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辆熟悉的黑色保姆车过来接,都没有搭理过他。
开车的是助理,副驾驶座上坐着涂遥。
车一停稳他就跳了下来,这样冷的天气,他穿了一件黑色风衣,里面薄薄一件毛衣,皱了皱眉头,还没说话,涂遥直接抓住手臂,把拖了过去,一脸戒备地看着齐楚。
他鼻子灵,颈根里嗅了一下,顿时皱起眉头:“喝酒了?”
“嗯”了一声。
“有薄荷的味道,”他小狗一样,直接嗅到衣服领子里来:“度数不低啊……”
“回去再说吧。”不着痕迹地挣脱了他的手,瞥了一眼齐楚,他就站那里,手抄风衣里,身板笔直,他目光落身上,眼里看不出情绪。路灯柔光照他脸上,莫名其妙想起一句让牙酸的话:君子如玉。
涂遥没有再多说,气哼哼地把推上车,他自己磨磨蹭蹭后面上车,瞥了他一眼,发现他朝齐楚做了个拿手刀划断喉咙的挑衅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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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知道大叔又偷跑出来了,又关机,还好看到助理准备开车出去……”涂遥一脸不爽地控诉。
伸出手去,拍了拍驾驶座的靠背。
“下个路口左转,过了红路灯右转,进小区,右转第三栋停车。”
先前买这套房子的时候,也是想着以后晚上喝了酒回家方便,还特地给齐楚和黄景都留了卧室,没想到房贷还没付完,和齐楚就闹翻了。
“大叔怎么突然想回这里了?”涂遥凑过来,伸手揽住肩膀:“这里还能住吗?这么久没回来了……”
请了固定的钟点工,每周打扫两次,拍云麓的时候半年没回来,不照样是直接回这里。
“停车。”
熟悉的法国梧桐,冬天叶子落光了,下了层薄雪,这楼外面看起来是温和米黄色,路灯照着,看起来温和得很。
推开门,下了车。
涂遥要跟着下车,挡住了他。
“不用跟来,明天会去那里帮东西。”看下手表:“大概八点到,小袁到时候来接。”
“怎么了?”涂遥脸上仍然带着笑:“怎么忽然就生气了,大叔……”
没再看他,自顾自往电梯走,还好随身带着这套房子的钥匙。
涂遥追了过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拖住手臂:“有什么事为什么不能摊开来说,别生闷气,如果做错什么事,直接告诉……”
想挣扎,挣扎不开。
“跟上来也好。”冷冷告诉他:“正好放那里的东西,可以拿回去了,都存银行里,拿卡和密码去取就行。”
涂遥的唇抿起来了。
“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还是好的,”他冷静推理:“是下午到晚上这段时间发生的,打电话关机,但是却叫小袁过来接,是不是把电话设了黑名单。”
“如果足够聪明,就放开的手,和翻脸对没有好处。”冷冷警告他。
“大叔自己不说,也会去查大叔的通话记录,调出公司的摄像头来看,就知道大叔今天去过哪里,见过谁。”他反过来威胁:“大叔是准备自己说,还是去叫查。”
“随便。”按下电梯楼层:“要跟身边也行,从现开始,会当做没有这个,明天不会去公司上班,会打电话给尹奚,取消和华天的合同。”
他还是抓着手。
“没有做对不起大叔的事,所以大叔威胁什么都不怕,只要查出大叔是为什么生气,一切就会恢复正常。”他倔强地昂着头,拖着进了电梯。
懒得和他多说,按下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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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没回来,家里确实有点萧条。
晚上没吃什么东西,翻出东西来下面条,冰箱里自然是空的,干货倒是有些,用紫菜和火腿下面条。
其实很讨厌吃面条,因为便宜,以前穷的时候经常吃,吃怕了,没想到现有钱了,还是只能下面条吃。
涂遥坐沙发上,皱着眉头看手机,看了一会儿,又走到阳台上接电话。冷眼看他装模作样,这房子他有钥匙,赶他出去也没用,指不定他半夜就进来了。等明天换了锁,辞了职,才是真正断得干净。
下了面条,坐桌子旁边吃,看电视,sV台正好放他那一期的综艺节目预告,照例是让误会的剪辑,断章取义,关键词消音,再取上有卖点有悬念的标题,抬头看的时候,镜头正好拉近了,照见他牛奶一样皮肤,墨黑头发,那样张扬而真挚的眼神,好像他从来不会欺骗别。
低下头继续吃面,机械式地嚼着,面汤溅手背上,猝不及防地疼。
忽然就有液体一滴一滴地落下来,溅碗里,鼻子泛酸,扔了筷子,用手捂住眼睛。
是的,很蠢,不懂,为什么这世界上的事不能跟做经纪一样简单,喜欢,对好,愿意用尽所有力气,无微不至地照顾,给做自己一个的时候绝不会做的丰盛菜色,冷的时候给准备衣服,累的时候,会分担的工作,已经竭尽全力,真的做到极致,为什么还不喜欢,就算不喜欢,能不能对好一点?就算不愿意对好,能不能至少不要骗。
不是坏,从不勉强别,合则聚不合则分,不吝啬,不小气,只是希望,不要被骗,不要被毫无心肝地冷酷对待。
为什么连这都没做得到。
不是没有退路,曾经都已经走到退路边缘,最终还是为涂遥回了头,以为这一个会不一样。
不是没有心机,的防备也很重,但是相处久了,总会不自觉懈怠,总会被表面的温情和平和迷惑,总觉得现世安稳,惯性懒惰,不去想这些漂亮表面背后藏着什么。
因为蠢,因为不会感情上玩弄心计,因为相信!所以就活该被狼心狗肺对待?就活该被骗得万念俱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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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和凌蓝秋天台上聊天,她说,她小的时候,她妈妈和她爸爸吵架,她妈拿花瓶把她爸脑袋砸出好大一个包,但是两个都从来没想过要离婚,她妈找她抱怨,哭诉,她从小就是御姐脾气,听得不耐烦,说:“那们就离婚啊。”
她妈如遭雷击,说:“不离。”
凌蓝秋说早离早好,趁着年轻好找别,外面大把好男。结果她妈说:“找不到的,这辈子就喜欢爸了,除了他,谁都不可以。”
然后这女靠天台上感慨,说这世道怎么了,谈恋爱步步为营,市面上无数本恋爱兵法,谈场恋爱跟打仗一样,进可攻退可守,一句不合适就撤得干干净净。再也听不到说,就喜欢他,除了他谁都不可以。
说不好意思,也是说的那种,一放弃就撤得干干净净,所以和没有共同语言。
凌蓝秋就笑,说知道林小白怎么说的吗?
说不知道。
她说,林小白说这个对陌生最戒备,越熟越放松,尤其是谈恋爱,简直一点技巧不用,捧出一颗心去给别踩。偏偏还不思悔改,同样的错误反复犯。
她说肖林,林小白去过美洲旅游,知道当地的怎么捕捉鳄鱼吗?因为鳄回到水里的时候只走自己走过的路,所以当地只要鳄鱼走过的地方插一把匕首,等它回来的时候,就会从匕首上走过去,它们忍着剧痛,肚皮被剖开,鲜血淋漓,还是要走着旧路,死也死路上。
她说,所以是一只鳄鱼。
当时不信,说,哪有这么惨烈,最近口味越来越重了,看齐楚的事上,不是全身而退,伤口哪里?
凌蓝秋就笑,笑完了她问:“鳄鱼来时的路上,哪会有匕首?”
一语成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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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齐楚,恨他不识好歹,恨他毫无心肝,恨们七年交情,他不足以让他秉着良心做一次抉择。但他手上,没有伤得这么重过。
只有涂遥。
让一跤从云上跌下来,摔得血肉模糊,过去他让有多得意,现就有多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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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今天涂遥来之前,齐楚站身边,说的最后的话,不是关于金熊奖的。
他说:“肖林,知道现还不想回来,但不要因为和斗气,就和涂遥那种渣搅到一起,他比赵黎还危险。”
他说:“这些天,一见到就生气,见到也生气,们很久没有好好说过话了。昨天从这里过,想起们以前这里喝酒。”
他问:“什么时候回来?”
一直没有说话。
蹲地上吸烟,氤氲气体从喉头一路涌进肺里,像是被烫坏了喉咙,哽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其实很想问他:“齐楚,有没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喜欢?”
但问不出来。
要是喜欢,怎么会这么轻易放走?怎么会对这样冰冷?怎么会以最恶毒最现实的可能来揣测?们之间有一百步路的距离,一直走一直走,总想着,总有一天,会开始改变,会睁开眼睛,看看站面前的。但还没等睁开眼睛,已经支撑不下去。以为的那些,终会属于的光明和温暖,都没有到来。多不甘心!
多不甘心。
总是做梦,梦见们的当年,梦见那个无所畏惧的自己,像是悬空中,没有继续往上走的勇气,却又不甘心沉下来,好好地过一个孤独的日子。
要是喜欢,怎么舍得让落到这境地!
对景莫延的那些纵容,那些宠溺,那些温暖的笑容和宽容,从来没有一丝一毫落到身上!从来没有牵过的手,没有吻过的脸,从来没有专注地看着,温和地问上一句:“肖林,累不累?”
那为什么要回到身边!
如果是来时的方向,那回去,就是要从身边逃离,头也不回地逃离。路上是光明的未来也好,是有着漂亮面孔和真诚眼神的涂遥也好,是爱情也好,是毒药也好,是匕首也好,是火也好!
绝不会回头!
血肉模糊也好,鲜血淋漓也好,绝不会回头看,哪怕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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