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原本还在攻打营寨的溃兵都愣住了,准备撤离的张景球他们也都停住了脚步,只有那些着了火的寨墙还在噼噼啪啪地燃烧着。
很快就有大概五百骑兵闯进了双方视线,领头那位正是双手持着巨斧的浑鹞子。
“传伊州行营军令,即刻起所有溃卒找左近营寨报到,逃散民壮立即前往伊吾或柔远府衙登记,三日之后如还发现军官士卒乱窜,一律当场处斩!”
一通喝令后,那些溃兵们都开始惶恐起来,纷纷从寨墙上撤了下来。
那领头的军官本来也犹豫,可是一看到被火烧了的营寨,想起刚才张景球他们所说左军营寨的那些话,心中一横,咬咬牙齿,刷地再次抽出横刀,狂吼道:“弟兄们,兵马使被抓,行营早就解散了,哪里来的狗屁伊州行营,这些人假传军令,都给我砍了!”
嗖嗖……
他的话音未落,一支箭矢猛地射了过来,直中其命门,紧接着一匹战马从驿道上飞快地冲了过来,丝毫不顾及周围发愣的溃军士卒,冲到那领头军官的身前后,伴随着一阵马鸣,马蹄高高抬起,一道寒光闪过,之见那军官的头颅被巨斧瞬间斩断,唰地抛出一道血线,飞出许远,才咕噜咕噜地掉到了泥泞的地上,一动不动。
只是那箭矢依旧插在那没有了头颅的尸首上。
一股血迹从浑鹞子手持的巨斧上滴落,看着他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围在他四面的溃兵们个个低着脑袋不敢直视。
安永成将手上的缰绳松了松,带着骑兵策动马匹慢慢地走了上来,他yin着脸盯着那些惶恐的溃兵,冷笑道:“端端是吃蛇的心肝,有些胆子,居然连左军张司马的营寨也敢打,你们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没有张司马你们能从草原上能逃回来?”
“没伤过人命的,自己站成一列,有伤人命的自己了断吧,否则等下被我营寨里的弟兄们认出来,我不能保证留你全尸!”
“将军,将军我们是冤枉的啊!都是他,我们钱将军都是被那两个家伙给鼓惑,才来打这营寨的的!”一名老卒哭丧着脸,指着是缩在一边的秦文信和他几十个随从说道。
“贼你娘,你这狗东西,早就知道你不对劲了,康萨罗随我剿了他们!”浑鹞子大喊着,带领已经聚拢到他身边的亲从,扑上上去。
……
当张景球他们看清楚营寨外的骑兵是自己人后,悲喜交加地打开了营门,喜的是终于得救了,而悲的则是溃军攻营寨不过才片刻的时间,营寨内就死伤了数十人。
当安永成下马扶住有些激动的张景球时,那边的浑鹞子已经将秦文信那群人给屠了个干净。
数十个人头伴着浓浓的血腥味,无声地落在水洼里泥地上。
将那些溃军交给手下的几名将头负责看管起来,众人一同进入营寨,开始救人灭火。
安永成神色严峻地指挥着士卒们,开始扑灭寨墙上的大火,还有那些同样被点燃了的营房,从红柳峡撤回来后,一路上他们看见了许多村寨甚至是烽火铺子,都遭到了溃兵们的洗劫,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他才带着浑鹞子等本部人马,一路狂奔赶回柳树沟,谁知道还是差点晚了一步。
这些溃兵可真是什么都敢干啊!
正当他在左思右想的时候,突然冲营寨的后门传来了一阵人声鼓噪,似乎有许多人在进发,安永成握着横刀的手骤然一紧,脸上的肌肉不为人知地抽动一下,只不过放到营寨四周精戒的士卒没有发出精报,他也就没有再动了。
很快,一群人营寨的后门朝安永成他们冲了过来,领头的正是那古丽儿,望着全须全尾站在那里的的安永成,古丽儿笑靥如花,也不顾旁人的眼光,一把抱住了许久不见的安永成,直把站在她身后的羌人乌孤气得满脸通红。
一直在士卒们面前说一不二的安永成,被古丽儿抱住,却完全没有了主意,笑也不是哭也不是,羞得满脸通红,好在浑鹞子没有再像以往那样发出怪笑,而是很善解人意地将围观的士卒们一脚一个都踢走。
原来当林忆君和古丽儿她们,刚上后山朝羌寨走去的时候,正好遇到寨主派来的援军,他们也听说了西征大败的消息,同样担心柳树沟营寨遭到破坏,这半年来,整个西夜羌寨的发展都非常大,这些正是因为柳树沟营寨带来的结果。
看到眼前几百名羌人士兵,再想想被砍掉脑袋的秦文信他们,张景球不由地一阵感叹,羌人未必都坏,汉人也未必就都好。
火渐渐地被扑灭,指挥犒劳汉羌士卒,还有押解那些溃兵,自有邓弘嗣他们去安排。
张景球将安永成和浑鹞子他们请入了议事厅,又令人点起了火盆,那火盆发出了暖和的光线,将屋子照得的明亮起来。
林忆君也跟了进来,而古丽儿则一直拉着安永成的衣角不肯放手,无论安永成如何讨好威胁都不管用,一着急就瞪着泪眼盯着安永成的脸,百般无奈的安永成最后败下阵来来,只要由着她了。
“呼!还好你们来得及时啊,要不然这营寨,还有边上的盐矿都得毁了,这秦文信真不是东西啊,只收他相当于中原一成的盐价还不满足,你们走之后,他就一直觊觎我们盐矿,如今居然勾结了溃兵来袭!他死得可算是不冤了!”张景球做了下来,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完全放下心来。
“对了,张、张宁人呢?”林忆君犹豫了片刻,最终担忧地鼓起勇气问道:“怎么没有看到他的人影?”
看到张景球也是一脸担心的样子,安永成将事情的过往大概地叙述了一遍,让张景球和林忆君都大致知道了两路归义军的溃兵,还有张宁负伤昏迷的事情,不过现在已经醒来,只是因为身子还很虚弱,所以半途转到了临近的伊吾去休息,留下马希进和孙叔达在那里照料他。
听到此,林忆君那揪着的心,才慢慢地缓了下来,不过很快又开始担心起张宁的伤势。
“你们之前在营寨前说的左军是什么意思?”张景球开口道。
浑鹞子大大咧咧地接口道:“就是从奎宿逃到纳职大营的一万溃兵,突围的时候单独组成一军,由宁哥所率领,撕开了一条东归的血路,要是没有我们左军,全部人都要在那草原上死翘翘了!”
“张宁所率领?这是什么意思?”
安永成看了问话的李忆君一眼,回道:“将军被任命为左军行军司马。”
张景球和李忆君有些惊讶地对看了一眼,不可置信地齐齐说道:“什么?行军司马!”
说起来也不怪他们如此诧异,五月底出征时不过是名运粮队的领军十将,怎么几个月没见,这西征军都大败了,他反而升到行军司马。
直到安永成将这次西征的所有事宜,都细细地说与他们听时,才都恍然大悟过来,眼神住忍不住地透露出高兴,这张宁居然出乎他们的意料,比想象中的还要有几分本事,或许复仇的事情真的有望了。
只是林忆君的心中除此外,还有另外一番莫名的欣喜。
虽然雨停了下来,天上也露出了一轮冷月,但是由于湿气很重的缘故,只在屋外呆上片刻,就会有一股浓浓的寒意涌上来。
邓弘嗣带领着一百多名士卒,费了好的劲才将那些溃兵鉴别清楚,有草原回来的溃兵,也有被裹挟进来的民壮,甚至还有几个是被洗劫过的烽火铺烽子。这些人杀又杀不得,直接放了也不是,又怕他们会闹事,所以邓弘嗣还得让人给他们准备好吃食住所,再安排好看守的士卒,这样折腾到半夜,才算把事情弄了个清楚。
不过那些有伤害过柳树沟营寨士卒的家伙,一个个都被揪了出来,偿命的偿命,入苦役的入苦役,这下盐矿的矿工有着落了。
当邓弘嗣忙完一切,走进议事厅时,安永成和浑鹞子正在刺溜溜地喝着加了羊肉的面片汤,浑鹞子并着他身边的那个康萨罗更是吃得稀里哗啦,连话都不顾上说了。
直到连干三大海碗,浑鹞子这才打了个饱嗝,一脸满足地说道:“真他娘的香啊!”将众人惹得哈哈大笑起来。
这战场的吃食,哪里又有自己营寨里的香呢。
古丽儿一脸疼惜地看着脸颊已经塌陷下去的安永成,其实就连这浑鹞子也消瘦不少,众人看着他们的这副模样,都能猜到那战场上所遇到的苦难与煎熬。
“够本?要不要我再去妇营再拿一些?”
安永成摸了摸肚皮,有些不要意思地摇了摇头,浑鹞子倒是不客气,说道:“不用你们端了,还是我自己直接去吃来的轻松,康萨罗跟我走,再吃个几大海碗!”
浑鹞子他们出去后,议事厅安静了下来。
张景球又问了一下孙叔达和马希进他们的情况,听到他们都好好的,心稍稍宽了下来,不过当听到柳树沟营寨出去的三百余名士卒,或者回来的不到百人时,心立马又灰暗了下来。
“小将军有什么吩咐的吗?”
“嗯!我回来时他吩咐我,无比要调查清楚我柳树沟营寨死伤弟兄的家庭情况,如此溃败,敦煌节度使府衙估计拿不出什么像样的抚恤金,将军说了,柳树沟弟兄的抚恤金我们自己出,家里有老人的,为之养老送终,有妻女幼儿而有乐意到我们柳树沟的,均由我们抚养!”
说完这些安永成一脸的坚毅与激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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