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会讲话，同龄的孩子都会讲话了，你却反而连声音都发不出了，小时候还会哭，大了反而不会哭了，整个人也不聪慧，看了许多大夫都说声带没有受损，也不知为何不会讲话，智力也没有长过，每天只会跟着我，听不懂别人的话，什么也不懂，那时父母整日争吵，后来父亲又纳了一个妾室。”
木蓝稍稍心安了些，从前的洛景玉真是一点特点也没有，心安理得了。
“一年后父亲的妾室流产，父亲请了高僧替那孩子超度，那日有个道人来了，他说人有三魂七魄，而你只有一魂一魄，等到时机到了，魂魄归位，自然一切都好了，只是那个时机非得懂得求而不得的苦楚，非得经得生离死别才有幸遇到。你幼年体弱多病，那道士说因你是逆天的存在，须得积够阳德才能续命，积多少德，续多少命。”
“那我一定能长命百岁，你就是为这个参军的吗，建功立业，保家卫国，为我积德？”
“我参军却和这个无关，我不想说谎骗你，那段时间我是昏头昏脑不知所措的，母亲说你可能永远都是那个样子，我很伤心，我养了你五年，觉得还不如养条狗，狗倒还会陪我玩，那年夏日里你与我同眠，你睡得不太规矩，然后，”说到这里，洛景卿瞧了一眼木蓝，拉过他的手盖在自己身上，“那里就和现在一样，我是为了躲你才参军的，那五年尽是照顾你了，他们说我一身奶气，都被你传染了，所以我才会参军的，我想离你远远地，脑子里就不会有哪些杂念了，你是我妹妹，我不该对自己妹妹有哪些想法。”
听到这里，木蓝手下用劲，听到洛景卿痛呼了一声才满意，难听的真话和好听的假话，还真是个亘古难题。
“别气，你要是知道我在军营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就只会心疼了。”
莫名的，木蓝脑海里闪过些少儿不宜的画面，难不成他小小年纪捡过无数肥皂了，也不像啊。
木蓝的眼神吓到了洛景卿，赶紧抓住她的手不让她乱动，才道：“天寒地冻，上阵杀敌，今日不知明日的日子，那年同我一起参军的，大部分都已经埋骨他乡了，战争真的太可怕了，稍不留神就是死，主帅若是不懂行军打仗也是死，可惜，大殷当年并没有那么多会行军打仗的主帅，一次我们被围，主帅意在等后援，而我则同意突袭，意见不同，我们就扣押了主帅，擅改军令突围成功，可惜主帅却在那次突围中死了，最后不知怎么传成是我杀了那主帅，我要为你积德，断不会亲自杀这人，后来我们知道，所有的后援军都去京畿勤王了，等，就是死。”
从将士，到队长，副将，将军，主帅，天下兵权的掌握者，他用了十年，十五到二十五，尽是青春年华似锦的岁月。洛景卿的这一路是血雨腥风杀出来的，回头一望，他的权力是堆成山的尸体所累积起来的。辜负了多少家庭的希望，带走他们最爱的人，却没能带回来，他这般心肠一定也不会安心，是以他会决定以君主立宪的方式来换的天下大同，只是这一步也让木蓝给毁了。
惠帝经历太后之乱后应该明白权力要收放自如，大抵伤得太深不敢信任彼此，才会起了铲除洛景卿的念头，但是木蓝想，即使一开始就如惠帝所愿得到了那洛家军的兵符，也不一定能够号令那支虎狼之师，他们敬的是同他们一起上阵杀敌，带他们建功立业的大帅洛景卿，而不是容不下有功之人，精于权术独坐高位又没有人情味的皇帝。
洛景卿会担心木蓝肩上的伤，可是木蓝却在想他身上那么多的伤又是怎么回事，有些疤是经年历久的，他换了脸上的皮肤，身上的却没有。
沙场之苦他说得轻巧，离经叛道之苦他也甘之若醴，他只是抱着木蓝，那就是他的天下，他的整个战场，那个难得的时机他终是遇到，她不再是那个不会讲话的傻姑娘，她的心同他是一样的，那么人伦纲常都不重要了，他有她就够了。
如今洛景卿倒是很感谢当年惠帝宣布了他的死讯，以后就不会再有那个洛帅的洛景卿，不用再上阵杀敌离她远远地念想，他只要做好她的丈夫就行。这一点他幻想了很多年，终究是如愿了。
洛景卿瞧着木蓝的睡颜，异常满足，在这场情爱里，他唯一不确定的就是她的态度，才控制不好自己的姿态，一变再变，如今他也可以理直气壮的抱着她了。
窗外，晨光微曦，黎夏面前的茶水早就冰凉，春寒料峭，她冻得鼻子通红，吸了吸，竟是泪水滑了下来。
“何苦呢。”秋棠替她擦了泪水。
“他很开心啊，那瓶药还有那件衣服，他不都是藏起来的吗，只敢肖想，如今终于得了有用之处，你都没见到他脸上的笑，竟然毫无羞耻之意，熬着药都能笑起来，他有多久未曾同我们说出话了，我站在厨房里要帮他，他笑着说不用了，还让我早点睡注意身体，这种粗活做不得，女孩子最忌熬夜了，那些话他说得好顺口，我所有的青春年少不都陪他熬过了，手上长满握剑的粗茧，哪些苦没受过，在他的心里，只有他妹妹是女子，其余的他都看不到。”
秋棠瞧着黎夏的样子，很是担心，叹了一口，“既知如此，你何必陷得那么深。”
“那你呢，如何才能守住自己的心，你不也喜欢他？”
“因为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他不是我们可以去肖想的人，他救我们，不过顺手之劳，他身边从不跟女子，是我们苦求他才收了我们。我们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那个洛景玉的存在吗，那样的妹妹存在感太过强大了，他是对我们很好，但他对所有人，刘九也好，不都是一般的好，只是我们兀自神化，以为那些好是独一无二与众不同的。洛景玉出嫁前，他请我们扮成乔府的人跟在她身边护着她，不是命令而是请，为了她，他都愿意低下头来征求我们的意见，那个时候我就明白，除了那个女人，他的心里容不下任何人，他会为她做任何事情。黎夏，你从小就比我聪明，我都能想明白的事情你为什么还在纠结。”
此时，天已大亮，身后的房间传来女子的笑声，男子好言地哄着她穿衣，黎夏抹了把眼泪，笑了笑：“我不纠结了，我终于明白了他的感觉了，我现在有多痛苦，曾经我就从这种情绪里得到多的大幸福，当年他都愿意亲手送她上花轿，为她谋一个安稳前程，我现在知道，原来看着他幸福比看着他不开心要好，我会走出来，去爱上别的人，有我自己的生活，在这之前，我会站在一边看他有多幸福，将来，我要比他更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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