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伯良对于宝海发出的邀请并不感兴趣，就他所知道有关法国武器方面的知识全都是“悲剧性”的——法国对新式发明非常感兴趣，诸如无烟火药、鱼雷、潜艇等都关注过，可惜这些都未在法国人手中发扬光大。
套用后世的一句名言来形容法国武器历史：“他生错了时代”。法国人关注无烟火药，并且开发出了第一款无烟火药步枪，可惜是采用老式步枪换种发射药而已，很快便被其他国家所超越；法国重视潜艇和鱼雷的作用，可是这些都在德国人手中发扬光大……
“尊敬的公使阁下，我非常感谢您的盛情邀请……”王伯良的话让巴兰德心中咯噔一下，感到非常的不舒服。
“贵国有着长久的海军传统，无论在海军的各个方面都无疑有着重要的地位，我大清国在贵国也有海军留学生学习……至于我个人也有几个素未谋面的法国朋友，他们的信件还是由您的属下来转交的，对于他们的一整套立足于新技术潜力而创立的海军新理论，我个人是非常钦佩的，也同他们有过不少书信往来……说到这里，赫德先生应该庆幸，在法兰西共和国的海军中一些海军将领对于技术的认识远比我要积极地多……”
王伯良看着已经偷偷退到后排的赫德，仍然不忘记要对这个家伙进行“鞭尸”：“以目前的技术发展水平和海军建设而言，其实并没有一套行之四海皆有效的海军理论，因为各国所应对的战略对手不尽相同……我在欧洲学习的时候，曾经有幸拜读过贵国理查德?格里维尔男爵所著的《海洋战争》一书，这对我本人的海军著作有个极大的启发，后来与贵国的奥贝少将通信时发现有着诸多共同语言……”
“理查德?格里维尔？奥贝？这两个家伙是谁？还男爵？少将？……”宝海脑海中纠结了半天，他倒是知道有从国内转交给王伯良的信件，可惜这些事情都直接交给驻天津领事馆来完成的，至于是什么人他可就不清楚了，毕竟那个时候他还不是公使大人……
别说宝海不知道，就是王伯良自己也不清楚这两个人的背景，他在德国求学的时候确实是读过格里维尔男爵的《海洋战争》一书。毕竟他想要把马汉踢出局也要自己本身有着良好的专业知识，不过书籍封皮上也就是个作者的名字，可没有作者的自传。
至于奥贝少将王伯良知道的比较多些，话说人家可是正牌的海军将领，全名西奥菲勒?奥贝，现在这家伙正在法属马提尼克岛当总督，王伯良的著作在法国海军界引发了一阵波澜——与真正的马汉海权论相比，他有意识的强调了工业技术在海军中的重要作用，这正是与法国目前海军界所追捧的理论有些不谋而合的味道。
当然与其说王伯良前世是海军出身，还是不如说他是个工程师——他到现在还不知道，当初所读的那本《海洋战争》和现在与法国几位海军人士交往的真正背景，他们都是法国海军“绿水学派”的创立者和发扬光大的骨干。
在王伯良的眼中，这些法国人似乎有些太过激进了，如果说李鸿章因为迷信鱼雷的战果和低价格才成为鱼雷粉丝，那么奥贝等人则是将装备了鱼雷为主要武器的轻型高速舰艇和钢甲巡洋舰视为海战终结者——同样拥有广泛殖民地的法国应该以所有的殖民地为据点向外辐射，以此来对英国的海上霸权进行破袭作战，从而瓦解英国的殖民体系动摇本土的根基。
“不管他们是谁，重要的是他们有这个途径……”宝海心中一转笑着说道：“那王先生更应该接受在下的邀请去法兰西看一看，相信在法兰西你会找到更多拥有相同话题的朋友……我们法兰西的战舰工厂亦是拥有久远的历史和设计能力，能够将先生的设计变成优秀的水面舰艇……”
“奥贝？西奥菲勒?奥贝少将？”一直有些沉默的威妥玛突然问了一句。
王伯良点点头答道：“正是此人，他的一些想法非常有意思，是一个勇于破除权威的法国海军将领……”
“不过是一个无耻的狂徒和强盗罢了！”威妥玛居然有些非常不礼貌的谴责一个法国海军将领，这多少让人感到非常的惊异：“女王政府已经向法兰西共和国政府就奥贝少将的一些言论提出正式质询……”
“正因为有效才会尖叫……”王伯良摇摇头说道：“如果奥贝的言论没有威胁性，女王政府还会质询么？！事实上我个人对奥贝少将的言论是持肯定态度的，战争的本质在于破坏。女王陛下的海军利刃在当下无疑是不可战胜的，但是各国都有自己的生存的权力，以及维护本国利益的权力，如果奥贝少将能够用一句话来打消笼罩在本国头上的战争阴云的话，那无疑这句话将会是价值千金的……”
“正因为有效才会尖叫”，当大家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就算不明白其中发生了怎么样的事情也都感觉好像一个法国人戳到英国佬的命门了，王伯良的这句话正符合了后世“很黄很暴力”的主旨。周围都是“文明人”，但他们心中都不约而同的浮现出一幅画面，在轻笑声中，威妥玛的脸头一次红了……
“这位奥贝少将到底说了什么，能够让大英帝国如此恼火？”仿佛唯恐天下不乱的何天爵出言问道。此时的国际环境还不是后世一二战时期，到底美国曾经是英国的殖民地，而且英国强大的海上力量直到现在依旧让美国人感到非常的不安，在现实利益的选择下，美国人与俄国人走得远比英国人要亲近的多。
“别人尽可以抗议。我们却把这些新的破坏手段，视为我们坚信不疑的进化法则的发展而加以接受，最终的结果将是完全消除战争……”王伯良笑着说道：“奥贝少将非常明确的提出，对商业和和平目标的打击对于赢得一场战争是完全必要的。尽管我个人对此持保留意见，但为了和平而进行威慑以避免战争的灾难，在结果上在下是非常赞同的……当然奥贝少将的战略意图太过露骨，不过却符合法兰西政府的利益，如此一来即便女王政府即便对此表示质询，可以预见最终的结果……”
尽管话没有说完王伯良双手一摊，示意这件引起英国政府质询的事件肯定是无疾而终。奥贝在信中毫不隐晦的早就阐述了这种以法国殖民地为基地来攻击英国商船网络的想法，王伯良只是在回信中表示这种设想对英国而言是非常致命的，不过过早的阐述这种思想却会引发严重的外交后果。他还真没想到奥贝居然真的公开发表这种设想，这家伙真是有些狂妄的没边了。
事实上王伯良对于奥贝这种法国海军将领没有丝毫的好感，毕竟大清国与法国在越南的问题上越来越明朗，在他眼中清法战争几乎已经是箭在弦上了。此时回想前世历史课上教授的那些知识，结合现在他所关注的消息来看，法国的贪婪并非是一个人的问题，而是整个国家的贪婪，清国就算在越南问题上做再多的让步也是枉然。
朝廷对待对外战争的态度，在王伯良看来无论谁去抵抗法国人都是不讨好的，打胜了没有功劳，若是战败则身败名裂。可笑他刚刚归国的时候还提醒李鸿章要注意越南与法国的纷争，现在看来老李早就摸透了朝廷的想法，远离这个火坑才是最现实的选择，参与进去折腾到最后也是落个万世骂名而已。
原本何天爵还是有看英国佬笑话的意思，不过王伯良说完后他的脸色就变了。奥贝这种设想太具有杀伤力了，简直就是后世德国在发动世界大战时封锁英国的潜艇战翻版。让何天爵感到不安的是，法国佬的这种设想一旦实现，英国人自然是首当其冲的受害者，但在边上看笑话的人怕也不会轻松。
至少英国有遍布全世界的殖民地，有强大的海上力量做护盾能够保护自己的贸易体系，而美国什么都没有，这种设想对于美国人来说杀伤力更强……何天爵能够想到的，别人也能够想到，原本看笑话的人开始思索这样一个麻烦若是法国政府无动于衷的话，那日后在这种思想指导下的法国将会成为所有国家的麻烦……
宝海作为法国驻华公使来说实在是太不称职了，自己国家的海军将领发表的言论引来英国政府的质询，这种重要的事情他居然对此毫无所知，更为丢脸的是这件事王伯良居然知道的比他还详细。不过好在他没有表现的对此一无所知，而是非常坦然的与大家笑话威妥玛，只是王伯良对整件事说清楚之后，在察觉到别人看向他的眼光都变了的时候，他也感到非常不安了……
威妥玛不满的说道：“这是一套强盗理论，1856年巴黎协议中已经确立的战争法已经否定了这种可能性，这也得到诸多国家的认同，奥贝少将的言论显然违背了《巴黎海战宣言》的精神，女王政府正在关切这是否是法国政府即将退出《巴黎海战宣言》缔约国……”
“在下必须承认奥贝少将的言论确实是有悖于《巴黎海战宣言》的精神，也并且与他进行了相关讨论，不过奥贝少将给在下的回信内容也是非常有意思的，相信威妥玛公使也会非常感兴趣……”王伯良笑着对威妥玛说道。
威妥玛严肃的说道：“这既然是一套强盗理论还有什么可以解释的么？”
“相信威妥玛先生作为一名女王政府杰出的外交官员，理应非常清楚贵国的外交政策……”王伯良笑了笑：“十年前贵国发表的《伦敦公报》公布了贵国最后一次禁运品名单竟然占据了公报的两个版面……啊哈！真是令在下大开眼界，如此多种类的禁运品，还有什么不是女王政府要禁运的物品？在下是否可以理解早在十年前女王政府就已经打算退出《宣言》缔约国呢？！”
“呃……”威妥玛直接被王伯良给问倒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王伯良严肃的说道：“奥贝少将的理论也许有违《巴黎海战宣言》的精神，不过在更大程度上却使得法兰西政府有能力挑战海上霸权，不仅仅是法兰西政府，这个理论实际上是给弱势海军国家在短时间内形成挑战强势海军的能力成为可能的捷径……”
威妥玛听后脸色更加难看了，王伯良这是鼓励所有国家都向法国学习，在全世界范围内挑战大英帝国的海上权威。他毫不怀疑在场的各国公使在回去后会给各自的政府写报告，关于今天的所探听到的内容会被如实的记录呈上。
威妥玛倒是看得开，自己出丑倒也算不上什么，外交官在这种场合上行走哪能没有马失前蹄的事情，自己的面子吃点亏能够占到实际的便宜才是真的。关键是王伯良的用心实在是太过险恶，加上他自己的海军著作在西方各国都有一定影响，关于英国公布禁运品名单的事情都已经过去十来年了，这个时候再提起来“鞭尸“简直就是给法国提供借口，同时也是让其他国家对《巴黎海战宣言》权威性提出质疑，这就让他感到非常不安了。
“虽然我个人对于奥贝少将的观点并非是完全赞同，不过这也只是出于学术方面的探讨……”王伯良笑着对宝海说道：“非常遗憾鉴于某些特殊的原因，在下无法答应阁下的邀请。不过在下曾对奥贝少将的理论进行研究，认为可以通过科学的手段来提高现有鱼雷武器的性能，从而达到他提出理论的有效性……目前鱼雷的射程还是比较短，很难对付强大的铁甲舰。现在在下有了新的设想，如果有可能的话在下希望能够得到公使先生和奥贝少将的帮助……”
在听到王伯良拒绝赴法的邀请后，宝海多少还是有些遗憾，不过在听到王伯良希望能够得到他的帮助后立刻询问道：“王先生需要什么帮助？”
“目前我国尚无自行制造鱼雷的能力，在下的设想很难得到有效的实物验证。在下原本打算给奥贝少将发去信函，只是奥贝少将驻守马提尼克岛，通信十分不便。在下更希望能够得到公使先生的协助联络贵国鱼雷方面的武器生产厂商能够来我大清国一同开发新式鱼雷……”
宝海此时才搞清楚奥贝少将原来在马提尼克岛驻防，按照少将军衔估计应该是该岛的总督，他略微思考片刻果断的问道：“王先生估计经过改进后的鱼雷射程如何？”
“目前由怀特黑德先生所发明的白头鱼雷还是由德意志帝国刷次考甫公司改进的黑头鱼雷，其射程大致都在四五百米左右，黑头鱼雷较之更为有效不过却也有限。在下的设计理应可以使现有鱼雷能够达到八百至一千米左右，发射鱼雷之后的航速也会更快……装备了这样鱼雷的舰艇若是能够集群行动，当可在正常的交战距离上更有效的威胁铁甲舰，而不是如同超勇舰这般以火炮来对铁甲舰进行‘设想’上的威慑……”
话说王伯良在这里，他可真是在吹牛了——王伯良到现在连这个时代的鱼雷长的什么样子都没见过，至于其运作原理也只知道是通过压缩空气来进行驱动。
这完全是出于忽悠一帮“公使众”来抬高自己身价的做法，当然他也不是空口白牙的漫天说谎——前世北洋水师大战大东沟，福龙号鱼雷艇曾经在四十米处对西京丸号进行过一次鱼雷攻击，三枚鱼雷两枚躲过一枚从船底穿过。
西京丸虽然在日本联合舰队中是艘比较老旧巡洋舰，但它是日本海军军令部长桦山资纪的座船，若是能够击沉它那将有着重要的意义。正是因为有这样的遗憾，王伯良才对甲午战争时期的鱼雷武器进行过比较深入的了解。
有这样的基础，尽管王伯良没有见过这个时代鱼雷真正的实物，但他依旧可以说出这样的“大话”。甚至他若是愿意的话完全可以将这个时代另外一种与白头鱼雷系列不同路线的美国鱼雷——豪威尔系列鱼雷。
豪威尔系列的鱼雷推动力是依靠一个事先已经加速的飞轮提供，不过可惜的是据王伯良所知这种鱼雷已经在美国出现——早在1870年美国人就已经在罗德岛建立了鱼雷试验场，在这个试验场上进行了诸多类型的鱼雷试验，豪威尔鱼雷便是这个试验场的出色试验品。
豪威尔鱼雷也是白头鱼雷系列的主要竞争者，能够将白头鱼雷挡在美国之外，那性能自然也是非同凡响的。可若非王伯良曾经对这方面涉猎比较深，也被豪威尔鱼雷给忽悠了——豪威尔系列鱼雷的后期型号自然是没的说，其优越的性能让白头鱼雷在美国都无法打开销路，但与之对应的美国佬自己才造了五十条这样的鱼雷。
其实在这个时代有很多事情是王伯良所看不明白的，有些事情他可以从后世的一些资料中得到更深入的背景了解，但绝大多数的事情他是怎么也不能理解的。在这种情况下他只能采用“自我脑补”的方式来给自己一个说得过去的解释——比如豪威尔鱼雷，他只能说美国人对于武装自己并不怎么热衷，他们更愿意武装别人……
不管怎么说，王伯良粗略的满足了一下宝海的好奇心，不成想却把周围人又给吓到了。就同刚才的速射炮一样，王伯良设想中的鱼雷也让周围的人倒吸了一口气。
“既然王伯良先生对自己所发明的鱼雷这么有信心，为何不在定远舰上采用鱼雷武器系统呢？”赫德在后排幽幽的说道：“是否在下可以理解为阁下是为了炫耀自己的科技知识而采取的欺骗行为？”
“一个国家的军事科技能够多大限度的应用于本国军事工业，并且有效的武装本国的军队，这都有赖于本国的工业技术水平如何。试问赫德先生若是生活在两千年前，就算精通当今世界最顶尖的科学技术，那又能够有多大的作为呢？”王伯良笑着反问道。
赫德听后脸色立刻又变得阴沉起来，今天他在言语上被王伯良逼迫的一次又一次当众出丑。至少在李鸿章这样经常接触他的人眼中，往日一向沉着冷静，如同典型的英国绅士代表的赫德先生，今天真是毫无风度可言……
“要想在直径十六英寸长度在一百四十英寸的大小物体上，实现能够击沉当今世界上最先进的铁甲舰，并且还要保证攻击者毫发无损……恕在下直言，这毫无疑问是每个工程师所要面临最高难度的挑战，每一个有志于此的工程师必须绞尽脑汁来进行大胆的设计才能在前人的基础上进行突破！”
王伯良正色说道：“在下也是这些进行尝试超越前人超越自我的工程师中的一员，非常幸运的是在下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但同样不幸的是大清国没有足够的工业实力来实现在下的个人设想……大清国没有世界上最顶尖的炼钢技术，只有大英帝国拥有能够生产满足诸多苛刻要求的高压储气装置……”
“我们德意志帝国的钢铁企业同样能够生产满足鱼雷所需的高压储气装置！王先生若是愿意，在下可以代为联系我国著名的刷次考甫鱼雷公司！”巴兰德高声说道：“在下相信刷次考甫公司一定愿意像克虏伯公司那样派出足够的工程师来到贵国协助阁下完成新式鱼雷的设计制造！”
“该死的德国佬！”宝海心中暗骂了一句，立刻出言说道：“王先生，在下可以立刻发电报给法兰西政府，相信我国战争部长阁下在得知您的新发明之后，会立刻派出法兰西最好的机械工程师来到贵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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