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依然在闪烁,海风依旧在吹着。王建国佝楼着他那曾经挺昂的身子,眯起堆着皱纹的双眼,望着天空刚刚升起的弦月,初升的弦月一片澄澈,照在王建国那霜白的头发上,他愤懑地长叹一声,无奈地摇摇头,然后迈开还有些疼痛的双腿,蹒跚着走向租来的房屋内。
昏暗而阴凉的出租屋内,白冰正偎在床边,看着王奶奶喝着豆浆。王建国咳嗽着走了进来,看到已做好的饭菜,便冲着里屋喊道:“冰儿,你什么时候来的?”
白冰微笑着走了出来,道:“我六点多来的,你遛弯回来了。”
王建国又是一阵咳嗽,骂道:“遛弯?还遛什么弯,我就是想想,明天该去骂谁,这群王八蛋,光知道吃喝,不知道干事的家伙们。以前还有人打招乎,现在见了我,个个都躲得远远的,一问三不知!”
王奶奶在里屋埋怨道:“你都快死的人了,还嫌死得不够快呀?这两天要不是冰儿天天来,我没被你气死,也得饿死了!”
“他们怎么说得呀?没给你答复呀?”白冰道。
“屁!谁给答复呀,我连个人都见不着!”王建国骂道。
白冰看着王建国愤懑地喝着二锅头,第一次体会到叶小雨他们这些人的无奈与艰辛,也真正知道自己是多么幸福,为什么叶小雨会那么羡慕自己。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卖菜的大妈会因为三尺的之地,和城管撒泼谩骂,从前以为他们很粗俗、鄙陋。现在她才知道,那三尺之地是她们赖以生存之地,家中儿女的全部生活来源。
白冰第一次知道,一杯水,一粒米,对于王建国这样中国人民来说,是多么珍贵,一杯普通的牛奶,对于他们来说,都是一种奢侈。
白冰又觉得自己是多么的弱小,根本无能力去帮助这些遭受冤屈的弱者。曾经远大辉煌的理想,是多么的幼稚可笑。“人民的利益高于一切”,这句警校时的守则,党旗下的誓言,曾经澎湃着她的热血,激励过她的思想。现在她只能暗自背诵着这些曾经的诺言,陪着一个伤痕累累,遭受欺凌的无助老人默默地流泪。
她感到压抑、愤慨、委屈,所有的一切在激荡着她体内的热血,就象一座快要爆发的火山。
“王爷爷,天冷了,你和奶奶先住我那里吧,反正我也一个人。要不王奶奶关节炎会更严重的。”白冰恳求道。
“那怎么行?你一个大姑娘家,还未出嫁的,爷爷住你哪,算怎么回事呀!”
“可你老住这,王奶奶的病会越来越严重的。”
“没事,他们总得给个说法吧”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呀?”
两人说到这里,不由又都沉默不语了。王建国落寞地端起酒杯,咀嚼着杯中的苦辣,低头无由地叹息着。
两辆白色牌照的轿车,悄然无声地驶进了a市。白建功笑着问道:“春妮,你带我来a市干什么?不是说要带我去见一个老战友吗?是不是白冰惹什么麻烦了,不敢和我说?”
春妮一边开车,一边笑道:“和白小姐没关系,和你可有莫大的关系?”
“不是常致远书记和老方吧?我们可是常见面的,不算什么惊喜?”
车子进入a市,春妮静了静激动的心情,回头对白建功道:“首长,你让后面的车跟紧点,我们去的地方,有些偏僻,环境也不太好。”
“哦”白建功笑道,“是吗?要不要让他们进入作战状态。”
春妮不由娇笑道:“首长,看你说得。我怎么也不能把你带到敌战区呀!”
白建功哈哈大笑,道:“他们都野战部队的兵,没问题的,绝对丢不了。”
白建功看着车子拐进了岔道之中,渐渐的越来越窄,两旁出现了杂七杂八的乱堆物,几处烧烤的小摊占据了半个街道。
白建国的笑容渐渐消失了,神情越来越严肃。春妮笑道:“首长,我让你带的酒,你准备好没有,马上就到了。”
白建功这才笑道:“一箱茅台,两箱五粮液,都在后备箱里呢。”
春妮在一条深巷前,停住车。她将手刹拉住,道:“首长,我们到了,从这条巷子往里走就是了。车是开不进去了,我们得步行过去。”
“好,下车。”白建功推开车门,跳下车来,对后面的人道:“把酒搬上,跟我来。”
春妮领着白建功等人,走了大约五十多米,来到一处楼上的平房前,道:“就是这里了。”
白建功四处巡视了一下,道:“这好象是个仓库,你说得那个人不会住这里吧?”
春妮嘴角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凄笑,轻轻扣门。
铁门一阵响动,白冰问道:“谁呀?”白建功一听白冰的声音,厉声问道:“小冰,是你吗?你怎么在这?”
白冰惊讶地看着白建功和春妮,道:“爸,您怎么来了?”
王建国蹒跚着走了出来,问道:“小冰,谁呀?是找你的吗?”
王建国佝偻着身子,站在了白冰的身边,双眼望向白建功,却再也无法离开。白建功看到王建国的那一刹那,也犹如雕塑一般,定在了当场。
“爸,你怎么了?你别激动,我就是来看看王爷爷,你不是常教我要尊敬老人吗?对了,王爷爷可是军人,你不是……”白冰发现白建功根本没有理会自己,只是盯着王建国,浑身颤抖,嘴唇哆嗦,却因为激动和兴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最终还是王建国激动地叫了出来:“白蛋子,是你吗?”
白建功泪流满面,激动地点点头。春妮搀住王建国对白冰道:“先把首长扶进屋。”
“唉”白冰把白建功搀进屋内的椅子上。王建国指着二锅头,道:“先让他喝点,压压。”
春妮端起酒杯,给白建功灌下,白建功这才缓过劲来,挥挥手,让勤务兵退下,哭道:“连长,没想到我死之前,还能见到你。”说着,白建功站起身来,双腿并拢,坚持向王建国敬了一礼。
王建国却是再也无力站起身来,只好坐着还了一礼。
“把酒打开。”白建功喊道。白冰慌忙取出一瓶五粮液,给二人各自斟了一杯。
白建功推开酒杯,喊道:“拿碗来。”白冰低声道:“爸,你……”白建功那威严的目光,将白冰的话吓了回去。
春妮连忙拿来两只碗,白建功亲自倒两半碗,然后端给王建国,道:“连长,您先喝。”
王建国接边酒碗,手虽然还因激动而发抖,但却很有力,他看着白建功,一饮而尽。
两人一句话没说,便干了一瓶酒。“小冰,倒酒。”白建功喊道。
王建国终于开口道:“白…白…”春妮道:“这是省军区的白司令。”
白建功吼道:“别说话!”然后对王建国道:“连长,您还是叫我白蛋子吧,听着顺耳。”
王建国这才道:“不好听,这么大的人了。你叫白建功,我记起来了。”
白建功诺诺连声,道:“那时候,连里我最小,您最疼我。”
王建国哽咽道:“我们九连,出了将军,我高兴…我…没想到我的连里出了将军。”王建国激动的有些语不达意。
激情与泪水,在酒中流淌。热血便在回忆中激荡起来,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便在昏黄的灯光下与哽咽啜泣中,一一出现在两人的胸中。
里屋的王奶奶一阵咳嗽,道:“老头子,怎么这么吵呀?谁来了?”
白冰刚想进去,春妮拽住了白冰,道:“让我来吧,你陪着首长吧!”白建功颤抖地指着里屋,道:“嫂子吗?什么病?”
白冰道:“爸,是这么回事………”
白冰还没有说完,白建功便拍起了桌子,吼道:“这还得了,我倒想看看这群王八蛋是哪方神圣,竟敢如嚣张。冰儿,你先把连长和嫂子送到医院,我去找常致远。今天就要给老连长讨个说法。”
皎月透过云层,露出了洁白的身影。徐敏握着手机在卧室内焦燥地来回踱着,几家娱乐场,接二连三地被砸,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方正军那略带敷衍的态度,让徐敏的内心感到前所未有的忐忑。
其实,徐敏对这些低俗的娱乐场,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但这是赵明武公司的下属公司,收购一建的时候,也一并收了过来。这些公司所涉嫌的黑社会性质,徐敏也很清楚。虽然她也和方正军做过一些走私、涉黑性质的买卖,但受过高等教育的徐敏从内心深处,是非常厌恶这些生意,所以近年来,她一直想把自己的公司纳入正途。
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徐敏虽然想扔掉这些涉黑性质的公司,但另一方面,她又存在着侥幸心理,因为这些公司曾帮她办过一些她用正当途径难以办到的事情。
随着公司的规模越来越大,公司内部员工的文化素质也越来越高,每当谈到这此娱乐场所,员工的言语之中所露出种种不屑与鄙视。这让徐敏感到这些公司对敏瑶集团以后的发展,带来不良的影响。
徐敏平时很少到这些公司,除了按时收取利润外,就是帮助这些公司扫平一些工商、税务和治安方面的麻烦。当然这些也全由方正军去办,她只不过打个电话而已。
自从叶小雨的公司开办以来,徐敏发现方正军对自己的态度转变很快,但她也只是微微一笑,觉得只是一个男人对自己的“尤物”短暂的宠爱罢了。
一个人对自己的爱物喜好程度,虽然决定权在自己,但有时也取决于这个宠物自己的能力。就象一条狗,一只鸟,主人对自己的喜爱虽然出于主人的爱好,但自己的能力和表现,也起到不可忽视的作用。
叶小雨显然是一个非常聪明而能力又极强的人,至少徐敏这样认为,一个能让方正军这样一个低调而隐忍的人,每天都处于亢奋与神魂颠倒之中的女孩,决不简简单单是出于年轻与漂亮。
徐敏决定送叶小雨一份“大礼”,把一建旗下的娱乐公司,低价转让给叶小雨,这样一来可以扔掉这引起“鸡肋”般的包袱,二来也算是对方正军和叶小雨关系的默认,借此希望再次得到方正军的鼎力帮助。
徐敏没想到自己的决策遭到娄瑶的极力反对,娄瑶认为,展示集团的实力是对开发海岛项目最好的支持,此时若抛弃一建麾下的子公司,会打击集团内部员工的积极性,也会让外界对本公司实力有所怀疑。至于方正军的支持,娄瑶虽然有些隐晦其词,但徐敏知道,她想通过和方刚的关系,来得到方正军的支持。
徐敏没有再说什么,她不想打击方正军在女儿心中的形象,更不想因此让娄瑶和方刚的关系,笼上一层阴影。
但徐敏还是决定放弃这些娱乐公司,因为她隐约感到一种危机,这种危机来源一种无形的力量,就象有一把钢刀逼近身后,虽然看不到,却让她感到阴冷。于是徐敏召开了董事会,以投票方式否决了娄瑶的决策。
无垠的风吹萎了曾经的鲜花,留下的只有坚韧与执着。璀璨的焰火只是夜空的一瞬,人生更多的是无奈与妥协。
林雨虹坐在琴旁,回过头,妩媚地冲着略显忧郁而心事重重的龚自强,嫣然一笑,道:“听听我新写的歌……”
龚自强点点头,却自顾呷着杯中的红酒,以前很少喝酒的他,自从叶小雨开办公司以来,却渐渐品出了酒的真谛,几乎每天都要喝上几杯。
林雨虹手指纤纤,轻轻按动琴键,乐曲如天籁,在指尖流淌,但龚自强却茫然地望向窗外,心中却在想着叶小雨。林雨虹轻启朱唇,音如鹂鸣,婉转动听。
“……你是否愿意陪我,看那夕阳西下,你是否愿意陪我,乌丝变成白发。……好想牵着你的手,走过春秋与冬夏……
……好想陪你看那海上朝霞,好想陪你看那陌上鲜花。……风儿吹乱了我的秀发,仿佛你的手,抚过我的脸颊……”
歌声如丝如缕,如泣如诉,龚自强情不自禁,端着酒杯,来到林雨虹身边,伏在琴旁,聆听这美妙的乐声。林雨虹抬起头,绯红的俏脸,火热的目光,让龚自强心神一荡,他连忙避开林雨虹那**辣的眼神,道:“没想到你的歌声这么动听!”
林雨虹站起身,轻轻握住龚自强的手,将他手中的酒杯放在琴上,脉脉地看着龚自强。龚自强感到脸颊滚烫,心猿意马,不知所措。
林雨虹慢慢将那娇美的俏脸,贴近龚自强,在龚自强的半拒半迎,彷徨局促中,将那芬芳的朱唇深深印在龚自强的嘴上……
瞬间的美妙无以言状,是甜蜜,是幸福,只有热吻中的人自己清楚。
一夜成名,瞬间暴富。叶小雨有些把持不住自己了,从一个身无分文的打工者,到千万资产的拥有者,叶小雨对所得到的回报,还是有些飘飘然,看着白冰那惊讶的目光,成功的虚荣与自豪让她有些居高临下,盛气凌人。自我澎胀的**,使得叶小雨脸上多了一层高傲与得意。
白冰盯着叶小雨的双眼,淡淡地道:“小雨,你多长时间没和自强联系了……”
叶小雨用她那纤长的手指,轻轻捋了捋脸旁的长发,漠然地道:“他已经不需要我了,我们已经不可能了……”
白冰向前凑了凑,冷冷揶揄道:“四年的时光,换来得就是这句冰绝情的话吗?小雨,我不想知道你的钱是怎么来的?但有一件事,你记住了,不是所有的感情都能用金钱买来的……”
白冰的话戳痛了叶小雨的心,她脸有愠色,但强忍着怒火,道:“你是来教我怎么做人吗?还是替龚自强来当说客?”
白冰看着叶小雨的眼睛,叶小雨将头扭向一旁,不也正视白冰的双眸。白冰一字一句地道:“如果你还拿我当朋友,我希望你能听我一句话。希望你能珍惜你们这段感情,我做为你们这段感情的见证者,知道你们彼此为对方付出了很多,如果你放弃,你将来会后悔的。”
叶小雨望向窗外,神情有些落寞,带着一丝伤感,道:“我们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没有了共同的语言,如果强在一起,会使两个人越来越累。”
“你所谓的差矩是什么?是嫌自强穷吗?没有共同语言?以前怎么不觉得?”白冰有些生气。
“白冰!鞋穿在我的脚上,合不合适,我自己知道。你以后不要再管我们的事了!”叶小雨显得很生气。
“好,我以后再也不会管你的事了,再见 我的叶大小姐,不,我的叶总经理!”白冰气呼呼地甩身而去。
叶小雨望着白冰的背影,泪水悄悄滑落,她知道总有这么一天,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当你得到时候,必定会失去一些东西。叶小雨不想失去这个朋友,但有些时候金钱真得不是万能的。
白冰看了一眼眩目的阳光,踯躅地走在大街上,她情绪低落,心中似乎压着什么东西,让她感到悲痛。她找叶小雨之前,曾在内心多次告诫自己,要控制自己,小雨能走到今天,也曾付出过很多,她虽然知道小雨的钱来路不正,但她更知道小雨曾经是多么的努力,一个人的成功不仅仅是钱的堆积,更多是她为此付出过太多。
自己有什么资格去指责叶小雨,白冰暗自在回想。当自己在父母买的房子中,享受夜的温馨时,小雨还在出租屋内,挥汗如雨地赶着稿件,当自己享受着空调送来的清凉时,小雨还冒着酷暑奔走在客户之间。
白冰倚在道旁的树上,泪水在眼中转动。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恨叶小雨,为什么看到叶小雨会生气,自己不是曾经祈祷小雨过上这样的生活吗?为什么当这一天来临时,自己反而会如此的生气,甚至有些厌恶与憎恨。白冰一遍遍地问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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