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跟阿芳的恋爱关系进展太快,而是时代发展太快,快得让娃娃亲这种婚约形式与现代自由恋爱相比,明显版本过低,必须升级或淘汰。
打定主意之后,我便与母亲一起回家。母亲根本不知道我葫芦里装的什么药,误以为我答应了这门婚事,一路上她高兴得像个孩子似的,什么秀秀淳朴善良、循规蹈矩啊;什么表兄妹结婚、亲上加亲啊;什么大房大屋、好田好土,肥水没流外人田啊……哎呀,真的太多太多了,反正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一路上,母亲絮絮叨叨,说个没完没了。反正我心里盘算着,你说你的,我做我的,我也难得顶撞她,以免又坏了她的兴致。
回到家里,老爸见母亲硬是把我纠了回来,显得有些惊讶,见我便问:“真的想好了?”
“什么想好了?”我故作不懂地问。
“就是你跟秀秀的婚事呗。”老爸急切地想知道答案。
“哎,别说那个了,都啥子年代了,娃娃亲不就是小孩子过家家吗?那不算数。”说完之后,我就拿出书本,开始看看今天落下的课程。
老爸听我这么一说,也没责怪我,便低下头去,又专心地干起他手头的木工活来。
我心里暗想,还是老爸明晓事理,毕竟是在城里念过初中的,就是跟乡下人不一般见识。但我又不敢把退婚的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因为老爸属于“妻管严”的类型,如果违背我母亲的意愿,他的日子也会不好过。
这绝对不是我在危言耸听。我清楚地记得,责任制刚到户那阵子,大姑父与大舅家为一块田边地角发生争执,老爸说了一句公道话,母亲便冲着他发了好几天的脾气。所以在关乎我的婚姻大事的关键时刻,他是可以保留自己的意见的,还得我自己去摆平。
晚饭过后,不出我所料,母亲便开始安排相亲的事。
母亲坐在我的对面,想了片刻,说:“明天还去买两套衣服,几双袜子,也就差不多备齐了。你们帮忙想想,看有啥子落下没啊?”
老爸好像没有听到,他端着木盆,往里面加了些水,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地洗起脸来,只是差不多又抬起那张有些苍老的脸,四处看看,好像在找寻着什么,又像没有找寻什么,就是随便看看。
我见母亲看过老爸两眼之后,她的目光更多地还是聚集在我的身上,我的心里不免有些慌乱。
“妈,那些事还是过了明天再说吧。”我尽量语气平和地说道。
我心里暗想,明天我自己到姑父家去跟他们说,只要他们答应退婚,这个相亲仪式也就不用再举行了,省得那么麻烦。退万步讲,只要我话说到了,意思表达清楚了,就算他们不同意退婚,我也会开溜,我还真不相信他们会把我绑着带回去不成!
“什么过了明天再说啊,时间马上就到了,还要请人杀猪,准备酒菜,事情还多着呢。”
说起做这些,母亲当然熟悉,因为村子里哪家有个红白喜事,她们都会到场帮忙,见得多了,也就自然知道自己做事时该怎么做。
“婚姻是大事,儿子高中都快要毕业了,让他自己作主吧?”
我原以为老爸会在场是非中当一个落得清静的闲空人,没想到到了关键时刻,他却投了我的神圣一票。我心里不禁赞道:“老爸,你真棒!”
可是,我还在暗自高兴的时候,母亲却对着老爸开始炮轰了:“什么他作主,婚姻是大事,从古到今不都是父母说了算,哪轮到他作主了?”
“那不是他作主还轮到你作主了?他与谁结婚那是要过一辈子的,不是小孩子玩家家!”
嘿,老爸看来也是发飙了。说实在的,一二十年来,我从来没看到老爸这么威武过。
以前他们每次吵架,老爸一般是不会火冒三丈、粗声大气的,今天终于雄起了。若换作平时,见老爸这么火爆,我肯定会很怕很担心,但这次我却暗暗替他拍手叫好、鼓掌加油了。
“我还不信了,他从尺把长一个,我就屎一泡尿一泡的喂起,我现在还管不了他了。你个死老头,告诉你,这事我还管定了。”听那语气,母亲是铁了心肠要我跟秀秀相亲了。但我却明显没有以前担心了,至少现在有老爸这棵大树撑着,我会好过很多。
看着父母都互不相让地吵着,我也两不相劝,心里还有一种幸灾乐祸的感觉。因为在我看来,不管他们谁胜谁负,我都会是最后的受益者、胜利者。
那晚他们吵得很晚烈,早就惊动了院子里的邻居们。那些叔叔婶婶们、大哥大嫂们都凑和过来两相劝解,仅从吵架来看难分胜负,但从站队来看老爸已经遥遥领先。
这也难怪,改革开放嘛,山里见过世面的人多了,脑筋也换了不少,这种娃娃亲式的包办婚姻是该退出历史的舞台了。
在那个信息匮乏的年代,特别是在像我们那样的山旮旯,东家长西家短的事情是传得最快的。那些妇女们洗菜、洗衣服,甚或是在路上偶尔碰上,也会把这类“新闻”及时传播出去。所以很快姑父家对我们家里发生的事样都知道了。
当我走到姑父家去说明来意时,姑父、姑姑和秀秀都没感到一丝惊讶。
秀秀见我去了,她很羞怯,赶忙端着一盆衣服下河了。只有我跟姑父、姑姑三人在家,也没什么好说的,不就是解除婚约那回事吗?
姑父、姑姑虽然有些不舍,但也通情达理地说:“现在时代不同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情,你们自己做主就好,那可是一辈子的大事,马虎不得。”
听到姑父、姑姑如此开明,我知道这功劳一半要归功于老伴。如果没有老伴的强硬,也许要想解除婚约还会有些波折,至少会有乡下人很多闲言碎语,骂我又一个“陈世美”。
搞定此事,我的心情特别轻松、愉快。第二天,我便急匆匆地向学校赶去。只是在我离家上学的路上,我清楚地看到秀秀站在山头,久久地没有离去,似乎在依依不舍地为我送行,目送着我走出大山、走向远方。
()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