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字号: 特大     
选择背景颜色:

一位网络写手的故事 二、新思想者

本章节来自于 一位网络写手的故事 http://www.lishu123.com/15/15317/
    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人具有思维的天赋。人的思想活动,使人可以自由地与自然界发生物质的、精神的、能量的、信息的交换。

    世界是系统的,系统是交换的。纵观地球的运动史与人类社会的形成,无一不证明系统概念的重要性。系统的开放性、层次性和自组织性,是我们通过系统概念认识世界的又一维度。我们只有正确了解和掌握系统的特征与规律,我们的生存空间和生活质量才能在循环、往复、更替与交换中得以和谐有序、永恒递进……

    去年秋天,一位年轻人去北方旅行,在火车上遇到一位自称“新思想者”的老人。这位“新思想者”对这位年轻人如是说。

    他们乘坐的是一列从深圳开往北京西的新空调特快。

    列车一到达年轻人候车的小站,年轻人就钻进拥挤的人群,通过检票口,赶往站台,找到所在的车厢。当这位年轻人将行李箱刚刚安放好,列车就启动了。小站向他挥一挥手,权当对这位孤独旅人的送别。

    他不知道为何要选择这个时候去北方,去那里纯粹是为了玩一趟吗?他真的有些茫然,没有马上躺在铺位,而是坐在玻璃窗前的可以折叠的凳子上,两眼望着窗外。

    窗外,残阳如血。可见的残红将心情涂抹得分外凌乱。一座座高层建筑和大片大片的金色稻田,别他而去。他机械地迎接着新的事物,当然更多的是树木、村舍与粮田。几小时之后,我就要到达新的城市。新的城市又会是怎样一种情形呢?现在,科技又让我们缩小了差距,尽管时间依旧让我们产生距离感。也许,一切都定格在一种模式中,我依旧是漫无目的地走过……唉,唉——,我不想想这些了,我忽然觉得有些累了。这位年轻人准备躺在逼仄的下铺休息了。就在他转身一瞬间,他的目光与对面下铺的一位秃顶的、头发花白、向后卷曲的老人的目光,不期而遇。他礼貌地冲这位瘦长的老人一笑,算作招呼。

    老人从铺位上站起来,翕动着布满花白胡须的嘴唇,试探性又带表现性地问,年轻人,你也是去北京开会的吧?

    开会?你在说什么呀?我一听到这个词,头就大了。单位几乎成天开会,真受不了!我休年假,想一个人出去转转。年轻人像受了刺激一样,脸上露出厌烦的表情。

    是这样啊。老人没有注意到年轻人脸上的表情,继续说,你怎么一个人出去呢?

    一个人都是多余的,还想像苍蝇、蚂蚁那样成群结队呀?没等老人把话说完,年轻人就回道。

    老人瞪大浑浊的双眼,额头上的皱纹明显加深了。他审视地望着年轻人,觉得在一个陌生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字辈面前,有失一个老者、思想家的尊严,简直是蒙受奇耻大辱!他想,这世风如此日下,如果再不站出来振臂一呼,唤醒执迷不悟的一代,后果将不堪设想了!为了验证自己学说的科学性、实用性,他必须尽快亮出自己的身份,来挽救被垮掉的一代。他克制住自己,语气尽量平和地对年轻人说,我还以为你跟我一样,被邀请去参加中国系统哲学年会的啊!老人将“中国系统哲学年会”几个字说得特重,语调里饱含一种骄傲与深情。

    老人手舞足蹈起来,正想发表他的感慨,年轻人突然扑哧一笑,鄙夷地说,现在还有人研究哲学?还乐意泡会?呵呵。

    老人舞起的双手顿时一前一后地僵持在半空中。他零星地布满黑痣的脸上起了鸡皮疙瘩似的,开始扭曲,仿佛一具刚刚出土的却出奇复活了的千年木乃伊。他肚子里燃起一股无名之火。要是在单位,在家里,在当地,他会大发雷霆,会与说此类话的人争个面红耳赤,乃至大打出手;直至强迫人家认输,接受自己的观点。尽管他的强制性规训,总以亲友、同事主动让步,确切说为了不至于让我们这位新思想者有什么闪失,他们自动放弃而告终,但是,他的新观点,新思想至今没有人认可。尤其是,官方、团体的认可。为了得到认可,他不得不将文字诉诸网络,依靠这种婊子样的接纳场所推介自己。的确,在芜杂的网络论坛、微博等地,他的新思想得到一些网民的推崇。他也因此认识一些同病相怜者,特别是一些靠办刊物或举办各种学术活动者。他原是一个国家公职人员,退休后能够继续拿到一份退休费。而且,依靠过去的人脉,他可以放下平时不可一世的架子去做些中介服务,取得一笔又一笔不菲的收入。因此,他可以向刊物捐资发表学术论文,自费参加一些打着国际、国内某某机构、学术团体组织的活动,毛遂自荐到一些三类或私立大学去讲课,阐发自己的新学说。我们的这位新思想者通过几年的上下奔走,通过网络、报刊、电视平台,已经取得骄人的成就。这不,他应邀参加由正规学术团体召开的年会了?

    想不到我们这位年轻人的回答竟如此冷漠,他仿佛被人当头一棒,心底陡然生起愤怒与悲哀,但他不想在陌生的小字辈面前有失尊严——一位新思想家的尊严。他望了望窗外飘逝的村庄、树木、原野……不免惆怅起来——逝者如斯,这世界还有什么可以把握与在意的呢?

    我大学学哲学、政治、法律的同学都毕业好几年了,到现在都找不到工作。哲学在我们这个一切都是扯淡与我们自己到底是谁的时代,早已成了标本,何谈生命力?年轻人没有注意老人的面部表情,更无法领会他心里的变化,而是在自我的思索中。当这种漫无天际的,纷繁复杂的,稍纵即逝的思考胀满大脑,就不得不流溢出来,就成了如刚才他随意的几句牢骚,或者感慨。

    其实,这些牢骚、感慨,对他而言,不过是漫不经心的,就像桶里的水放满了,从桶口自溢出来;然而,它却让我们这位新思想者惊诧不已。

    我们这位新思想者老人也说不清,为何自己刚才还对这位年轻人有不屑之感,此刻却隐隐地有些恭敬的了。尽管这种微妙变化在他沧桑的面部没有显露丝毫,但旁人都能感知,他对年轻人的说话语气竟变得如此温和、卑微!

    他和蔼地说,呀,现在的年轻人知识水平、思维方式就是不一样。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年轻人没有表露半点得意,也没有回敬一句谢谢,而是旁若无人地继续说,不要相信什么哲学的东西了。过去老师在讲台上讲的一切哲学概念、命题、规律……在现实生活中、工作上有几句用得上?我有位师兄,对哲学做了一句经典的总结——因为需要,我们才去行动,正如**。我并不赞同师兄的全部观点,但我认为,精神与物质都是第一性的,不存在谁决定谁,谁作用于谁的问题。我们当下的世界是一个以利益为中心,科技为主导的反人性的世界;精神生命如神一样已经死了,人类空有一具像机器人一样生活壳体……

    我说,年轻人,你们可能对新事物新知识缺乏正确的认知,受西方哲学思想影响太深,所以有些偏激。哲学无不存在我们的生活中。譬如,我们相对而坐,彼此为参照物,才能证明这种存在形式。如果你不能听见我的声音,或者听不懂我的意思,我的话对你有什么作用?这就有一个系统交换的问题。

    不等年轻人回答他的话,我们这位新思想者,好像站在系统哲学年会上,面对来自五湖四海的寥寥几个学者、教授、庞大的新闻媒体、企业赞助商代表和原官方显要,在大讲特讲他的系统哲学。

    冷静了一时的老人,一讲到他的系统哲学新观点,就趾高气扬,眉飞色舞,唾沫四溅,大有唯我独尊之势。年轻人几次想打断他的话,但都被他高昂的声调、极速的语气与迅捷的思绪所霸占。年轻人完全失去了话语权。

    我们的年轻人不得不躺下来,从下身衣服的口袋里掏出手机,继续翻看着儒帅哲师的象征主义小说《叹息之门》——

    “我上的那所大学的图书馆,相当古老,在大学成立前,就一直存在着,当然那时不叫图书馆,叫什么书院之类的。据说曾经在几十年前着过一次火,后来又重修了,风格半古不洋的。晚上的时候从远处看,墙面用砖头砌成的图书馆主楼,像一座古老的城堡,里面的走廊有很多条,虽然每条都有灯,但都不是很亮,我想大概是为了省电的缘故吧。那些灯的样式很陈旧,我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玩意了。我就在那样的走廊里活动筋骨,因为几个小时坐下来,不但眼睛累,而且连腰腿也会酸痛。我那时时常在安静的走廊里走,不禁对一个地方感到好奇起来,那是一条很长的走廊的中间部分,有几级台阶,向下走,有四扇暗红核桃木门,通过旧而脏的玻璃,可以看见一个书柜,是那种有几百个小抽屉,供查阅文献索引用的那种。由于门内光线暗淡,我根本看不清小抽屉上贴着的标签。书柜的左侧是墙,右侧是一个漆成黑色的铁门。我那时不知道是因为无聊,还是好奇,总是走下台阶,隔着那四扇暗红核桃木门的窗户玻璃,去看书柜小抽屉上的标签和黑色的铁门。铁门上有一个大锁,白天的时候,门缝里多少能看见有一线细小的光涌现出来,光线里翻滚着尘埃。

    “那年冬天,有一天非常冷,我吃过晚饭后,又去图书馆的阅览室里看书。照旧一口气看几个小时,快闭馆的时候,我又来到那条走廊上,从台阶下去,站在那四扇核桃木门前往里边看。以往走廊里都是非常静的,这天我突然听到黑色的铁门里,有声音传出来。那声音怎么说呢,如同人的叹息声一样,抑扬顿挫,像从遥远的地方传过来的回声一样。我当时并没有感到害怕,反而好奇了起来,真想打开核桃木门,然后拉开铁门上的锁,到里面去瞧一瞧。正在这个时候,我听见有人向这边走过来,原来图书馆闭馆了,里面的工作人员换回便装,正从这条走廊往馆外走呢。我跟着他们,一起离开了图书馆。

    “第二天下午,我又来到了图书馆,看了一会书,就忍不住来到那条走廊的暗红核桃木门前,我在门前站了很久,又听到了前一天晚上的叹息声。当我的好奇心又一次被强烈的唤起时,我听到身后有人走了过来。我回头一看,原来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我认识他,他就是学校图书馆的馆长。

    “年轻人,我看见你总站在这几扇面前,在找什么吗?”馆长穿着黑色条纹西服,戴着宽边眼镜,一只眼睛眯缝着问。

    “我听见里面有声音”。我随口说道。馆长露出和蔼的笑容。

    “帮我一个忙好吗?”他说。我不知道他要让我帮什么忙,但我点头答应了。老馆长从一个手提包里拿出一串钥匙交给我,又从里面挑出一把,让我插入暗红核桃木门的锁眼里。我打开了门,我们一起来到书柜前,书柜上的小抽屉标签上,原来写着年份和月份。我没有去拉小抽屉,馆长又挑出一把钥匙,让我把黑铁门打开。我又听到那叹息声,从铁门缝里传出来,如同遥远的回声一样。我怀着强烈的好奇心,心情激动的打开了铁门的锁。我想,我要知道一个大秘密了。我用力推开铁门,嘎吱一声,门开了,一股灰尘扑面而来。我终于看见了里面的样子,那是一间很大的屋子,比三个教室还要大,里面有好几十排铁架子,我能看得出来,原来都是漆成绿色的,现在油漆大部分都已经脱落,露出铁锈来。上面凌乱的摆满了很多本子一样的东西。我想大概是旧杂志,因为书没有那么薄。整个屋子里虽然有很多铁架子,但还是显得很空旷,破旧的窗子被外面的北风吹得直响,风从窗缝里吹进来,把屋子里面多年未打扫的尘土吹起来,风吹到那些本子上,发出的就是我听到的那遥远回声一样的叹息声。

    “你知道这里是放什么的吗?”老馆长站在我身后说。

    “不知道。”我轻声说,走到一个架子前。上面的那些本子,并不是旧杂志。老馆长让我把那些被风吹开很大缝隙的旧窗子关好。北风全被挡在外面了,屋子里没有了叹息声了,由于没有了空气的流动,屋子顿时变得沉闷的让人窒息,我和老馆长马上离开了那个屋子。铁门锁上了,四扇暗红核桃木门也锁上了。当我和老馆长一起走上台阶,来到走廊上时,我不禁又向后望了一眼。老馆长摇头叹息了一下,说了声‘谢谢你,年轻人。’就回他的办公室去了。而我没有回阅览室,而是直接走出了图书馆。从那天以后,我就不到图书馆去了。我不想再经过那条走廊,看到暗红核桃木门和铁门。但我即使远远的看见那座古老城堡一样的图书馆,就不禁想起我曾经在那道铁门后面看见的东西。一个星期之后,我就辍学了,离开了那所大学。”

    “你知道我在那道铁门后面的屋子里看到了什么吗?”他用严肃的目光看着我说。

    “是什么?”我想,这才是他要告诉我的东西。

    “毕业论文,我不知道是几十万篇,还是更多本学士论文,像废纸一样堆放在那满是灰尘的铁架子上,在那间潮湿发霉的屋子里。”他将手上的烟头熄灭在烟灰缸里。

    火车仍在飞速行进着。我们这位年轻人看到这里,停下来,两只有些疲倦的眼睛无神地望着继续在那里阐发他的新思想的老人,他不知该如何看待眼前的,过去的,未来的一切。他也想到要抽烟,但他不想起身去抽烟地方,只好打消抽烟的念头。反正,他不想看手机小说了,也再不想跟老人谈论哲学、世界、人生、社会,争论什么系统交换,任凭老人独自讲下去吧!

    他慢慢知道,一个没有话语权的人只能当听众,一个没有话语权的民族只能当殖民者。不过,当他听到老人说到一些过去不曾听到的新名词、新观点时,偶尔也将目光投向老人的脸上,懒洋洋地听起来。例如,老人说,鸦片战争对中国不是侵略,而是一场打破封闭系统,将中国推向世界大系统的战争;三峡大坝蓄水发电看似是新科技成果的成功应用,但让自然界的循环系统遭受梗阻,以致引发如汶川大地震等;如果不是袁世凯答应孙中山南北议和,中国的封建帝制还要延续一段时期……

    但是,也有一些司空见惯的,网上闹得凶的观点,他越不想听,这位新思想者越说得起劲,仿佛这些观点是他的独创。例如,当今中国的道路是“开左灯,向右转”;中国存在太子党、改革派、权贵集团之争;GTP的水分太大不,能反映国家的经济总量,等等。他一听就觉得有些可笑的了。这些言论每天在网上都可以看到。也许,面前的这位新思想者是喜欢上网看新论调的人,喜欢被人异化,而认不出自己的人。他放下手机,观察老人的一举一动。他越来越觉得,面前的这位老人是当下一种思潮抑或人文精神的化身,也是一种社会现象与生存状况的缩影。

    他油然想起来一则故事。故事中的主人公被导演设置在一个球形封闭空间,导演通过按钮调节他的喜怒哀乐、七情六欲,他就成为导演所需要的那种人物。他却自我感觉良好,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出色的演员,要申报吉尼斯记录……

    他想到这里,看了一眼仍在那里滔滔不绝的老人,不禁捧腹大笑起来。

    这一声大笑让这位老人突然断了电似地停下来,十分惊疑地望着发笑的年轻人。蓦然,他也不自觉地哈哈大笑了。

    于是,两人的笑声惊动了附近床铺的乘客,又极具感染性,让一车厢乘客也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列车载着被愚弄或者木然的笑声,摇摇晃晃地减速。

    新的一站到了。夜色早已笼罩窗外。

    ()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

(快捷键:←)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快捷键:→)

ydwu的小说一位网络写手的故事仅代表作家本人的观点,不代表网站立场,内容如果含有不健康和低俗信息,请联系我们进行删除处理!
一位网络写手的故事最新章节一位网络写手的故事全文阅读一位网络写手的故事5200一位网络写手的故事无弹窗内容来源于互联网或由网友上传。版权归作者ydwu所有。如果您发现有任何侵犯您版权的情况,请联系我们,我们将支付稿酬或者删除。谢谢!
梨树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