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江城外——寒石码头
一双少年男女站的离商队远远的，少女打开少年的行囊，一边细致的帮他整理东西，一边不住嘴的唠叨着。
“这是你第一次跑商队，凡事要多听多看，少言少语。带队的苏周萍苏大哥是我爹的得力臂助，有什么事你直接问他就好，我已经交代过他，一路上好好照顾你这个新丁。”
少年点了点头。
“眼看就要入冬了，北地寒冷，我托人给你做了一件皮袍，就塞在包裹最里面，天冷的时候一定要记得穿上。”
少年再次点了点头。
“对了，此去北疆和蛮胡打交道，千万不可犯你那执拗的呆劲儿，蛮人可不会和你讲什么大道理，在他们那里，谁的拳头硬谁就能当家做主，凡事多加小心，讲究机变灵巧，切勿和人家蛮干。”
少年无语，只得又点了点头。
“还有……”
少年不待她说完，这次直接干脆地点了点头。
钱多多不再多说了，她望着褚海心呆呆的样子，禁不住莞尔一笑，只是这一笑，便给寒冷的江边添了几许春意，“是不是嫌我太唠叨了？”
“没有，我是新手，什么都不懂，多亏你的指点。”
“得了吧，嘴上不说，心里一定是这样想的。”钱多多娇媚地乜了他一眼，看到褚海心清隽的面容和那双澄明的眸子，心中突然闪过几分不舍。这次分开，不知何时才能相见，虽然心中早就打定了主意，年关时候一定要偷偷跑到赢州去见他，可是临到了时，还是平添了几许的惆怅。
“谢谢你。”褚海心不敢正视眼前少女明丽的容颜，垂下眼睑道：“你对我的好，恐怕今生都无以为报了。”
“才多大的年纪？就说什么今生来世的。”可能受到褚海心的感染，钱多多不自觉也低了头：“别说这些没用的了，你是个书生，这辈子头一次出这么远的门，一路上，一定要好生照料自己。”
褚海心无言以对，只得再次闷闷的点了点头……
码头前，所有的货物已经装载完毕，整整三十艘大船整装待发，商队先走水路，沿离江溯水北上，再转到天水河向西，到洛都城的时候休整一日，将一部分货物就地变卖，再走陆路抵达赢州地界。
褚海心是最后一个上的船，当他抬步踏上舢板的时候，所有关注他的目光不由自主避向了一旁，其实这对少年男女正在依依惜别的时候，船上所有人的眼睛几乎都盯在两人的身上，钱家大小姐艳名满离江，又有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只是这俊朗的年轻人倒是无人见过，相互打听之下，依旧不得其解。但从钱多多不舍的目光中，这些几乎成了精的商贾似乎品出了几分味道，所以在褚海心登上甲板的那一刻，所有人都笑眯眯的、极其客套的和他打着招呼，弄得褚海心不明所以连连还礼。
船终于开了，岸边牵着白马的红衣丽人亭亭玉立，高挑婀娜的身姿迎着寒凉的江风，仿若离水神女，她的目光自始至终只停留在一个人的身上，而那个少年紧紧抓着船舷，怔怔望着渐去渐远的丽影，他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想要向她挥手示意，可万般犹豫之下，终究还是没能举起手来。
等到那长长的栈桥再也看不见了，褚海心才仰起头来叹了口气，今日的天空灰蒙蒙的，沉沉铅云既压在了天边，也压在他的心里，他心中怅然若失，依稀想起了前朝的两句诗词：“最难消受美人恩，恨不相逢未嫁时。”
心中如果没有那个青梅竹马的小丫头，是否就能坦然接受这智色无双的美娇娘呢？恐怕……连褚海心自己都不知道。
将近黄昏的时候，船队热闹起来，为了不耽搁行程，晚餐就在船上进行，钱家果然不愧是江州首富，不说这三十艘七宝龙船的造价逾抵万金，并且每艘船上都配有固定的厨子若干，夕阳西下，阴霾散尽，波光粼粼的水道上腾起阵阵炊烟。
一众商家纷纷走出卧房，脚下迈着八字步，嘴里说着客套话。相互抱拳行礼之间，脸上挂着如沐春风的笑容。他们常年行商，走的多是这条商道，一来二去之下，彼此之间已经十分熟络，这时就像多年不见的朋友（ + daomengren ）聚会，一个个谈笑风生，不时仰头大笑，气氛十分融洽。也有几个刚走商路的雏儿，对这些人，那些老油条是不怎么搭理的，一是大家同行，本有竞争，二是显然这些人还没有融入到他们的圈子，对于新人，大家向来是排挤的多些。
可褚海心这个新手显然不在此列，前脚刚刚踏出房门，几个眼尖的掌柜就迎了上来，作揖打躬将他围在中间，七嘴八舌的聒噪起来。
“哎呀呀，这位莫不是褚公子？在下早闻大名，可惜一直无缘相见，今日得见，果然是一表人才，实在是三生有幸啊。”
“观褚公子脸色，应该是第一次坐船吧？难免会有一些晕船的反应，我这里有上好的金橘酒，专治晕船。公子拿回去尝尝。”
“唉，老张，你在这里现什么宝？公子是钱家的贵宾，怎么会看上你那些破玩意儿？褚公子，小人王英生，做的是一些皮货生意，这一路上还望公子多加照拂。”
“.”
甲板上越来越多的人围拢过来，弄的褚海心不厌其烦，但他偏偏又是个好脾气，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对这些逢迎拍马、暗送秋波之辈，他实在有些无可奈何。钱多多的送行还是给他招来了麻烦。
钱大小姐向来对男人不假辞色，多少豪门世家的子弟排起队来盼她一笑，可到头来都是痴念成空，不想却对这清秀的少年郎另眼相看，只瞧码头上那依依送别的场面，就知道两人是情根深种。而钱家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她的夫婿很可能就是往后钱家的家主，这时巴结好了，联络上了情谊，那放到以后人家掌权的时候，可不就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吗？经商的人都不傻，全都明白这个道理，褚海心不知不觉中，已经成为了这次商队的名人。
“诸位，能让我和褚公子说两句吗？”清朗嘹亮的生意从背后传来，众人纷纷侧目，只见一个穿着圆领绸衫，气度雍容的年轻人站在最后，微笑着朝众人见礼。此人长相十分普通，生着一张大众脸，属于放到人群中谁都不会多瞧一眼的角色，可是偏偏他的笑容却让人不觉产生一种想要亲近的念头，想来这正是他的魅力所在。
“呦，原来是苏大档头，失礼失礼。”（一秒记住 ）
“大档头客气，请请请。”
众人搭眼便已认出来人的身份，苏周萍是此次商队的负责人，也是钱家柜坊的大档头，钱家的所有生意，经他手的怕是不下一半，是钱金戈名副其实的左右手，这样的人物，比褚海心显然更有分量。他发了话，谁又敢不听？
苏周萍朝左右一抱拳，走到褚海心的面前客气道：“褚公子，去我房里用餐可好？听闻公子喜茶，我那里恰好有些阳山香雨，请公子评点评点。”
褚海心知道这是替自己解围来了，当下还礼道：“甚好，多谢苏大档头，请。”
苏周萍微微一笑，冲着一旁的商家笑道：“不好意思，小弟捷足先登了。诸位还是快去用餐吧，今日小的们捕了不少白鳞，炖成汤来鲜香扑鼻，诸位可是有口福了。”说完，朝四周略一拱手，带着褚海心去了三层船舱。
“多谢苏大哥替小弟解围，那群人……实在是聒噪的很。”褚海心心有余悸的摇头苦笑，略微打量苏周萍房间的布局，虽然处于龙船最上层，但这个房间却并不大，格局布置与褚海心所住的那间并无不同。
“生意人吗，趋利避祸，势利的很。”苏周萍带着招牌式的微笑，将褚海心请到一张梨木圆桌旁，上面摆了两荤两素四样小炒，还有一砂锅鲜香扑鼻的鱼汤。
“褚公子与大小姐交情匪浅，在这些人眼里，你就是一个藏着金珠的宝箱，谁下手快，谁就能先得到好处。人之常情，公子不必介意。”苏周萍淡淡一笑，随手递给褚海心一双木筷，作了个请的手势，自己也坐了下来。
“可是事情不是他们想的那样啊！”褚海心再次苦笑，不知不觉接过了筷子。
“公子何须解释，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这世道上的事，有多少是能够说的清的呢？不必在意别人的看法，做好自己的事情就成。”说完，举箸虚点着桌上的菜肴相邀道：“来，公子尝尝这醉虾，河鲜还是现捞现做味道才好。”
褚海心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地举起了筷子，而他的面前正放着一只酒杯，里面倒满上好的竹叶青。对坐的苏周萍笑意吟吟的望着他，遥遥举起了手中瓷杯：“褚兄弟既然踏上了这条路，就要适应这沿途的风景，不管是穷山恶水，还是洞天福地，都要自己去亲身体会，这样……才不枉家主对你的栽培。”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