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的下午,小宝放学回来,柳氏就打发他去大姐家里探探风声,一来告诉她桃子平平安安的现在,二来送一些柑橘去,小宝没有办法挑得动,就让陈毛毛挑到江边就回来。在江边,小宝看着姐夫的船停泊在码头上,就叫了起来,没有回应。下午过河的人虽然很少,但是今天是星期五啊,好多学生都在等着要过河呢,小宝很是纳闷,平常姐夫一般都马不停蹄的毫不怠慢,今天怎么人跑得无影无踪了呢?他疑惑重重、百思不得其解。好多人都在唉声叹气,在那边接孩子的大人们都沉不住气了,有几个亲自跑到他家门口大叫大嚷起来,他才神色慌里慌张的从家里冒出来,记起今天是星期五,连忙去开渡船。
小宝看见大姐夫时,不禁被他的样貌大吃一惊:大姐夫邋遢极了,头发没有理、胡子拉碴的也没有刮,耷拉着脑袋,活脱脱一个乞丐了。而且还十分的憔悴和疲惫不堪,精神也是萎靡不振,只不过才一二个月没有见面而已,一个活蹦乱跳、伸手敏捷、身体矫健的大男人就被什么磨成了这一副嘴脸,小宝是何等的聪明伶俐,马上就能够猜出大姐家里一定发生了天崩地裂的事情了,而且打击还不轻。他看见人多,谈话自然不方便,要是往日,大姐夫一定早就笑眯眯的摸着他的头了,把他的头摸得晃来晃去,“嗯,又长高了不少呢!”那声音也是特别的慈爱,虽然从小没有看见过父亲,但是在小宝心里,早已经把大姐夫的形象及言谈举止都定格成了父亲。
家里冷冷清清,平常打打闹闹的姐妹两个现在也都静静的坐在那里一声不吭,人人脸色都十分的阴沉忧郁。小宝叫了一声大凤、二凤,姐妹两立马跑了过来,二凤刚刚想大叫欢呼,却看见姐姐朝她严肃的摆了摆手,她就马上像一朵枯萎的花朵一样病恹恹的了。只见她哀哀的叫了一声:“小宝舅舅”马上就偃旗息鼓、戛然而止,那圆圆的小脸蛋儿嵌着的眼珠子里面,却都纷纷的滚下来无数的大珠子珠子,有连串的、有分散的。再看大凤时,她把小嘴巴抿得紧紧的,在努力克制住住自己的情绪,但是眼泪还是情不自禁的往下滚。这个小舅舅成了她们的依靠,尽管大不了她们几岁。
“怎么啦,大凤?”小宝神色慌张起来。
“不能够说,说了妈妈就要被公安局的人、、、、、、”二凤哭着说了一半,就看见姐姐吧食指放在嘴巴上“嘘”了一声,她马上就闭上了嘴巴,小训练有素的小狗一样。小宝虽然只听了一半,但是也已经吓得呆若木鸡,他以自己有限的人生经历,实在想不出大姐犯了什么滔天大罪,要被抓,还是要被他最为崇拜的公安局叔叔来抓,那怎么得了,姐姐可不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无论如何,大姐都不能够有事情。
“我去看看大姐。”小宝哽噎着,说话也不拐弯抹角,直奔主题。“她在哪里呢?”他寻思着大姐会不会被藏了起来,所以他不确定。
“在睡觉呢!”大凤小心翼翼的说着。“你去看吧,我们在这里看住陌生人。看住公安局的人。”小宝鼻子里面嗯了一声,就走了过去,把轻掩的门轻轻地推开来,房间里面也十分的凌乱不堪,这是在大姐的习惯里是十分的罕见的,大姐的勤劳、节俭,以及她的爱整洁爱干净,那是他耳闻目睹的,就是地上有一个烟屁股她都会捡起来,扔到它该呆的地方去。
床上,柳兰英奄奄一息的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旁边的床头柜上有两个碗,一小碗米饭,和一大碗鸡肉熬汤。但是都原封不动的在那里,她根本就吃不下去。她整个人都缩在棉被里面,脸色苍白,眼睛里面含着眼泪,眼前都是一片模模糊糊、朦朦胧胧,那是眼泪的功劳,它时时刻刻霸占了她的眼球,所以才看不清楚眼前的一切,当然,那一切也用不着看,眼睛一闭就能够知道他们的形状、大小、颜色、用途。
“大姐,你怎么啦?”小宝想起大凤二凤的话,也不敢放肆的哭喊,只是摇了摇大姐。柳兰英这时候才发现小宝什么时候居然站在了她的床前,正泪流成河。
“小宝,是你吗?!”柳兰英擦了擦模糊的眼睛,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弟弟什么时候居然到了自己的面前。看着弟弟伤心欲绝的表情,这血浓于水的亲情顿时化成了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大姐”小宝扑了上去,趴在她的身上哭过不停,柳兰英也泪流满面,用手亲昵的拍着弟弟的后背。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才止住了哭泣。柳兰英问小宝吃饭了没有,叫他把这碗饭吃了。小宝忸怩了半天,才把饭吃了,鸡肉稍微夹了一点。看着弟弟乖巧懂事的摸样,柳兰英非常的欣慰,思想上也放松了不少。
“大姐,桃子打电话来了,还给母亲寄了1500元钱呢。”柳兰英惊奇的问,“桃子哪里去了啊?”
“我们都被她骗了呢,她那次到这里是来看看我们就好走的,我当时就发现了不对劲,她从来不走亲戚,那次走了一趟又带那么多的衣服,我就想我每次都只带几件衣服走亲戚呢,她倒好,要带几大包,嘿嘿,我私底下还笑过她呢。”小宝不好意思的骚了一下后脑勺。“爱看书的人就是让人琢磨不透。对,琢磨不透!”用这个词给桃子真是恰如其分、合适不过了,他心里想道,这还是刚刚学来的成语呢。
“你们一个个都大了,我也看不懂了。”柳兰英开心了不少,在她眼里的桃子,说话低声细语、做事情磨磨蹭蹭、一天到晚与书打交道,害得有一次她气愤不过把她的书塞进了灶里烧了,她那次哭得稀里哗啦的,晚饭也没有吃,那时候她看她的眼神充满了仇恨和厌恶,想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一样,那时候她当家作主,说一不二,几个妹妹也都拥护,越发把她养成了骄横跋扈的性格,她可没有把烧书当一回大不了的事情来对待,不过现在想来,她真是愧疚啊,最起码她没有尊重过她的思想世界。
小宝又继续汇报家里的大小事务:“二姐那次差点儿就死了,喝了农药、、、、、、”
“什么,差点儿死啦!喝农药?”柳兰英就差没有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要是往日,老早气势汹汹的去追根究底去了。只是现在刚刚做了引产手术,行动受到了限制,下面还淋漓不止,“狗娘养的王八蛋,都把我妹子逼上梁山,不是逼上梁山,比逼上梁山还要严重,简直是逼上绝路了啊。一定是那个死老态婆唆使的,如果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许你们也要家破人亡!”她咬牙切齿,眼睛好像要冒火了一样。
“可不是吗,欺负我们柳家没有人吗。不过柳燕拿了刀去他们家里了。”
“这才是我训练出来的人才,好,五妹有胆识,有我当年的神韵。”柳兰英竖起大拇指赞美道。“那你二姐现在在哪里呢?”
“亲家公拿了五千元钱给了母亲,让她在我们家里好好休养呢。”
“五千元就想摆平事情啊,门都没有!”她横眉竖眼,眼睛里好像要冒出绿光似的。“那个高明远有没有来过啊。”“怎么没有来,天天低声下气的,没有一点男子汉的气概。懦弱得很,都听那死老婆子和那昊女人的话呗。他们娘儿母子的串通一气,尽欺负我二姐。”
“我还有一个秘密、、、、、、”小宝欲言又止。
“什么秘密,说,一个小男子汉了,可不准婆婆妈妈、犹犹豫豫的。”看她欲言又止,柳兰英呵斥道。
“那个陈毛毛到底是和桃子相好呢,还是和柳燕相好,我看不明白了。”小宝实在搞不清楚状况了,他又抓了抓后脑勺。一听弟弟这话,柳兰英大惊失色,怒斥道:“大人的事情,你小孩子在里面瞎掺和什么?以后不许乱说,听到没有?”小宝向来畏惧大姐比母亲还要过之,听了大姐声色俱厉的话,马上就住了嘴巴,不敢吭声了。
柳兰英怕吓了弟弟,马上有和颜悦色的摸了摸他的头,亲亲热热的说:“我也劳神了,你出去和大凤二凤玩吧!”小宝呆了半日,也憋不住了,就等着她这一道圣旨下来呢。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刚才还是伤心欲绝、哭的稀里哗啦的,眨眼睛又能够开开心心的去呼朋引伴了,还是长不大好啊,大了,什么烦恼都接二连三的赶到你的身边来,特别的眷恋你,久久不肯作别。
人大约都是有命运的,柳兰英想道,二妹好不容易能够嫁到一个有钱的人家去吃香的喝辣的,却在子嗣上面载了大跟斗,都四五年了,他们家里偏偏又是个独根苗,这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下去啊。还有刚才小宝无意之中的话,那个姓陈的难道是心有所属了,为什么桃子会宁愿背井离乡、一个人孤孤单单远赴深圳去打工,她那么懦弱无能的一个女子,都有那么大的勇气去异地他乡,那一定是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不然走一趟亲戚都不愿意的人会离开家里啊,怕是用棍棒都打不动的。那个姓陈的,看来也不是什么好货色,吃着锅里、望着碗里,五妹如此横插一脚,这以后姐妹两如何相交啊,那还不要发展成为老死不相往来的局势啊。突然她心里又一阵颤抖,一下子联想到那次五妹到家里来吃饭的时候的情景,难道、难道,她、她真的怀孕了!她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这个死丫头,才十六岁啊,这么早就那个了,唉、、、、、、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男儿行运一早上,女儿行运二重门;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各人长大以后就纷纷去寻找各自的门、各自的烦恼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情,什么方法都用尽了,但是怀的还是个女儿,为了传宗接代,她觉得自己快要被这一项艰巨的任务给压死掉了,她胸口时时刻刻都揣着一块巨石,她对前途没有了一丝一毫的信心,她快要崩溃了。把眼睛闭住,白天也就变成了黑夜,现在哪里还有白天啊,她的世界里!母亲一而再、再而三的生女儿,难道自己遗传了她的基因,满肚子都是女儿吗?她乏力的闭上了眼睛。
其实她原本就不需要吃这么多的苦的,在生了二女儿以后,男人心痛他,自己跑去乡政府结扎了,没有想到的是他没有结扎干净,顶了个虚名,所以才能够肆无忌惮的偷偷摸摸还可以继续怀孕,这个消息只有自己最亲的人知道,没有旁人知道。仔细算来,她已经引掉了两个了,这可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男人说:“现在两个女儿的人多的是,又不是我们一家,你为什么就那么想不开呢?”
“我痛我愿意,这是老天爷给我的一个好机会,哪一个有这么好的机会,结扎了还能够怀孕,这不是老天爷的旨意吗,这是不让我们胡家绝后呢,你懂什么?”柳兰英很是态度强硬,她心里特别愿意相信这就是冥冥之中的命运。这条路就是再艰难、再不可预料,她都必须咬紧牙关走下去,她不能够轻易言败。
星期天的下午,因为作业还没有做,小宝吵着要回家去,大姐夫照样包了一些鱼啊虾的,让他带回家去。一看见儿子回来了,柳氏连忙把他拉到房间里细细的加以盘问,事无巨细,她都要问了一片又一片,当她听到儿子说大姐好像生了什么大病似的,大姐夫垂头丧气,好像老了十多岁,大凤二凤还说什么公安局要抓大姐,真是无稽之谈,他们为什么要抓大姐,大姐又没有杀人放火、又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徒,他们凭什么呢。听着儿子稚气的话语,柳氏知道大女儿这一次又泼了汤,脸色顿时沉入谷底,她黯然神伤的让小宝出去,说自己头晕目眩,快要支撑不了了,就一头倒在了床上,流起了眼泪。大女儿在做姑娘的时候,家里就没有给她什么福享,这一结婚去了,又在她面前横了这么一道大坎,这种心情她是记忆犹新啊,都历历在目,不过不同的是她可以把女儿一个个生下来,而兰英却不得不走向冰冷的手术室,如此的撕心裂肺,她这么能够吃得消啊!老天爷啊,你捉弄我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作弄我的女儿呢,你睁开眼睛好好看清楚啊!观音菩萨,你不是很能够救苦救难吗?你为什么就不能够解救一下我的女儿呢,她那么苦,从小苦到大,现在嫁人了,还是继续苦,难道她在投胎转世时就泡了苦水吗,这人生的路就步步该苦吗?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啊,我求求你,发发慈悲吧!这时候她又想起了桂英,偏偏是一个小孩也生不出来,真是作孽啊,我上辈子到底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啊,怎么就全部报在我的眼前了呢?她那储水的眼睛像开了闸门一样,都纷纷扰扰、挨挨挤挤、川流不息的滚了下来,这时候的枕头又接受了一项狗咬耗子的义务,充当了一回容泪器,真是倒霉啊,它凡是个人,就该埋怨自己又要长雀斑了。
桂英问小宝母亲到哪里去了,小宝朝房间里呶呶嘴,感觉意思不能够完全表达出来,还得说话才行:“妈说她头晕目眩,快要撑不住了,要睡一下才行,这会子应该在睡觉吧!”说完马上又集中精神做他的作业,头再不抬起来,因为作业还多得很啊,如果不做完,明天就该和老师并排了。
“妈,妈,刚刚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头晕目眩了呢?你的病也来得太突然、太快了吧。人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话应该有些道理的。”她嘴巴唠唠叨叨的念着这些话,推门就进到柳氏的房间里。
一听到女儿的声音和推门声,柳氏不想让她看到自己如此的伤心难过,慌忙扯了棉被就朝脸上擦,但是女儿的问话她却不得不回答:“我没有什么,不要紧的,躺一下就好了。”那变腔的奇特声音和红红的兔子眼睛马上就背叛了她、出卖了她。“妈,你哭了?为什么!好端端的,你哭什么啊?”桂英感到不可思议、难以理解。
“是眼睛进了沙子。”柳氏遮遮掩掩道。
“那我给你吹吹!”桂英逼视着她的眼睛,心里早就明白了**分。
“我已经擦掉了。”
“妈,你就不要瞒着我了,我不要问就知道什么事情了。”桂英眼睛一红,那泪水也就排列有序的一个接着一个蹦了出来。“妈,这都是命,你也用不着担心难过、、、、、、”她想想大姐,又想想自己,声音也就哏在喉咙里了,半天没有说话,只是慢慢的坐在了母亲的床沿上,把头埋在母亲的怀抱里。柳氏则像小时候哄她睡觉一下,有节奏的拍着她的背。母女两的脑子里都在波浪滚滚、汹涌澎湃,但是她们都不再交谈、不再言语,但是她们的心呢,都在互相窃窃私语呢,只不过心照不宣而已。
长不过四月、短不过十月,冬天的时间日短夜长,所以通常在六点钟左右天就已经大黑了。天被黑幕布裹得严严实实,伸手不见五指,在这么漆黑的夜晚,就让人觉得心里非常的害怕和不安,尤其还有呼呼的风吹树梢的声音,那是好多幽灵在夜间徘徊呢。其中里面一定就有大姐打掉的几个小孩子。她们几个哭哭啼啼,手牵着手,好像就徘徊在这个房间的周围,大声的呼唤着:二姨、二姨,你救救我们,我们好可怜啊,好痛苦啊,妈妈太残酷无情了,她不要我们,不要我们、、、、、、我们要报仇、、、、、、报仇、、、、、、
桂英打了个寒颤,被脑子里面这个稀奇古怪的幻觉吓了一大跳。她猛然一抬头,四周黑魆魆的,除了黑还是黑,她感觉背后有一股凉意慢慢的侵入身体,止不住啰嗦了一下。她觉得眉毛似乎都要竖起来了,连忙去拉床头的开关,啪的一声清脆的响声,灯光就把所有的黑暗驱散掉了。
长时间的痛苦沉淀,她们的心也逐渐趋向平静。母亲显然也被光线吸引了,黑暗的郁闷窒息让人呼吸都觉得不畅快,还是有光明好啊。真想变成一朵向日葵,永远对着太阳!人有时候还真比不上一棵树、一个蚁螺。它们无欲则刚,无忧无虑、快快乐乐的过自己有生的日子,而人呢,有思想、有灵魂、还有无休止的**,得了,喜笑颜开;无果,痛不欲生,明明是阳光灿烂的美好生活,偏偏女人的命运里还要担负起生儿育女的重任,就这个繁衍生息都难以承受,偏偏还跑出个重男轻女的思想来压制人,传宗接代、传宗接代、你夺走了多少无辜的生灵啊!小说友情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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