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瀛从来不是冷清的女人。
那张脸不是,那颗心,更不是。
可是此刻,她的脸是 ,至于心,没人知道。
她一步不近,只是隔了门的距离看着,不看小捻子,不看绿竹,一双眼睛只是轻轻浅浅的落在佛缘的面上,看着他身旁明明看不到的,但她就是知道散出来了的冷气。
她从来不曾欺瞒什么,只是不以为从前重要所以不曾言说,可是——
其实这半年来她多少也算是有些了解了自己这枕边人。他绝不是天下人所以为的圣而无暇,他有一身异能,可他不想便不救;他寻常沉默而寡言,但二人独处时却偶有妙语;他骨子里是干净而骄傲的,便总忍不得旁人对他不够纯粹——就像上次,她根本不知道他是因为什么而忽然不愿理睬她,直到后来才隐隐察觉,他或许是因为她并没有完全的站在他身前——没有纯为他。
巫瀛看着那坐在桌前的人,一直看着,看他并不说话,
一旁另两人也不曾想会有这样状况出现,便是绿竹也没想到会有这一幕,她不过以为若是王爷知道了,必然会厌弃这女子,离了她便是,可怎的——事情出了她意料。
半晌,
“唉,”
巫瀛一声重叹,还是提步跨入门里。一抬手挥出一股劲风,将还在屋子里带着的小捻子与绿竹二人一下挥了出去,连带的,连门也给合上了。
屋子外头,小捻子一下扑通摔倒地上,落了满身尘土,神情却茫然模糊,一瞬还闹不清楚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绿竹则是欲起身扑入门里,却不想忽然听得屋子里传来佛缘声音:
“你们都退下。”
动作,便堪堪的定在了那里。
屋里,虽然关上了门,但凭借着窗外灿烂的阳光,此刻还是极明亮的。只是沉默却在巫瀛那声叹息,与佛缘那句五个字的话之后蔓延。
二人四目相对,相互看到的彼此皆不是寻常望见的那人。
巫瀛看到的,是个发现了她有瑕疵,觉得自己不够格配他的男子,心口浮起的叹息与一丝苦涩,让热腾腾的胸口变得温温的。
至于佛缘,脑海此刻只留存着绿竹那未完成的一句话——‘眼中只他一人’——而他知道,现在的巫瀛眼中,却还未做到只他一人,那么,是证明她对自己的情感还比不上曾经的那人吗?
他并不太明白自己此刻这样的心情是为了什么,可那日在无义河边发现的,一直以为是自己的东西却并不完全属于自己的那种心情,却益发的强烈了,一时半刻竟让人无所适从起来,只能任由这一刹的心情掌控了情绪——他并不喜欢这种情绪。
四目相对,落下风的总是那个想得多的人,于是自然的,那唇齿间泛出苦涩的女子还是先了一步开口:
“我的确与小七有过感情,为他,做过不少事。”
完完全全的承认,却并没有得来对方释怀的表情——其实这个时候,是只有说谎,才能让人露出释怀表情的吧!可是,她做不到!
那个印刻在了自己记忆里的少年,那一色的殷红,就像是一幅色彩艳丽而明亮的画面,便是放入记忆的最深处,也仅仅只会因为时间而略略的褪去一些颜色——他还是会在那里的。
自己不过是,向前走了而已,不是忘却和抹去那曾经的东西。
听到的,并不是自己想要知道的。
佛缘心头那股让他生出不喜欢感觉的情绪,还堵在那里,
“你不是我的吗?”
语气里,那种不快与烦躁,眼睛里,直接表露的疑惑与郁结,是那样的清晰。
从开始起便一直注意了他所有表情的女子,自然是一滴不落的将这表情纳入眼底,面上却只得勉强露出一丝笑意——自己怎么每一次,遇到的都是这样出离于正常人思绪之外的男子?
却还是走上前,笔直看了他的眼睛:
“不是。”
说道,而继续:
“就像,你也不会是我的。”
“相爱的人在一起,并不会因为如此而变成同一个个体,他们只是在一起。”
说完,像是对于自己此刻这奇怪的语气和调子产生了厌烦情绪,女子皱了皱眉,继而舒展开道:
“唉,真麻烦!那个,我只想说小七是我的过去,过去不会消失,但是我此刻想与你在一起。当然,如果你改变主意,只用把怀穗还我便好了。”
或许其实自己所有的感情真没有那样的强烈,看着自己面前这人俊美异常的面孔,还有着面孔上自然拥有的慈悲,她却只觉得心口酸涩,融不进多少甜蜜,所以,竟然便轻易的说出了分开也是可以的话。
又或许,因为自己一直以来所遇见的感情,都不是那样快乐恒常的东西,于是,当初在遇到这个人的时候,她甚至曾连表达自己的心情的想法,都没有过,那么此刻,放手也是可以的吧…
佛缘却听到这样的话,迷惑了。
那双慈悲带笑的眼睛,迷茫的望着自己面前的人,他不明白,为什么在一起却不会相属,他的世界里,那曾经一个个对他表述了情爱的男女,哪一个不是把话都说得满满当当,说愿意成为他的?
可为什么,她不是?
男子迷惑的眼睛,落到女子眼底,得了她一声叹息。
“呐,很简单的问题,你喜欢吗?”
“虽然,当初你接下我怀穗的理由可能是旁的什么东西,可是,这么久以来,你,”
“喜欢上我了吗?”
“如果,喜欢的话,就还收着我的东西,至少别因为这一时的不开心把所有都抹去,好不好?”
“我喜欢过别的什么人,可是现在我喜欢你,”
女子的声音,一声一声落到他耳朵里,并不太急切,也没有多少特别,只是如寻常二人相处时那样的自然,但她在说着什么,说着…
“什么,是喜欢?”
迷惑的男子,在听得那一声声的字句之后,茫茫然的对上女子眼睛,启唇,轻语。
“呃…”
被问到的女子,却在这样的问句以后迟疑,
“我也,不太清楚,听说喜欢好像有很多种样子。”
“娘和姐姐们所说的喜欢和我自己了解到的就不是完全一样的样子,这大概是一种…需要自己去体会的感情。”
说着话,巫瀛在书桌前停下,弯下腰,面孔与视线和那坐在书桌后的男子平齐,看着他的眼睛,神情,终于又一次的火热起来——因为她开始想,或许这人只是,真的什么都不了解,并不是全然没有感觉。
“你想知道我体会出的吗?”
“因为你,而体会出的喜欢的这种感情?”
佛缘看着自己面前的人,只一个瞬间便轻点了下头,只因为他断定,这个这样看着自己的女子是不会欺骗他的,所以——
但是他并不明白,这样轻易的一种相信是种什么样的感情。
却在自己并没有明白的时候,就已经相信了。
巫瀛的面上,终于露出了这样久之后的第一抹笑容,一抹,并不完全和她寻常笑容相似的笑——带着一股平静柔和的调子,却还是如寻常那样让看的人生出奇妙的浅浅愉悦了起来。
“虽然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样的,可是,我会想要看见你,会努力的站在你面前,会因为相互之间的差异而产生或许不该在一起的念头,却还是不愿意就这样分开算了,会想要让你觉得开心而去做一些事情——就像当初我所做的一样,或许,不,不是或许,是我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对你的感情和曾经的感情相比,哪一个更深刻,但是,那个我曾经付出过的人,并没有给予我回应,所以我选择离开,如果你也不能的话,”
平静的声音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坚定,而这样的坚定看在佛缘的眼睛里,便自然的生出了无限光彩。即便,她说的是——我也还是会选择离开!
可以尝试去付出,但并不是无止尽。
在巫瀛心底永远有一个她自己所设定的尺度,超过了,她便知道自己不能再走下去,如此而已。
这一刻,阳光像跳跃的金色光点,洋洋洒洒落在这永远有着尺度的女子面孔上,她那样坚定的样子,仿若有种魔力——
佛缘想,或许这女子也和自己一样拥有着奇异的能力,只是与自己不同,她并不能治愈,她只是,拥有能够让人生出相信的力量。
于是,他笑了出来。
“我不知道你要的回应是什么样的,可是我想,这样,可以吗?”
他的话,轻易的点燃了女子眼底那样灿烂的光彩,眼波流转处,明明不够美丽漂亮的人,因为这样的光彩,竟生出了无限的魅力来。
而作为让这人这样光彩夺目了的自己——他只是说着话,便能如此去影响她——这样的决定性力量,为什么不能与‘相属’并论呢?
佛缘想着,心底那股因为‘这人并不属于自己’而产生的郁结,便浅浅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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