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韦英更衣出门,飞马直奔汪直的府邸。路上行人稀少,只消顿饭工夫便到了汪府门前。因问汪直,门上回说汪公公正在书房请客,那韦英也无需通禀径直进去,一时来到后面的书房门外,才停下要守门的家奴回复汪直。 片刻功夫汪直那里传下话来要韦英进去。
韦英平息静气恭恭敬敬的躬身走进书房,就见便到了房里华灯四射,八仙桌上摆了满满一桌上等的酒席,满屋飘逸着浓冽的酒香。桌边端坐两人,上首是那汪直,下首乌纱红袍阔面虬须一个大官,原来竟是王越。
这王越自从大破蒙古瓦剌部落,原指望着效仿班超万里封侯,不成想朝旨下来只给他加升一级以右都御使衔参赞三边军务,三边军权竟落到武靖伯赵辅的手里。那赵辅百战宿将,奈何廉颇老矣,当年的锐气全无,又每与王越议事不和,彼此遇事不肯相让。久之那王越便心生怨望,竟以身体不适为由奏请回朝,原本想着借此挤走赵辅,谁料朝旨下来竟准了王越的奏请,许他卸任回京,实授都察院右都御史。这右都御使虽与左都御史同为都察院长官,与六部尚书同在七卿之列,但是权力却在左都御史之下,地位颇为微妙。那王越自从外放封疆便是独当一面,如今不得不仰人鼻息,心中更觉怏怏,受命后匆匆回京,今日方入都门,却被汪直差人迎住来到汪府,待汪直散值回来两个人便豪饮起来,席间那王越趁着酒兴大骂赵辅庸才病国,朝廷复套大计迟早会毁在此人之手!
那汪直也随声附和,大骂赵辅的同时也替王越抱不平,并赞扬王越有社稷之才,堪比景泰年间挽狂澜于既倒,保住京师保住大明王朝的少保于谦。王越听汪直一番赞美,心里顿觉畅快,更认为那些朝廷大佬的见识竟然比不了一个六根不全的太监,私底下两人更觉得亲近,少不得恭维汪直几句,汪直也自高兴。正自推杯换盏之时,不想韦英来了。
那韦英当初在西北军中呆了一年有余,算来也曾是王越的部将,先给汪直行了礼,然后又要给王越行跪拜大礼,却被王越一把拦住道:“韦将军使不得,你如今是汪公公驾前一等一的红人,王某如何承受你这番大礼呀。”汪直也说不是外人不必拘礼,便命人添双杯箸要韦英坐。韦英斜签着坐了,先端起酒敬了王越三杯,然后不住的向汪直使眼色。他来为杨泰的事情关说,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如何好当着第三人人讲?
汪直那里浑做没看见,只与王越那里劝酒,看那张因为发福而油亮的古铜脸此时已变成猪肝颜色,显然已经醉的可以了。汪直即不问话韦英也不好直说,只好陪着有一杯没一杯的喝酒。倒是王越看韦英那幅坐立不安的样子便知这韦英是有要紧的事来找汪直,当着他的的面不好说。王越虽久在外任,但是也知道这西厂干的是刺探他人隐秘的营生,做这种事最忌讳法传六耳,他虽与汪直交好,但是也不想往这是非圈子里钻。当时又干了三杯酒便要起身告辞。谁知被汪直一把拉住硬不叫走,非要喝个一醉方休不可。王越不好推辞只得坐下,赔笑对汪直道:“韦千户似有要事向汪公公禀报,要不下官先回避一下,而后再陪汪公公饮酒。”
汪直对韦英道:“什么狗屁要紧事,今天陪王都堂喝酒最要紧。”说着端起酒杯又向王越劝酒。
王越见韦英脸上有些不自在,忙说:“公事要紧。”汪直便不高兴的把酒杯一顿板着脸对韦英道:“有什么事尽管说,王都堂又不是外人。”
韦英见汪直如此只好不避讳王越,欠身说道:“也没有什么太要紧的事,督公可曾听说过福建建安杨泰的案子?”
“杨泰……”汪直翻着眼珠子想了想“不就是那个为了几百亩地打死人命的乡绅吗?”韦英忙应了声是,汪直那里却撇嘴骂道:“亏他还是前朝宰相的孙子,为了那几百亩地就草菅人命,太给他祖宗丢人了。”
韦英道:“那杨泰被福建有司判了斩立决,如今已行文到部,且此事惊动了首辅,商阁老要刑部秉公处理此案,那杨家为了那杨泰如今在京师各大衙门上下打点,今日竟然打点到了我的家里来了。卑职当时含混应下,特来请示督公此事当如何处置”
汪直两眼乜斜的看着韦英,嘴角冷笑道:“使人钱财与人消灾,你即收了人家的银子,自然要替人家办事了,你今天三更半夜来找我莫不是要我伸手把那杨泰捞出来?”说到此两眼顿时射出两道寒光,吓得韦英急忙站起来连称卑职不敢。汪直那里道:“我最恨那些为富不仁结交官府欺压百姓的豪绅,拿着草民百姓的性命权当儿戏一般。这样的混蛋早该去死。哼!漫说首辅发了话,就是首辅那里没发话我汪直也不会为了那个什么杨泰在皇上跟前费唾沫。”
那韦英一听汪直竟是这个态度,当时就吓出一身冷汗,也不管汪直如此是真是假,便再也不敢往下提,急忙改口说:“督公息怒,卑职前来面见督公并非是替那杨泰关说,只是觉得那杨家鱼肉乡里,草菅人命,如今又仗着家私巨富,贿赂朝绅,如此多行不义,督公正好严办以正视听。”
“喔?!你说的可是心里话? ”
“是,卑职不敢撒谎。”韦英急忙起身躬身道。
“那好,我问你是谁向你行贿?主使之人又是那个?”
“行贿之人乃是吏部郎中董玙,据说杨泰之子杨晔也藏匿京师。我想那主使之人定是这厮无疑。”
“好!你这就点齐校尉把这两个人逮到西厂严刑讯问,我倒要看看这朝廷里有多少昧心收了杨家的银子。”韦英那里犹豫了一下,汪直却急催:“还愣着什么?!还不快去。”
韦英忙应了声是,却没有动地方,汪直刚要瞪眼,却听王越在一旁道:“公公息怒。那董玙乃是朝廷命官,怎好不请旨就擅自缉拿?公公还是三思,免得授人以柄。”汪直却不以为然:“今天本监就先斩后奏一会。韦英你这就去办,等明天一早再去禀报皇上,我就不信皇上会因为这起子敢拿朝廷王法当儿戏的混蛋而怪罪我西厂。”
韦英一听知道再说无意,只好躬身应命,转身而去。
韦英一走,汪直那里又端起酒杯向王越敬酒,那王越勉强举杯只喝了一半便放下,汪直见状忙问何故停杯?王越推说不胜酒力,实难再饮。便要告辞出去。汪直见状便也不强劝,只挽留王越留在家中过夜。王越虽然有意和汪直亲近,但也不敢光明正大的往来,毕竟是读书人出身要顾及名声,怎好才入京师就在内廷权珰家留宿?传扬出去岂不让天下人觉得自己成了阉党?这话当然无法对汪直言讲,只说:“下官才入京师,明日还要拜会内阁,递本觐见天子,改日再来叨扰吧。”
汪直一听便也不再拦阻,摇摇晃晃的起身送王越出门。只到书房门外王越边拦住汪直止送。自在汪府家奴的引领下出去。待在大门外上轿,王越不觉得心中阵阵发冷。暗想:看今日汪直行事,这汪直弄权一点也不在王振曹吉祥之下。竟把缙绅朝贵视若草芥一般。如此下去便是摆明和外廷为敌。迟早必会引起外廷的一片攻击之声。到时候皇上会怎么做?谁敢保证皇上会冒得罪天下读书人而来保护汪直呢?说到底太监再怎么得宠,终不过是个奴才罢了。王越本想当时劝说汪直两句,但看汪直醉成那个样子便忍住了。如今一路想来已打好主意:等哪天汪直酒醒要好好劝一劝他要收敛一些。千万不要树敌太多,免得重捣王振曹吉祥的后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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