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时韦英便从后宅来到前厅。下人掀起软帘,就见董玙独在厅里枯坐,而且一脸的为难之色。便知他有了什么难事,不然他绝不会放下名士的架子来见韦英。他韦英算什么?在这些读书人的眼里他不过是朝廷的鹰犬罢了。韦英知道这些人好面子,所以对董玙便使出十二分的热情,人还没进来声音便传了进来,听着倒像是多年的老友一般亲热:
“董大人,是哪阵风把你吹来了?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呀。韦某有失远迎恕罪呀恕罪!”
那董玙也忙站起来向着韦英搭躬施礼,而后两人分宾主而坐,仆人献上茶来。
客套的说了两句场面话,韦英便先笑道:“董大人,这时候驾临寒舍不知有何指教呀?”
那董玙一脸的难**言又止,脸上变了一阵颜色轻轻叹了口气道:“下官冒昧深造潭府,只为一件难以启齿之事来求韦大人帮忙。”这董玙操着一口闽南官话,好在还勉强听得懂。
韦英早知道董玙此来的目的,却也不说破,暗想既然你这样难得有求于我,我自然要借这个机会显显本事,韦英打定主意。见董玙这样吞吞吐吐,便颇爽快的问:“董大人有事请讲出来,韦某自当尽力就是。”
董玙一听便站起来向着韦英一躬到底,却被韦英拦住连说董大人何必行如此重礼呢。两人重新坐下,董玙又是一声叹气:“唉!不瞒韦大人,实在是一言难尽呀……”
却道董玙这个当今名士能有什么难言之事?又何以求到韦英的门下?此话还要从头说起。
这董玙祖籍福建,与洪宣年间的大学士杨荣乃是同里。董氏虽不及杨氏显赫,但也是世代书香,簪缨奕世的名门望族。董玙的祖父当年成进士时主考官便是杨荣,与杨荣即是师生又是同乡自此便和杨家成了世交。董玙少有文名,十几岁便名冠桑梓,成为一方名士。后来二十岁上成进士完婚,娶得又是本省大乡宦杨泰之女,那杨泰何许人也?乃是杨荣的嫡孙,承袭祖荫头上顶着世袭指挥的功名,虽未出仕,却因祖上乃是先朝名相,虽早已作古多年,但余威犹在,门生故吏在位者颇多,加之家道豪富,素有八闽第一豪门之称,福建官府无不退让三分。那杨夫人虽出身豪门,但是生性贤良,从未因为娘家的权势而与丈夫为难,故而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生活倒也如意美满。
那董玙自成进士后便一直在京城为官,虽有才学但并不善官场奉迎之道,因此仕途蹭蹬,人到中年才不过当到吏部郎中的位子。好在董玙生来名士风格于名利颇为淡泊,何况董家素称豪富,也不指着那几两俸银过生活。
却说那日董玙散值回家,才进家门就见杨夫人两眼红肿唉声叹气,一见董玙回来便又放声大哭起来。弄得董玙一时莫名其妙,便安慰夫人莫哭,有什么话慢慢说来。一时杨夫人才止住悲声诉说起来。原来杨夫人的娘家摊了官司,因为两家争夺几百亩水田,杨家豪奴竟然大打出手打死人命。杨家势大,全不把此事放在眼里,谁知那苦主一状告到官府,偏赶上新任建安知州生就一份傲骨,一心与本地豪门大户作对,当下一纸传票把杨夫人的父亲杨泰传到公堂,那杨泰并不把建安州放在眼里,当堂顶撞惹恼了知州,当堂就问了个为富不仁鱼肉乡里,草菅人命,把杨泰下了死牢。
杨家一见官司不利,便在省里府里上下打点以求翻案,孰料杨家一案惊动全省,舆论哗然,铺天盖地全是对杨家的指责,那建安州竟然名动八闽,都说他是龙图再世。当事官吏迫于压力也不敢过于偏袒杨家,迁延了一段时间还是批示维持原判,官司呈报刑部,待部文下来便将杨泰正法。杨家亲族故旧在京城居官者甚多,自然也不肯就此坐以待毙,于是杨泰之子杨晔便带足金银,快马进京以求在刑部终审之前救出杨泰的性命。
那杨晔进京便落脚在姐丈董玙家中,把前后事情对姐姐言讲,那杨夫人一听之下也乱了分寸,哪管父亲是不是以身试法身犯重罪,一心只想着帮父亲摆脱灾厄。当时便要董玙上下打点,凭着杨董两家之力定要扭转乾坤,救出杨泰性命。
董玙听罢暗怨岳父自招其祸,你杨家家资巨万名下田地何下千顷,何必为区区几百亩薄田就以身试法?自行不义又怎怨得王法森严,天理昭昭。凭着一个读书人的良心他不想参与此事,然而却耐不住杨夫人寻死觅活,说若是刑部定了杨泰死罪,她就进宫击登闻鼓告御状,实在不行她情愿替父去死。一时把个董玙搞得心乱如麻,为了安慰夫人也只得敷衍说权且一试。那杨夫人听董玙答应便破涕为笑进而点拨道:“那刑部福建司的郎中和你是同年的进士,平素称兄道弟,你何不去求他?就算推不翻案子,哪怕找出一些纰漏发回重审也好。”董玙一时也无计可施,只好答应先去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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