嫡长子——柴沔。”/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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