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定定地望着她，“左九戚，等上元节一过，我就通知你父亲派人来接你，而后你只要盼着此生不复相见就可以了。”
她的表情木木的，没有预见的欣喜，更没有悲伤，是一刹的惊愕，还有些说不出道不明的心思。当然不会是不舍，“哦。那我回房间准备准备。”
“不急，况且你是想夹带小王府里的东西吗？”荣言钊看着眼前这个丝毫不懂得遮掩自己情绪的左九戚，轻笑着开口。他想这个丫头该是不舍得了，心这样软，相处些日子就连是敌是友都分不清了。只记得别人的好，更想对别人好。“回去后把性子养得柔软些，这样刚硬，吃了亏也只能活血吞。万事都留个心眼，不要一股脑地掏心掏肺，不定怎么给人卖了呢。知道不知道？”
“你比我娘还会操心。”左九戚别开脸。
被冻得红扑扑的左半边脸蛋正好映在他眼里，他解下自己的藏青围巾系在她脖子上，又用手搓了搓她的脸，“回去吧。”她低着头，视线落在和她同款不同色的围脖上，毛发柔软，热度还没有褪去，温暖着她冰凉的脖子，他独特的味道似乎也萦绕在她的鼻尖，痒痒的。
“荣言钊，你已经利用完我，不需要娶我了吗？”
“恩，不需要。你父亲和我达成了共识，而你也可以和程少将军双宿双飞，没有我这个老人家拖累了。”
“那，你……万事小心。”她终于抬起头，微笑着看他。只望你他日一朝功成，而我亦会远远祝福。
上元节到来的时候，天气已经不像开过年那般冷得透骨。惠娘这些日子见左九戚大门而出二门不迈的，脸上也少有笑容，便提议傍晚时候陪她出去走走看看花灯，兴许能换副心情回来。
左九戚上一次看花灯，还是母亲在的时候。一时怀念，也想留下点记忆，换了身清爽男装，就与惠娘一道出去了。怎的就是这般巧，街上小贩的叫卖声、人群里的嘈杂声不绝于耳，各式各样的花灯被高高挂起，而她只看见迎面走来的一家三口，只听见他们的欢声笑语。
荣言钊抱着荣列逗他玩儿，年氏紧随其右，望见她，脸上的满足神情还来不及收去，眼角的一丝败兴与不耐被好好隐藏，转瞬换上乖巧大度的笑容，左九戚想笑，她自问没有这样的好本事，也不屑于用这样的方式来伪装自己讨得夫君的疼爱。
惠娘最先请安，“见过王爷、夫人。”
荣言钊不看她们，仍旧摇着手里的拨浪鼓，似乎左九戚就是个无关紧要的人。“起吧。”继而往前走，经过她的时候顿住，“莫要贪玩，晚上早些回来。”
“荣言钊，你陪我一块儿看回花灯如何？”此时他已走出几步远，左九戚猛地回身，一声喊话脱口而出。
她甚至观察不到他前行的步子有一丝一毫变化。反是荣列，小脑袋趴在荣言钊的肩上，大眼睛滴溜滴溜地转着，对她做了个鬼脸，她回了他一个笑脸。“惠娘，我们回王府吧。”她转身对惠娘道。
“姑娘……”你怎么哭了。她没有问出口，只跟着左九戚。心里有些担心，更多的是宽慰。毕竟她伺候的，可是以后王府的正主，原以为左姑娘对王爷并不上心，今日一看，原是之前左姑娘的心思藏得太深了。
“姑娘别伤心，凭着姑娘的美貌和菩萨心肠，王爷定然是会动心的。您这般伤心，可不是便宜了那偏房。”
“我没有伤心。”左九戚用袖子抹了抹眼睛，竟真是水迹。她只是不明白，怎么那日道了离别，他就再没有去过她的屋子，之前三不五时总要和她一块下棋用膳拌嘴，日子也不嫌漫长。这十多日不见他，一人对着餐桌竟半点胃口也没有。她当然不会去找他，像个失宠的妃子一样哭闹。只是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她所能依靠相信的就只有他，才会过分依赖。而他没半点拖泥带水的抽开身，让她一时无法做出得体的反应罢了。
这样一想，便觉得之前的苦恼着实太没出息，不禁有些懊恼。这时一个小孩清脆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少爷，你是左少爷吗？”一只小手拽了她的袖子晃了晃。
她才明白过来这孩子是在同她说话。“恩？我是。”
小孩的眼睛闪闪发亮。“我就知道是你，有个姓荣的少爷让我把这盏灯交给这条路上最俊俏的公子，我转来转去，转来转去……”小脑袋左摇右晃甚是可爱，“可算是找到你了。喏，给你。”他将手柄交到左九戚的手里，便钻进人群，寻不见了。
左九戚将花灯提到自己眼前，是一只白玉兔子，而她属兔。她用手指戳了戳它泛着红光的眼睛，自言自语道，“哼，一盏花灯就想完事吗，天下哪有这样便宜的事。”
“这位小兄弟，你倒是走啊，堵在路中间算是个什么事儿啊。”夜幕降临时来往的人也越来越多，伴随着叫嚷声一人往前猛地推了她一下，她倒是抓稳了花灯，却没有避免它被前方人压变形的命运。左九戚可是心疼，满面怒容地抽鞭转身，可一人挨着一人，那元凶也不知是哪一个。她恨恨转身，将残损的兔子灯环住往前走，垂着眼，嘟着一张小嘴。
惠娘看在眼里，嘴角止不住地打弯，“姑娘，再让王爷送一个不就好了吗？没什么的。”
“不一样的。”她望着怀里的花灯，摇着头道，“况且，过了今晚，这花灯还有什么意义。罢了罢了，都已经坏了。”念叨着丢了手柄，那一刻的后悔还没有付诸行动，就被人群推到前面，她跳起来往后看，可什么都没有了。
惠娘也觉得甚是可惜，苦口婆心道，“姑娘，留个纪念也是好的呀。这样丢了，给王爷知道，可不是又把王爷往别人那推了。”
等到了人流稀少的地方，那股子后悔之情越来越重，压得她透不过起来。“惠娘，我想去……把它寻回来。”不等她回应，已经逆着人群往前了。
女人心，海底针。惠娘可没有年轻少女的冲动，她立马往相反的方向去，去找问题的根源。
左九戚不是不知道自己这样如同大海捞针，就算被自己找到，也可能是几片碎纸，可她若是不去，就像是无法对自己交代一样。她像一个孤军奋战的勇士，为她所执着的东西奋勇前进，就算在旁人眼里是荒谬没有道理可循的。
一人抓住她的手，她想挣开。却听到“九儿，是我。”她回头看他，忍不住笑出声。事实证明，优雅如荣言钊面对这样的洪水猛兽也是抵挡不住的，头发有些许凌乱，却还是要命的好看。
“你来干什么。”
人群将他们挤得极近，他一只手牵着她，另一只手将她护在自己的怀里，“怕你做傻事。”她的脑袋靠着他的胸腔，那里的搏动清晰可闻。
人潮拥挤，握住你湿热的手心。
“我能做什么傻事……”她不以为意。
“左九戚，你闹什么。”他皱着眉盯着她看。
“我没闹。”两人再无话可谈。
等再次冲破人群，惠娘立马迎上前，“谢天谢地，姑娘可回来了。说走就走，也不等等奴婢。灯没了，可以再买呀，犯得着沿回路寻吗？”这话当然是荣言钊听得。可把左九戚羞坏了，拔腿又要跑，却被荣言钊拽住。
“跑什么，”荣言钊居高临下地望她，“敢做还不敢当吗。没什么丢人的，小王再给你买一盏。”说吧拖着她到一家铺子前，“掌柜的，给我拿九盏兔子灯。”
他们抱着灯往河边走，“我也要许愿。”
左九戚从河边摆摊的人那儿买了纸笔，见荣言钊仍离她几步之内，推开他道，“走开，被你看到就不灵了。”
荣言钊无奈笑笑，退开几步。看着她写了一张又一张，“你愿望这么多，不怕天神怪你贪心一个也不给你实现吗？”
她抬头望天，又看了看手中的纸条，撇撇嘴将几张纸收回自己口袋里。“就三个，天神会保佑我的。”
看着花灯一个个飘远，左九戚心满意足地拾起最后一个花灯，与荣言钊一道回府。她一步一颠地走到他的前面，转过身清晰地吐出他的名字，“荣言钊。”
“恩。”他漫不经心的回应，“小心身后。”
“你别对我爱理不理的，我心里别扭。”
“好。”
“今晚很开心，你能陪我放灯。”
“恩。”
“珍重。”
“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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