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思嘉在医院门口碰到刘镝。
她问:“来得这么勤?公司可走得开?”
“还好。”
思嘉点点头,没有说更多的话。
一口气走到楼上,发觉季良已经转到普通病房,她彻底放下一颗心。
床边放着一叠报纸杂志。
季良看到他们,笑得咧开嘴,“思嘉,让我握住你的手。”
思嘉连忙把手递过去。
季良紧紧握住。
思嘉对刘镝说:“喂,该你了。”
刘镝怔了怔,将手递过去。
季良如获珍宝,双手掬住,他终于如愿以偿牵到刘镝的手。
思嘉嗔言:“看你下次还敢不敢不小心身体。”
季良笑说:“活着真好。”
刘镝连忙低下头,不知怎地,他忽然有点心酸,任由这段感情发展的话,将来他肯定是要受到责难的吧。
一时彷徨,只想逃避。
他是悲观主义者。
相信任何好日子都会过去。
即使是罗密欧与朱丽叶,也会渐渐生分到陌生人一样。
现在季良这样重视他,泰半是因为尚未得到的缘故,人们对于求而不得的东西总是长情一些,待得手之后,迟早会有厌倦的一天。
是,他不相信天长地久海枯石烂这般誓言。
但是,近来他越来越留恋这间病房,和季良待在一起,时间过得非常快。
刘镝十分犹豫踌躇。
他心中着急,这是从来没有的感觉,然后,他蓦然醒悟发生了什么事,双眼充满彷徨地看着季良。
季良伸出手来按住他的手背。
那种神奇的感觉愈发猛烈。
为什么不呢?生命之路已经走了一半,再不争取永远没有机会,刘镝在这一刻想纵容自己,放肆一次。
看护进来替季良检查伤口。
思嘉与刘镝只得告辞。
差一点点,刘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了,“季良,不如我们试一试。”
他回到办公室,接了一杯水,一口气喝干。
朦胧间,又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
“阿镝。”
是季良吗?刚刚才见过,过一会儿又会见面,怎么声音还在耳边萦绕。
季良终于鼓起勇气回应,“我在这里。”
那不是你的对象。
刘镝吃一惊,原来不是季良,原来是他的良知在说话,良知怎么会承受了季良的声音?可见他陷入魔怔,满脑子都是季良。
刘镝倔强地问:“为什么?”
你从未和同性发生过任何亲密举止,你能适应吗?
刘镝不出声。
声音越来越清晰真切:“你们将永远没有孩子,享受不到承欢膝下的乐趣。”
刘镝悲哀了:“这是遗憾。”
阿镝,他和你是同性,想想世俗眼光会怎样看你们。
刘镝讪笑,“想得太多,反而不切实际。”
那个声音叹息了。
还想辩驳下去,同事来叫他开会。
下班,他提早离去。
到了家,洗完澡,倒头就睡,却怪梦连连。
吓得清醒过来,已是午夜时分。
另一边厢,思嘉有些事百思不得其解。
她发觉刘镝忧心忡忡,似有无限心事。
是为难吗?觉得季良此刻死里逃生,需要他的支持和陪伴,故而陪在季良身在,可是又怕季良误会,产生非分之想。
但刘镝的一举一动,又不像装模作样,难道说,季良的诚意打动了他,两人即将修成正果。此刻刘镝正在负隅顽抗,不肯面对自己爱上男人的事实。
两者皆有可能。
想了想,思嘉向小麦请教。
她匿去姓名,用a君和b君代替。
她问:“小麦,你觉得他们之间有没有可能?”
小麦直言不讳,“如果a君濒临死亡,那么b君或许会跟他在一起。但是,照你说的情况来看,a君目前并无大碍,所以他和b君之间绝无可能。”
“有无例外?”
“小姐,这里不是童话故事,不会发生奇迹。”
“可是,你和大麦……”
话一出口,思嘉就发觉不妥,她没有说下去。
小麦好似不介意,“我和大麦相依为命好几年,而且他又身患绝症,他没有后悔的余地。”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奉劝你一句,规劝a君趁早收手,否则迟早两败俱伤,天底下没有后悔药。”
思嘉顿悟,确实,要刘镝接受季良,委实是强人所难。
感动也好,同情也罢,与爱情而言,通通是另外一回事。不爱就是不爱,不会因为几张电影票、若干饭局、数次约会就更改,做知己也许,更多的,能免则免。
他们生存在千疮百孔的社会,而不是理想国。
思嘉完全明白了。
她对小麦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好话人人爱听。
小麦直打呵欠,“困死了,没其他的事我去睡觉了。”
“晚安。”
到了周末,思嘉与刘镝约好一起去探望季良。
“好吗?”她寒暄道。
“还过得去。”
走了一段路,思嘉忽然说:“凡事不可勉强。”
刘镝疑惑地看着她。
“有什么心里话,可以跟季良说清楚。”
“他比你想象中更加坚强。”
刘镝点点头。
解决了心事,步伐都轻快许多。
季良气色很好,医生看护很照顾他,对他呵护备至。
思嘉走开去洗苹果。
病房里只剩下刘镝和季良两个人。
“季良,我有话同你说。”
“请说。”
“我们认识多久?”
季良答得飞快,“快三年了。”
刘镝一惊,“快三年?像只有三个月。”
季良有同感,“是,因为我们聚少离多。”
刘镝勉强地笑一笑,“季良,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季良当然不是笨人,一听这话,已经觉得奇怪,正想追究,有人推门进来。
一看,却是主治医生上官,这里是医院,医生进门,不必敲门。
只见医生笑着说:“咦,精灵似的女朋友没有来?”
季良懒得纠正,“去洗水果了。”
上官说:“你看人家对你多好,尽心尽力,不嫌你木讷,季良,你真是三生修到。”
他与季良是伙伴,他是志愿者之一,所以,说起话来毫不拘谨。
刘镝站在一旁,低下头不知说什么才好。
上官替季良检查身体。
他滔滔不绝,“我一直认为一病就见人心,谁肯天天来,谁就是好伴侣。季良,我是你朋友,总得好心提醒你一句,一出院,得去挑选结婚戒指了。”
季良偷偷看看刘镝,恰好刘镝亦向他这边看过来,二人四目相对。
刘镝想要辩解:“喂,这位医生,你对我们一无所知……”
他在心里暗暗想,上官医生若是托世在上一世纪,又是女人的话,便是传说中的三姑六婆。
刚才若非他闯进来,事情已经和平解决,这个讨厌的人!
不如写一封信吧,这种信,叫“亲爱的约翰”信件,格式是这样的:“亲爱的约翰,我真讨厌写信,可是我必须让你知道,我们之间有点小误会,必须解释清楚,实无必要拖延。我一直把你当成好朋友,好兄弟,我喜欢的是另一位亲爱的露西……”
刘镝叹口气,他还是赞成面对面讲清楚。
做人至要紧公道。
他离开了病房。
思嘉洗完苹果回来,见刘镝躲在楼梯间抽烟。
“有心事?”
刘镝嗯地一声。
“跟我来。”
思嘉带他到天台。
“你往下看,都会里人来人往,每个人都有一个长篇故事,可是他们依然按时工作,他们庸碌却充实。有些事想不通就不要想,暂时放到一边,也许它会自动解决也说不定。”
“是,这是鸵鸟政策,可是它有它的好处。”
刘镝连连称是。
“我知道你最近为了季良的事增添许多烦恼,以前我误会你,一口咬定你是负心汉,对不起,希望你不要介意。”
刘镝搔搔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那么,重新认识一下吧。”
“我叫简思嘉。”
“我叫刘镝。”
“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思嘉的幽默再度发挥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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