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这日定更掌灯之后,从巷口抬来一乘两人抬乌帷小轿在韦英家门前停下。轿子落稳,从里面下来中等身材,白面微须的中年男人,看穿着举止像是一个家道殷实的读书人。他走出轿子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一边四下里张望,一边很仔细的整理了一下衣服,随后招手叫过一个跟在轿后的家奴吩咐了两句,那家奴躬身应了声便举着一张泥金的名刺走上了韦家的台阶,举手敲门,顿时里面传出声音:“什么人呀?”声音即尖又细,听着倒像是个宫里的太监。
那家奴强忍着没有笑出声来。就见两扇黑漆大门左右一分,从里面晃出一个瘦伶伶其貌不扬的男人,横着眼神似从来不把来人放在眼里面。那家奴忙陪着一张笑脸打躬道:“管家大人,我家老爷要拜见千户大人,烦劳您老人家通禀一声。”说着双手把名刺高高的举过头顶。
其实那男人不过是替韦英看门的家奴,称呼管家不过是客气。那门上的倒甚是倨傲,接过名刺只是漫不经心的瞟了一眼,便原物奉回重塞到家奴手上。冷冷的抛下一句:“我家老爷不在家,你们还是改日再来吧。”说完便要转身关门回去。才一转身忽然就觉得手掌心上一沉,顿时沉甸甸凉丝丝的直传到心眼儿里,两只一直眯着的细长眼便睁开了,一张瘦长脸笑得胡子直抖。他知道才放在自己手上的硬货没有十两也有半斤有余,抽回手来偷眼一看竟然是黄澄澄的一锭马蹄金,一时忙袖了金子转回身来早换了一副灿烂的笑容:“好说好说,我家老爷才回来,这是放用过晚饭,请稍候片时,我这就去通禀。”说着抢过名刺来转身跑了进去,急忙忙的连大门竟也顾不得关。
这时韦英正和一秤金在上房里面翻着厚厚一本账目,韦英坐着翻看,一秤金站在一旁用手指指点点,韦英听得不住的点头称赞,把一秤金搂在怀里亲呷调笑,说是如此下去用不了几年咱也要富可敌国了。
说笑了一阵,那一秤金忽然想起什么,急忙站起来从后面的柜子里拿出来一幅立轴对韦英道:“这是今天下午送来的,来人说是吏部验封司郎中董玙大人为你书写的立轴一幅。”
韦英一听大喜过望,忙命一秤金把立轴打开仔细观赏,边看边摇头晃脑的连称好字。一秤金一旁暗笑这韦英一朝发迹竟也附庸起风雅来了。那一秤金当年做妓之时也懂得一些琴棋书画,但见这裱糊精美的立轴上工工整整用瘦金体抄录的唐代诗圣杜甫的名诗《丽人行》,从字里行间可以看出这幅书法必是出自大家之手。便道:“当世能用瘦金体最出名的当是董仲卿,我看这位董大人丝毫不逊于董仲卿,难得他揣摩得这么好。”
韦英却笑道:“你倒是好眼力,不过你却不知道这董玙即是董仲卿。”
一秤金惊讶的说:“都听说董仲卿清高孤傲,等闲都求不到他一字半字,怎得倒主动送与你了?”
韦英得意的说:“你官人如今是西厂的大掌班,漫说是他一个部曹,就是五府六部掌印坐堂的大臣也不敢和我作对。那董玙虽然清高却也机灵通透的很,知道和我作对没有他的好处。这幅字要好生收好,切不可有半点无损了。”
一称金连连应着把立轴收好。才转回身就见仆役进来回说有客来拜。当时一秤金接过烫金的名刺,一看上面写着“吏部郎中董玙拜。”便笑说:“真是天底下没有白赚的便宜,这董仲卿前脚送你墨宝,后脚就前来拜客。依我看他不是想和你结交就是有求于你。看来此人的清高也是虚伪的很。”
韦英道:“这董玙那会真心和我结交,多半是有事相求来的。”一秤金问:见还是不见?韦英寻思片刻忽然眼前一亮,自言自语道:“我猜出董玙此来的目的了”当下吩咐仆役“去请董大人前厅待茶。”待仆人下去后,韦英那里眉飞色舞的对一秤金道:“大娘子快腾空了你的描金柜,发财的机会来了。”一秤金一时没有明白过来,韦英一面让一秤金帮着换衣服一面说:“你道那董玙什么出身?董家世代官宦,与前朝宰相杨荣一族乃是通家之好世代姻亲,这董玙便是杨荣的嫡重孙女婿。杨董两家乃是福建的名门望族,富甲一方。听说杨家最近摊了官司很是棘手,只怕董玙此来便是为此事而来。他即来求我,看在他的那幅字的面子上也要好好帮他的忙,只是却要好好地敲他一笔,不能让他一幅字换去一条人命,也太便宜了他。”
一时换好衣服,韦英便别了一秤金大步向前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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