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痛发作时是确诊病情的最好时机,但经过一番检查,简聪仍旧查不出黎冰腹痛的病因。
黎冰腹痛不止,已经有些虚脱,简聪站在床边看着他深思,黎冰的症状很怪,腹痛不时发作,人怎么补也不见胖,反而越来越瘦,医疗器械完全查不出病因,种种迹象让他越来越怀疑黎冰这是心理疾病。
犹记得当初那个来医院就诊的小伙子,被妊娠反应折腾的面容憔悴,但精神很好,眼神生动,表情丰富,眉宇间神采奕奕,哪像现在这么沉默寂寥,茫然无措,战战兢兢。
明明二十多岁,却像垂垂老者,没有一点生机勃勃的精气神!
如果当初一发现他有孕就把孩子打掉,黎冰也就不会被洛鲅的人发现,更不会带来这里。
哎——说来说去,都是他的私心惹得祸,放任了雷诺的犹豫,害了好好的一个年轻人。
如果治不好黎冰,他真是要自责一辈子了!
内心纠结,简聪静默良久,思考了良久,直到黎冰身体稍稍舒展,疼痛似乎不再强烈,才缓缓道:“黎冰,你闭上眼睛,好好想想,什么样的情况才令你腹痛发作的?”
黎冰疼出一身虚汗,听闻他的话,愣着半天没言语。
简聪看着他,注意着他的神情变化,见他把手又覆上了肚子,语气异常和缓的轻声问道:“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黎冰闭着眼,沉默不语。
简聪平时的性格大而化之,但一涉及他的医学专业,就格外认真细心,出奇精明,看出黎冰不愿配合,他坐到床边的椅子上,放柔了语气,诚挚道:“孩子,对不起。我为了保护我的孩子,当初对你隐瞒了实情,甚至欺骗你,把妊娠反应说成是普通肠胃病,我很抱歉。幸好老天是公平的,我害了你,骗了你,也把自己搭了进来,甚至怀了人鱼的孩子……经历了你经历的,也算遭报应了。”
被触动了心弦,黎冰眼角溢出了泪珠,简聪抽出一旁的纸巾,擦去他的眼泪,诱人的语气轻轻叹声道:“任谁被掠到这陌生的环境都很难适应,何况这里跟陆上有太大的差异,你不能接受,你惶恐不安,我都懂。我知道你心里憋屈,我也憋屈,被鲸熙算计后,我很恼火,但是为了雷诺和雷洛,我不得不妥协。我想你也有跟我相似的想法,我们是人类,在这个到处都是高科技的人鱼社会,我们的智商根本不够用,我们明明是男人,在这里却要被人鱼保护。”
身体上的病痛,精神上的抑郁,早就把黎冰压得快要喘不上气来,可他找不到可靠的人述说,而今简聪的话,说出了他的心声,说到了他的心坎上,半年多来的一幕幕在眼前闪过,莫名其妙被劫持到人鱼的世界,被告知怀孕,面对肚子怪异的慢慢胀大,面对人鱼的虎视眈眈,身处怪异又科技极为发达的环境,走投无路,逃脱无门。
他无法自保,惶恐无措,戒备小心,不得不活在害他被抓,迫他生子的人鱼羽翼下,接受他们的关怀、保护,种种的一切超出了他的认知,一切的一切都不是他想要的。
压抑的情绪决口,泪水汹涌而出。
简聪默默的坐在一旁,望着那宣泄的泪水,暗暗松了口气,总算把情绪发泄出来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黎冰的眼泪流了很久,简聪看着时钟,在他的情绪渐渐稳定后,给他擦去泪水,语带恳切的说:“黎冰,相信我一次,好吗?配合我诊治,把腹痛这毛病治好。”
黎冰终于睁开眼,满目红肿,神情却少了抑郁。
身体前倾,简聪试探着握住他的手,没有遭到抗拒,他把另一只手也放了上去,上下包裹住黎冰的手,柔声道:“和我说说,你看到什么或是想到什么才会腹痛发作?”
黎冰没有言语,只是把目光移到了简聪微微隆起的腹部上,然后,他闭上眼,一只手覆上了自己的肚子。
低头看看身前微微隆起的弧度,简聪明白了,黎冰接受不了男人生孩子。“对不起,我让你想到不好的事情了,我以后会少在你面前出现。还有其他的吗?你刚刚在卧室怎么突然发作了?是因为看到我,还是看到雷洛在浴室里……”
话没说完,黎冰就皱起了眉头,简聪猜测着问:“是人鱼的鱼身让你害怕?”
果然,黎冰的眉头皱的更紧了,简聪正要诱导他,就听他道:“我会做噩梦。”
“梦到什么?”
“暗暗的海底,深蓝的人鱼把我……疼……疼……”
被两手包裹的手心开始冒冷汗,黎冰的神情越发痛苦,简聪不由得用力握紧了他的手,轻声安抚:“过去了,过去了,噩梦都过去了,人鱼不会再伤害你,人鱼不会再伤害你。”
一切都不是梦,是真的发生过,雷诺给黎冰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以至壮壮都一个多月了,他竟然还噩梦连连。
睡眠不好,难怪怎么补也看不到健康的脸色。
简聪不由得叹气,这段孽缘,看来雷诺怎么弥补也难以抚平黎冰的心里创伤了。
虽不是专业的心理医生,但凭着一番发自肺腑的言语疏导,和稍加技巧的诱导,简聪成功攻破了黎冰的心理防线,令他吐了真言,“我不想在这里,我想离开,我想回家。”
“好,回家,回家,我们会回家的。”眼见他情绪不稳,简聪起身坐到床边,双臂抱住了黎冰,在他耳边安抚道:“雷诺会送你离开。你耐心的等等,等时机成熟,他会送你回家。”
提到雷诺的名字,怀里的人一阵瑟缩,简聪心疼的紧紧拥住了他,柔声道:“别怕,别怕,雷诺不会再伤害你了,他会送你回家,他已经在寻找机会了,咱们再耐心等等,一定能回家的。”
“回家……”
“好,回家——”像哄孩子一样,简聪轻抚黎冰的脊背,耳边听他不住的念叨两个字——回家。心疼啊!
病痛过后,身体有些虚脱,情绪又一通宣泄,黎冰脸上难掩疲惫,他往简聪怀里靠了靠,沉沉的睡了过去。
怀里的人呼吸均匀,身体完全放松,简聪抬手将被子拉过来,盖在黎冰身上,见他不安的动了动,怕他惊醒,干脆在他身边躺了下来,有孕后容易疲惫,帮黎冰疏导心事后,更是身心俱疲,简聪躺着躺着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门外,雷洛抱着壮壮,久久等不到简聪出来,不知道里面情况如何,又不敢轻易去打扰,急得跟热锅蚂蚁似地在门外来回溜达。
鲸熙进门,在一楼没看到人,询问智能管家,得知人都去了诊室,寻了过来,就见雷洛抱着壮壮在诊室外焦急的转圈,“这是怎么了?把你急成这样。”
雷洛看了看手腕上通讯器显示的时间,急急道:“简叔给黎大哥检查身体,已经两个多小时过去了,他们还没出来。”
这么久!
简聪身体不同以往,鲸熙当下就沉不住气,打开了诊室的门,却不想看见的竟是简聪抱着黎冰睡在一张床上。
死死的盯着那双怀抱黎冰的手臂——那是他从不曾有过的待遇!当即打翻了醋坛的老人鱼,鱼尾一甩,迅速来到床边,很想用力摇醒某个没有已婚概念的人类,但终究不忍心,只能恶狠狠的瞪眼。
诊室的床比单人床还小,黎冰占了大半,简聪不过搭了个边,只能保持一个姿势一动不动,这对于有孕在身的人来说,太苛刻,简聪睡了没多久就浑身难受,睡不踏实了。
所以,鲸熙推门进来时,他就醒了,不过,身上难受,睡意未消,并没立刻反应,直到人来到他身边,才睁眼,却正好对上那恶狠狠的视线,与鲸熙结了婚,甚至孩子再有半年不到就生了,但面对鲸熙,简聪心里还是有点畏惧。
平时鲸熙嘻嘻哈哈,倒是还好,这会儿被他狠狠瞪着,心头不禁一颤,肚子的胎儿父子连心,不安的动了动,他不得不摸了摸肚子,安抚。一只大手覆了上来,力道适中的揉抚,胎儿安静的同时,也抚平了他的不安。
放开黎冰,伸手握住鲸熙的胳膊,小声道:“扶我一下,起不来了。”
鲸熙脸色阴沉,但还是把人扶了起来,简聪双脚落地,忍不住摁了摁酸疼的腰,就听耳边咬牙道:“你最好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跟别人睡在一张床上?还抱得那么紧!”
诊室的门半开着,雷洛抱着壮壮站在门口,探头探脑,简聪尴尬的拉着鲸熙的手,压低声音道:“我们出去说。”
两人出了诊室,简聪回身关好门。雷洛迫不及待的问,“简叔,黎大哥没事吧?”
简聪深深的叹了口气,用力锤了锤腰,“黎冰还好,你别去打扰他,等雷诺回来,让他来见我。”故作淡静的说完,瞥了身边阴沉着脸的老人鱼一眼,他咽了咽口水,“我去睡一会儿。”
被简聪心事重重的模样弄得七上八下,雷洛连鲸熙吃醋的模样都没心思调侃了。
简聪去休息室休息,鲸熙尾随其后,雷洛抱着壮壮在客厅发呆,怀里的小家伙不知忧愁,睡得酣甜,让人不由得羡慕。
“壮壮,看来你爹地还是不能接受咱们人鱼的,怎么办?我不想你没有爹地,也不想哥哥没有老婆……哎,怎么办好?”
手腕上通讯器一闪一闪,看了眼显示,果断挂掉孔瑜来电,继续坐在客厅里愁眉不展的哀叹。
结果通讯器又闪,心情正不好,雷洛摁下按钮,对着半空出现的影像,没好气道:“臭咸鱼,你干嘛?”
“小雌鱼,谁惹你了?”孔瑜笑意盈盈。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小雌鱼,注意修养。我是从来不在雌性面前做这种失礼的事的。”
“那你憋死算了。”
连连被呛,孔瑜不笑了,一脸正经的问:“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事。”黎冰的事是自家的事,雷洛自认不该对一个外人说。
“你有心事?”语气肯定。
雷洛白了他一眼,“你是医生吗?还会看病?”
“我不是医生,但你要是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我一定尽力帮忙。”
“那你帮帮忙,让我安静一下吧。”
孔瑜一愣,笑道:“好吧,你安静吧,我不打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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