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的余晖映照着整个荣王府,左九戚出了屋子,按着印象里的样子往回路走。经过那院子时不经意往里一瞥,这一望就望出了祸根。荣烈背对着她坐在池塘边上,身旁也不见人影,从稀里哗啦的水声听得出来这孩子踢水踢得正高兴。本不欲理会,往前走了几步却又折了进去,那种被水吞没的绝望感,想想都觉得可怖。
她刚伸手放在荣烈的肩头,还未说几句这样玩危险的训斥话,那孩子就兴奋地喊了声母亲猛地回转头来,一见是她,小脸一皱,小手一滑,扑通一声,落了水。
“少爷!”左九戚手上似乎还残留着温热的触感,就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着实惊吓到,她呆立在那儿看着个丫鬟打扮的女人惊叫着跳进去抱了瑟瑟发抖的荣烈出来。小东西趴在女人怀里呜咽着,女人狠狠瞪了她一眼就跑了开去。左九戚这才回神,她伏下/身子将手放进池水里,呵,真凉。
这一晚荣王府忙了个人仰马翻,左九戚睡得也不踏实,天蒙蒙亮时有推门声传来,她眯了眼装睡,可来人半晌也没动静。她一睁开眼就看见满眼血丝的荣言钊正对着她,像是要把她看出个洞来。“我没有推他。”
“我知道。”薄唇轻启,吐出这几个字。“你要是有这样狠毒早将秦莲剐了个遍。”
左九戚面上露了笑,“你儿子还好吗?”她这话问得真心,虽然不是她推的,却也是她好心办了坏事,她总归难辞其咎的。
“今早刚退了烧,这会儿睡得正香,”他将她额间的碎发拨到一边,“只是这事儿惊动了母亲,母亲向来看不惯府里有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事儿,尧儿又是她贴身丫头苏嬷嬷的侄女儿,自然更宠些,你……一会儿莫要随了性子冲撞她。”他顿了顿嘱咐她,又解释到这个地步。左九戚本就心里有愧,点点头满口答应下来。
她洗漱完同荣言钊一同出去,“我需要行跪拜礼吗?”左九戚没有跪天跪地跪父母的忌讳,在她看来屈一屈膝盖本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怎么。怕了?”今早到现在终于又露出他那狐狸般的笑容。
左九戚偏过头去,心里骂一句妖孽。“我只是想着对老人家尊敬些。”
荣言钊不置可否,转眼已到了大堂,撩下一句“随你吧”就大步跨进去,“儿子见过母亲。”
左九戚紧跟着进去,到底还是站直了身子在他旁边,低头道,“问荣老王妃好。”
轻叹一声,“坐吧。”无奈中又透着一丝娇嗔,紧接玉器置于桌面的声音,左九戚抬首看了看,是一串晶莹剔透的佛珠。再看坐在首位的这位荣老王妃,这个“老”字当真折煞了她。岁月偏心的很,只留下眼角一点细纹,瓜子脸,柳叶眉,樱桃嘴,皮肤都水润紧致得不像话。活脱脱是个倾城的美人,难怪生出荣言钊那样的妖孽了。
老王妃抿了口茶,对着跪在地上多时的人说,“翠丫头,你先说吧。”
“是。昨日傍晚王爷走后,夫人见时辰差不多就去厨房准备为您送膳,奴婢便带着小少爷在院子里踢球,一会儿少爷叫饿,谁知她竟趁奴婢走开的这段时间推少爷入水,奴婢亲眼看见她把手放在少爷肩上的。”激愤下她手一指,俨然是左九戚无疑。
“我没有。”她不在乎这老王妃怎么看她,只是受不了被人污蔑的滋味。
“没喊你回话你插什么嘴。”语气温和,却满含指责,富贵人家妇人一贯的作风,教养总要放在第一位,撕破脸皮张牙舞爪的事儿绝不能做,一个蔑视的眼神丢过来,就让你无地自容。
荣言钊按住桌上左九戚的手,朗声道,“母亲,可否容儿子问两句话。”说罢便转过头来问,“你亲眼看见九儿推少爷了?”
“奴婢……奴婢看见她把手……”翠丫头明显有些慌张,话也说得断断续续。
“你看见她把手放在烈儿肩上,却没亲眼看见她使了推这个动作。是不是?”荣言钊喜欢乘胜追击,一举捣破敌人老窝。
“好像……是……”哪里还有原来指责左九戚的厉害,活脱脱一副小媳妇样儿。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荣言钊端起茶杯,闻着茶香看脚下人的窘态。
那翠丫头支支吾吾半天也没吭出声来,两眼滴溜滴溜围着座上人身边的年氏转。年氏一瞪眼,她立马低下头,身子抖和得厉害。年氏弯下腰,“母妃,就让尧儿也说几句吧。”
荣老王妃拍了拍年氏的手背,笑得有些慈祥的意味。
“尧儿推测,是烈儿自己顽皮落了水,左小姐,应是好意出手提醒呢。”年氏温婉地望着左九戚,话语里又添上几分愧疚,“左小姐是客人,平白受了这些委屈,尧儿心里实在难安。”
“你这孩子,从小就是个怕事的。唉,罢了。”言下之意,就是年氏心地好,给她左九戚一个台阶下了,便宜了她这个心肠歹毒的左小姐。
“不能这么算了。”荣言钊将茶杯顿在桌上,“翠丫头护主心切是好事,但不辩是非,就定论颠倒黑白。必须要严惩。来人,家法伺候。”他倚靠着椅子手把,两手随意搭在一处。
翠丫头脸色煞白,一个劲叩头求饶。“王爷……”年氏跪向他惊呼道,眼里全是惊诧。
“言钊!”荣老王妃执了佛珠起身,怒气不言而喻。
左九戚也闹不明白,见好就收不就行了。只荣言钊一人气定神闲地坐着,再抿上一口茶,“晚上宫中有家宴,我带九儿下去准备,容儿子先行告退。”起身看着左九戚,她还未消化完他话里的内容,就被他牵出门外。踏出门槛时又听他道,“尧儿,你好生照看母亲。”
年氏瘫坐在地上,眼泛泪花望着荣老王妃,心里委屈的紧。她男人的心她自问是得不来守不住的,在这府里唯一的靠山就是荣老王妃了。如今顺她的意明摆着给左九戚一个下马威,却被她男人将了一军,讨得里外不是人。
荣老王妃那青葱玉指往年氏额门上一戳,恨铁不成钢道,“唉,扶不上墙。”
又是回廊,她要小跑才能跟上荣言钊的步伐,小声抱怨着,“你让我小心别冲撞你母亲,你自己又是这副德行。”
他忽然停下脚步,左九戚一头撞在他背上。她揉着脑袋退后几步,“开心吗?”他转身看着她的眼睛问。
“恩。”她咧开了嘴,轻快应声。
“开心就好,”不多作解释,投其所好诱她上钩,“晚上随我入宫,我准你出府半日,如何?”
“一日。”既是有求于人,拿出些诚意也是必须的。
“那算了。”他转身抬脚,没半点要妥协的意思。
“半日就半日。”她立马拖住他的衣袖,有总比没有强。
晚上王宫里派了马车来接,左九戚搭着荣言钊的手进了车厢。两人分坐两侧,荣言钊拧着眉不住用手按摩脑袋。左九戚毕竟第一次入宫,心里新奇又有些许畏惧,一点坐不住。见眼前人心事繁重,就往他身旁坐下,“我给你按按吧,我母亲以前经常给父亲按的。”
“你不是在暗示什么吧?”
左九戚一脸迷茫,她不过是想说她与她母亲手艺一般好,再反复咀嚼一番,才慢慢明白这个老男人又在占她便宜。鼻上一哼,惹不起躲不起吗,想着就起身要再坐回去。可荣言钊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又将她带回他身边,两人身子贴着,一点间隙没有。她觉着别扭想移开却被他固定住,又抓住她两只手放在他额头两侧,闭上眼靠着,嘴角含笑道,“按吧。”
左九戚吞咽一口口水,手上不自觉使上巧劲儿,她看着他的眉头一点点舒展开来,心里竟有些难以言喻的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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