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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之畫 (19)球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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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沉寂的心,从漫长睡眠中苏醒的女孩——铃,迎接她的是一个颠来倒去的世界,当接踵而是的怪异现象与她的视野发生冲突的时候,她的记忆也开始复苏了。

    “喂!你给我停下来”,黑珍珠似的眼睛里,带着一丝迫切的威胁。

    在玩球的小家伙看见里面的人醒来,嘴巴还一动一动的,奇怪地用鼻子去嗅了嗅。

    “是你把我关起来了吗?”铃看着外边的小狐狸既觉得新奇,又有些愠怒,  “说话啊,快点放我出去”。

    无数的声音在球里乱窜,嗡嗡地响彻在耳边,回声四处游走。

    “听见没?快放我出去,要不然我给你好看!”铃指着外面大叫,可是对方只是用两只圆滚滚的眼睛盯着自己看,眼中泛着好奇的光彩。

    “嘿嘿嘿!你聋了吗?我在和你说话呢”,铃滚着球蹭近它,可它只是动了动嘴巴,铃立刻明白过来,困住她的球将一切声音都隔绝了,她可忍受不了这样的束缚,千方百计地想要挣开,不住地往石头上撞,可力道似乎不太够,她瞥见了崎岖的坡路,她噼里啪啦地滚着过去,跌跌撞撞地在石头坡路上跳动着, 那只红毛生物也紧紧追在后。

    持续了好一阵翻天覆地,球呼啦啦地撞上了一个人的脑门。

    “呃!”

    无风惨叫了一声,扎实地腾飞在地上,那突如其来的东西差点就把他打晕了。

    铃茫然地抬头,无风的双眉骤然一紧,心中暗惊,抬眼看去,见到了那只红色的小家伙,它正目光平静地看着自己,铃却哗然一阵激动,看见了一张熟悉,苍白,消瘦,充满忧郁,却又硕大无比的脸闯进了她的视野,她差点喜极而泣。

    球兴奋地滚动过来,吸引了无风的注意,无风一眼就认出来了,是那颗黑道里带路的红珠,虽然没有了光芒,可是大小是没有改变的,再看得仔细些,天,他赫然发现了雾色里竟然有个活人在里面动,是飞云阁那个小女孩,无风又是扼腕,又是骇然,不解地望着她,他虽然是带着侥幸的心理来寻她,期待着她能和自己一样走出黑道,追随他的步伐来到这里,不想如今寻到的却是球中如此渺小的铃。

    无风忽然胸口一滞,忍不住大声问:“铃,你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铃不住地敲打着球壁,眼泪竟夺眶而出,脸上却出现了骄矜,自恃的神色,好像在诉说着数不清的委屈,用袖子抹去泪水后,她瞪大眼睛,用目光送去了迫切的求助。

    “快说话啊,你是怎么回事?”

    铃指了指耳朵,又摆了摆手,接着满面愁容地踢了踢球壁,无风会意,立马拾起球就磕往石头上,球中人的耳膜都快震破了,铃紧紧地捂着耳朵,疯狂地摇着头,示意外边的人不要再乱来。

    无风登时脸露讶色,凛道: “那你到底怎样才能出来?”

    “快快快,带我去找醉舞,那家伙应该有办法”。

    无风只看见她的嘴巴一张一合,却不知道她在表达什么,心下一急,赶紧将球放在自己眼前,急声追问,“快告诉我怎样能离开这,那个人把路线和前行的方法都告诉你了,我们得赶快远离这里”。

    “什么?你在说什么?”铃的脸上又出现了骄矜,自恃的神色,她似是想到了一件事,恍然大悟地骂道:“啊!我记起来了,这个独自跑掉的坏家伙”。

    看着球中人显露不悦,无风自是能猜到她饱含的怨气,便拉松着眼,轻声说着:“我知道,你以为我抛弃了你,并且我的确这样做了,你想怎样呢?无论你想怎样,我们得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快告诉我怎样离开啊,铃?”

    铃恼羞成怒,破口斥责:“嗨嗨!你话太长了,我怎么可能猜得到?”

    铃这样抱怨着,无风抱怨的神情也笼罩了下来, “喂!你嘴巴动得太快了,说慢点”。

    看见无风那个样子,铃越加气恼了,“哼!你还敢对我使脸色,等我出去你就麻烦了。这里是什么地方?快带我去找醉舞,他必须对我负责”。

    “慢慢说,简明扼要地动嘴”。

    “你怎么还不动?”

    “笨蛋,还是太快了,再说慢点”,无风开始按耐不住了。

    “你别坐着不动啊,快走啊,笨死啦,连话都不会听,快点起来走!”

    两人各自搭着不着边际的腔,相互怪罪着,如果用一句话来形容此刻的状况,那便是醉汉说话,唯独其醒。

    无风将球贴在自己的额头上,然后又拿下来问:“知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铃用额头砰砰碰地敲着球壁,然后茫然地摇着头。

    无风闭起双眼,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来压制着自己的无奈和怒意,当他再睁开眼的时候,便用缓慢到极致的口吻说:“我、们,必、须,马、上、离、开,离、开,走,走”。

    这一次,无风吐纳出的凿凿言辞被铃看在眼里,大概也看出了几分意思,但她却将眼珠子一转,眯笑着摇头,漫不经心地说:“抖?不要抖!我、在,里、面,不、安、全!”

    “走,走,离、开、的、法、子,快、告、诉、我”。

    无风的一字一句从牙缝中咬出,又配上了手势,一神一态甚是好笑,逗地铃哈哈大笑起来,如此一来便彻底激怒了无风,几次言语不对,险些连肺都气炸了,他把球高高举起,眼中的传递出地威胁不容置疑,于是,铃只得乖乖收敛笑容了,谁叫她现在处于弱视呢?急忙做出告饶的手势后,她环视着转了一圈,终于在一个方向定了下来,指准了那艘停泊在海面之上的巨船。

    无风捧着球站起身,看了看那只安静的红色生物,第二次遇到它,无风心下油然而生出了一种亲近的感觉,这种感觉或许是来自那时候的同甘共苦,相濡与沫,他说,“我们要离开了,和我们一起么?我见过那船上面的许多东西,虽然很危险,但我能保护你”。

    “小狐狸,你要待在这干嘛?” 铃急切冲着她做了个鬼脸,像是引诱一样想吸引对方的注意,好歹它也是自己出远门遇到的第一个人,不,第一只从来没见过的小动物,“这里多没意思啊,快走吧!”可它却丝毫不为所动,铃自觉失趣,便住口不言。

    它看看铃,又看见无风向它伸出手,可它却像以前一样选了个僻静的角落趴下。

    无风愣愣地站着,脸上有丝似有似无的失落,心想如果它现在不跟他们离开,或许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下一刻后,无风带着铃走向了海面。

    地平线与海岸线交接的线路不断晃动着, 在荒凉晦暗的沙滩上,一双印在沙子里的脚印不断延伸向海面,消失在了海水的摩擦中,这时,又有四个铲新的动物脚印刻过去了。

    无风带着球游向巨船,铃自始至终都被埋没在水里不见天日,她不断唠叨着,可对方一点也听不见,她只好暂且认命忍耐,现在回想起那时候很疲惫地躺在黑道里,本以为就那样一觉睡去不再醒来,可身体却迷迷糊糊地漂浮起来,觉得十分舒畅自在,于是就真的不想醒来,可是一睁眼竟稀里糊涂地来到了这个很糟糕的地方,连那个十分讨厌的醉舞也不见踪影,这样想着,她开始想念起他了。

    无风寻到了巨船上垂下来的绳索,攀爬了几下后,铃回眼意外地瞟到了远处的东西,便摇晃起球提醒无风,无风遥望过去,看见了灰色视野中唯一与景色不同的身影,它来了,踏着水波,在海面上稳稳当当地走着过来。

    无风一把抓起它,塞到了自己的衣襟里,然后一摇一晃地趴着向上。

    翻身进船后, 无风带着他们急急匆匆地绕过转角,想着该避开居住在宅邸内的怪物才是。那只红色的生物突然感觉到了一种即将到来的危机,它从无风的怀中跳出去,目光开始捉摸不定,内心产生了一种想要逃避的情绪,嘴巴里嗷嗷乱叫着。

    无风的目光也随着警惕起来,一斜眼,发现一把利刃闪着白光,陡然出现在了他们侧面,无风急忙退开几步,将那武器看得清清楚楚,那把白色利刃原来不是由钢铁锻造出的,而是由某种巨大怪物的牙齿雕琢而成,因为它依稀还保留着巨牙的弧度形态,如今他不仅认出了牙刃,更认出了牙刃的主人,那个皮肤苍白,毛发稀疏,双眼犹如苍白日光的怪物,他盯上了无风身旁的红色小家伙,瞳芒骤然凝聚,干巴巴的脸上挤出了图谋不轨的笑容。

    “啊!麒麟,我的朋友,我们好几天没见了,想不到你如今竟然自己送上门来,快到我这里来,麒麟!?”熟人见面,一阵虚情假意的寒暄,魅痴欣喜地叫出了它的名字,露出了口中的六颗灰暗牙齿,在坚硬的牙齿后,一条柔软的舌头正在奸馋地蠕动着。

    麒麟胆怯地后退了两步,无风却在这时狂扑过来,魅痴被压得摔在地上,武器也掉落在一旁,球被从衣襟里抖落出来,呯嘭呯嘭地弹跳到远处。

    “哎呦!!小人!”铃大骂,“你又做了什么,我全身骨头都快散架了,只差五脏六腑还没抖出来”,球中散动的缕缕红雾混搅着,就如爆发不出的怒火,一次次天旋地转,待好不容易平复后,铃正式看见了那个丑陋无形的怪物,它被无风压在身下,而目光却正注视着自己,眼睛里闪动着苍黄可怕的光芒。

    “那是什么?”魅痴看着球的视线依旧没有移开,它毫无怒容,面带微笑。

    无风俯视着魅痴眼中那道奇异的光芒,但它的表情依旧友善,明明已经制伏它了,自己却觉得浑身冰寒,有种反而被钳制着的压迫感。

    “那什么也不是”,无风用牙刃抵着魅痴的咽喉,郑重其事地威胁它,要不是它有可能知道航行路线,自己只怕早就要了它的命,“对么?”

    魅痴终于看向他,咧着嘴笑,半晌才点了点头。

    “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与我为敌,让我杀了你,要么选择合作,我们一起离开这个鬼地方”。

    魅痴没有说话,眼珠微微地转了转,嘴角荡着轻蔑的笑意。

    “你要选择前者么?”无风冰冷的神色压制下来,黑色的瞳孔渐渐紧缩,变得和牙刃的锋尖一样,有种致命的冷凝,盯得魅痴的笑都渐渐凝固了。

    “好,我选择同舟共济”。

    无风冷哼一声,从它的身上挪开,至于那把牙刃他就自作主张地别在自己腰间,算是没收了。

    “铃,现、在、告、诉、我,该、怎、么、做?”无风将球捧在手心里,用缓慢的口型和手势传达了他的意思,然后殷切地等待着她的指示。

    铃仰头愣愣地看着昏暗阴霾的天穹,抓了抓脑袋,然后摇了摇头。

    无风不知所以,便问她,“少、了、什、么。。。。。。光。。。。。。阳、光?”

    两人像猜谜语一样,好不容易才拼凑出了这几个字。

    魅痴从无风口中听到阳光两字,不合时宜地嘲笑起来,“真是疯了,期待有什么也别期待有阳光,很长时间了,我从来就没见过那种东西”。

    无风瞪了魅痴一眼,虽然没有说什么,可听到它的话还是不禁一阵凉乎,他又问:“铃,难、道、不、需、要、飓、风?”

    无风才问出,魅痴又不合时宜地大笑到,“真是个蠢货,就算有阵风能把岛掀起,也吹不动这只船”。

    无风凝眉问铃是否还需要其他的条件,可接收到的信息就只是铃的摇头,他不知道她是要表法没有其他必要条件了,还是她知道的就只有这些,“该死”,无风的眉凝得更深些了,他微侧着头,毫无信任地看了魅痴一会,对他说道:“或许你该把你知道的都说来听听”。

    “所有人都不可能出。。。。。。”

    “够了”,无风忍不住呵斥,“这类无聊的话我已经听过了,说点可能的”。

    对于无风不客气的命令,魅痴不怒反笑,那是个啼笑皆非,不屑的笑容,它半阖着眼打量起那个还没搞清楚状况的毛头小子,可下一刻,它立即转变了态度,诚恳地建议到:“我想,我们可以做一笔交易”,它苍黄的目光再一次移到了球上。

    无风当然知道它的心思,几乎想都没想就应了对方的建议,“如果你说的有用,能让我安然离开,到时候这个就是你的了”。

    “你保证?”魅痴嘴角上扬成了奸邪的笑。

    “好,我保证”。

    “那你怎么让我相信你?”

    “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会相信,你和我一样,丝毫没有信义的定义可言,对么?但是你还是会做这笔交易,对么?”

    他的语调是平静的,  魅痴却差点被他这句话噎得说不出话,它僵硬着表情,显然不喜欢那种自以为是的臭小鬼,但它瞟向无风手间的时候,总会眼睛一亮,兴致昂然地盯着红球里的那张俊容,眼睛是一种纯粹的,贪婪的目光。良久,它用嘶哑的音调念出了属于这里的古老歌谣:

    “遮天蔽地的候鸟途过”

    “骨箭穿透它们的心脏”

    “巨船受尽血雨的洗礼”

    “启往六尘海域的尽头”

    无风凛然一惊,喃喃道: “六尘海域的尽头,难道,难道这就是六尘海?”

    魅痴啧啧笑到: “真是可笑,我可没想过,来到这里的人竟然不知道自己被困在六尘海”。

    “醉舞呢?醉舞在哪里?”无风上前两步,稍稍变得有些失控。

    “醉舞?听都没听过”。

    “没听过?那,那个男人到底在哪里?他到底在哪里?”

    无风愣愣地自说自话,铃只是悠哉地躺着,不知道这里就是六尘海,不知道无风口中说着什么,也不知道她被人当作交易筹码这回事。她只知道,醉舞到现在都没出现,那就说明她和无风还没有到达那个约定的地方。

    魅痴一邀手,说到:“走吧!既然来到船上,就有你们该要履行的义务”。

    “什么义务?”稍稍失控的无风恢复了平静。

    魅痴斜了他一样,然后一蹦一跳地离去,无风和麒麟跟随它辗转到了船艏,只看见数十根巨绳牵引着乌云一样宽广的帆垂到栏杆,三块巨帆挂在冲天巨柱上,似飞鸟的翅膀,又似三只苍劲的猛兽,举目望去,只觉亘古和力量就在那里。魅痴使劲地摇动着一个扶手,于是,它的脚下发出一阵类似铁链拉动齿轮旋转的声音,之后,甲板上一道宽厚的暗格徐徐敞开了。

    铃趴在球壁上,一眼望尽了下方的物品,那里面放着几捆发黑的绳子,各式各样的铁器物,最多的是奇形怪状的生物骨头,还有许多用骨头磨砺而成的利箭,一看之下,让人不由得心里发毛,寒意顿起。

    无风不难想到,这些奇怪骨头里有很大部分应是来自船上死掉的“乘客”,比如其中的一根腿骨就是昨夜被魅痴啃过的,到现在都还隐约闻得见一股熟透了的肉质味道, “这就是我们要履行的义务?”无风若有所思地问。

    魅痴扬起它丑陋的嘴角,回到:  “是的,只要是在船上,每人每天必须磨出一根箭,这是恒久不变的作息,你们有三个,小鬼,所以你必须领了他俩的分,每天完成三根”。

    “谁规定的?”无风的声音有些冷漠。

    “谁规定的?还不是这只船,它自作主张规定的”,魅痴咬着牙,变得有些激动,狠狠地跺着甲板,可下一刻,它又阴险地笑道:“如果你想减少负担,那我建议你把麒麟吃了,看看你,现在都饿得不像话了,吃完后从此就减少了一根的负担”,它瞥向麒麟,馋馋地蠕动了一下它的舌头,麒麟哼叫着逃开几步,于是魅痴哈哈大笑起来,它十分中意麒麟的举动,这让它的心里有一种优越感。

    “我可不是什么都吃的畜牲”,无风的语气里没有一丝感情成分,清冷,而又简洁。

    魅痴厌恶地斜着他,直骂他是个初来乍到的幼稚小子,没有体验过这里的炼狱般艰苦的生活,等到了一定的程度,他会连大活人都觉得是美味无比的,“哈!吃的送上门来了”,魅痴突然兴狂地大叫起来,跑到船艏端拉开一道狭小暗格,牵出了一架机关箭驽,两根绑着绳索的骨箭迅疾飞出,射中了海中的生物,面海霎时出现一片耀眼的猩红,“你愣在那有用么,想吃食物就快过来帮忙,你着没用的废物”。

    黑色的巨大海鱼被他俩合力拖上船,躺在甲板上嘴巴还一张一合,圆鼓鼓的眼球从眼眶处冒出老远,样子煞是凶恶,可即使它再不甘心,也注定要在魅痴残忍的捣弄下分崩离析。

    其他三位惊愕地看着那怪物的动作,它虽然骨瘦如柴,可解剖食物的手法却是异常有力迅捷,红色顺着甲板的缝隙和镂空流过,如蔓延的藤蔓,诡异而凄凉。

    “这是你的”,魅痴将三分之一的鱼头粗鲁地扔给无风,剩下的三分之二被它捧在手上舔了又舔。

    “我需要两份”,无风冷冷地瞪着它,喉咙有些哽咽。

    “你不需要,那是你一个人的,麒麟不需要吃东西,它从来不用操心饿死这种问题,吃完了马上干活,要不然这只丑陋的船不给所有人睡觉”。

    魅痴把船说得像有生命和意识一样,这一点无风是丝毫不怀疑的,他厌恶地瞪了它一眼,旋即转身寻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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