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驹过隙，日月如梭，才见梅开腊底，又早天气回阳，雁来雁去，花开花落，一晃三年过去。
三年来，牛二过的一点儿也不舒心，真是福不双至，祸不单行，倒霉事偏偏叫他摊上了，一番前门后门，大小姐怀上了，范载福夫妇要当爷爷奶奶了欢喜的不得了。二子要当爹了，自然也十分高兴，没想到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偏偏遇上了难产，保住了大人，孩子却未见阳光就夭折了，而且，大夫说，大小姐今后怕不能生育了。范载福伤心至极，高叫着：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苍天不公呀，为何要断我范家香火，叫我绝后？一急之下，得了中风偏瘫，久治不愈，不到一年，就一命归西呜呼哀哉了。为了范家后续烟火，玉珠妈范夫人和女儿、女婿商量是否给二子纳妾，想不到他死活不愿意，玉珠想叫他把臭丫收了，他摇摇头，说不行，这事以后再说吧，就这样把纳妾的事也撂下了。
谦祥益门外向西不远有一家豆腐店，清早卖的是芝麻烧饼，辣豆腐，茶鸡蛋，顾客还真不少，平时里卖的是白豆腐，豆腐皮，豆腐干。店主人姓佟，是个四十多岁的单身女子，老公几年前就去世了，有一个十岁的儿子，娘儿俩靠卖豆腐为生，这个佟氏，街坊们都叫她佟妈、佟婆子，她为人精明，八面玲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除了卖豆腐也干些儿说媒拉纤的活计，到了年前节后，谦祥益的裁缝铺忙不过来，也请她前去帮忙，她也顺便赚些儿零花钱，一来二去，她和范家也算是熟人了。
眼看十一月天气，连日朔风紧起，四下彤云密布，又纷纷扬扬飞下一天瑞雪来。
这雪好大，只见：
万里彤云密布，空中祥瑞飘帘。
顷刻楼台都压倒，江山银色相连。
琼花片片舞前檐，千树万树梨花绽。
世界银装，乾坤玉碾，飞盐撒粉漫连天。
牛二穿着皮袄长袍，脚踏积雪，脚底下“咯咯吱吱”的响，疾步进了佟氏豆腐店，拍打着身上的雪花，头也没抬，喊了声：“佟妈，来碗辣豆腐，天气冷，多放些辣子。”
佟婆子答声：“好来，范掌柜，你请坐。”说话间，一碗热腾腾撒着红通通的辣椒油的热豆腐端上了桌，牛子接过，又说：“再来两个芝麻火烧，两个茶鸡蛋。”
他低头吃着，忽然，有人进来，喊了声：“佟妈，给我称二斤豆腐。”说话的是个女子，牛二抬头一看，张着大嘴，愣在了那里，哎哟喂，眼前的女子好漂亮，好标致，好风流，好好靓丽哟！只见她：人似天女下凡，脸如三月桃花，纤腰袅娜，檀口轻盈，鬓摸一片乌云，眉托半弯新月，金莲窄窄，玉笋纤纤，玉貌妖娆花解语，芳容妖娆玉生香。牛二何日见过如此美貌的女子？他眼前的就是平板浮雕脸的娘子。黑不溜秋的臭丫，眼前的女子一时惊得他忘了吃饭。那女子接过佟婆子给她称好的豆腐，付了钱，似有意，又似无意地对着牛二含情脉脉地笑了一下，便扭着身子风摆荷叶似的出了店门。牛二拿着羹匙，站起身来，走到门前，眼望着女子迈着莲花步向远处慢慢走去。
佟婆子见状，心里偷着一笑。“都说这范掌柜的为人老实，原来也是只想偷腥的猫”，她拍了一下牛二的后背，说：“范大掌柜的别看了，走远了。”叫人看见了自己的自己的窘相，猜出了自己的心思，牛二有点儿不好意思，红着脸，说：“不看，不看。”便回到了桌旁。
佟婆子凑到近前，对他说：“这雌儿漂亮不？比你家大小姐怎么样？”
牛二笑了笑，并没回答她的问话，反而问道：“她是谁家的娘子？”
“你猜。”
“这东大街百十户人家，往哪儿去猜。”
“她？阎王老爷的妹子，五道将军的女人。”
“佟妈，说笑了，她到底是谁家的娘子？”
“她是扁担胡同孙一虎的娘子。”
“那个，茂城有名的泥腿恶棍，黑黢黢的脸，一头黄毛，两颗又黑又黄的门牙呲在外面，吃喝嫖赌抽，坑诓拐骗偷，一身臭毛病，最近又当上了县衙的牢头的孙一虎？”
“就是这厮。”
牛二“哎”叹了口气，摇着头说：“真是好汉无好妻，赖汉插花枝，骏马却驮痴汉走，美妻常伴拙夫眠，哎，月老失职，天理不公。”——牛二感慨看似是为女子，其实也为他自己，只是话不容说，自己心里有数、有亏就是了。
佟婆子说：“这女子娘家姓夏，名叫桂花，嫁到孙家两年多了，不知为何，一直没有生育，她男人吃喝嫖赌抽，坏事做绝，输了钱就拿她撒气，人长得鲜活，日子却过得并不舒心。”
牛二说：“可惜了，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一块肥肉落到了狗嘴里。”
佟婆子说：“你动不动心？想不想拿下她？”
牛二说：“动心怎么样？不动心怎样？想拿下她又怎样？”
“你不动心就罢了，你要是动心，想拿下她，那就有说法了。”
“佟婆，你说有何说法？”
“范掌柜，你听我说，但凡偷情，难为二字，要五事俱全，方才可行。这第一件，潘安的貌，这第二件，驴大的行货，这第三件，要似郑通有钱，这第四件，要绵里藏针，这第五件，要有闲工夫。”
“有了这五件，又怎么样？”
“你给我送来一匹白绫，一匹蓝绫，一匹白绢，二斤丝绵，到时候老身我自然能把这雌儿送到你的怀里。”
牛二听罢“哈哈”大笑，佟婆子一愣，说：“你，你，你笑什么？”
牛二拍着手，说：“佟婆，你戏文听多了，她即使是潘金莲，我也做不得西门庆，你老忙你的去吧。”说着，出了门，“咯吱咯吱”地踏雪而去。
佟婆子望着牛二的后身，气哼哼地说：“嘿，我耍了一辈子猴，今天叫猴耍了。”“呸”，狠狠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骂了声“你娘的，我卖了一辈子青菜，就不信还收拾不了你这棵窝芫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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