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城.香港.离岛】
他再没向盯着的人打听，可过了几天,那人真还就来了信儿,说二爷午时回唐就直奔骑龙湾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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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东来赶到香堂的时候,荀渐刚上完香。
当班的小弟头远远的候着,正蹊跷这不年不节不会的日子，堂主一个人来敬香，是怎么个意思？东来摆手叫他出去,厚重的大门吱呀声响才引得荀渐回过头来。
东来欠身叫声“二爷”,荀渐一紧眉,东来不待荀渐问话,当即说道：“二爷是为小诺的事回来给香堂交代的么”
荀渐眉更紧,东来依旧不等他说话,紧跟着又说道：“如果是的话，二爷您可欠着考虑了。”
“嗯？”荀渐的眉挑开了，连眼角都扬了起来，他冷道：“把话说清楚。”
香堂自不是说话的地方，好在荀渐是听得进劝的，他跟着东来一路驱车而去，路上两个人都沉默无声却也不觉得尴尬，是都怀着心事么？
荀渐认得那是去“壹東”的路，虽然这些年来他去“壹東”的次数加起来也到不了三次。他还真就想去看看，因为他知道许陌一定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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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钟头前恩浩又一次对荀渐失礼了，几天里的第二次，也是十七年来的第二次。因为“第十七陆军学校”就像一块巨大的石头，再一次毫无征兆的砸进了他跟小诺的生活。他的手拍在桌子上，前倾的身子甚至被气的摇晃，他大声喝问：“你凭什么就这样决定他的一生？为什么连告别的机会都不给我们？”
荀渐始终含着头，想必他也根本回答不了。
恩浩拂袖而去，用一种极其厌恶的口吻扔下一句：“你们，太自私了！”
在恩浩的心里“你们”和“我们”突然就经纬分明了，身后原本还可以称之为家的那所大房子，也随之没有了半点活气。永远不知道会被拿走什么，会失去什么，将面对什么，将置身何地。而这一切还总是被冠以爱护之名。
一个上午他无法集中精神听课，被老师点了两次名，午餐时又因为剩下的饭菜太多被主任勒令吃光。他吃不下，也不能走，坐在一大盘冷掉的饭菜前动也不动。可他的内心无比焦躁，一种要离开这日子的冲动撩拨着他的每一根神经，他甚至问自己：你还坐在这里干什么？
童焕阳就是看到恩浩一动不动的样子才嬉皮笑脸坐过来的，坐在恩浩对面。他身边总是跟着两三个看起来很狗腿的同学，总是用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乜斜着一切，就连坐也不好好坐。
童焕阳是斜着身子的，轻慢而无礼，“喂，用不用帮你吃一点啊？再放一会儿都变质了，倒掉的话狗都不会吃。”
恩浩深吸了口气，原本扶在膝盖上的手慢慢攥成了拳，可他却保持了一些克制，只是说了句：“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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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诺怎么都想不到，老爸说的新环境竟然是坐着直升机飞了两个钟头才到的一座离岛。而更加令他惊讶到合不拢嘴的是停在地面上来接他的是一台喷着迷彩条纹的敞篷越野车。
车上的军人在直升机螺旋桨搅动出的巨大风力中跳下来，他是个大块头，身上的迷彩汗衫灌满了风，鼓得像个气球。
寒暄是与小诺无关的，两个粗实健壮的男人如同交接货物一般，叼着烟，打着哈哈，说着无关痛痒的话。大块头迷彩衫给直升机上的军官签了字，摆手送他飞走。再一个大手掌拍在小诺的肩上，笑道：“原来，你就是e12。”他推着他上车，小诺急忙回头，直升机已爬到了半空，他都没来得及问问什么时候来接他，那直升机就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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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陌在抛调酒壶。
他的生活在那三刀之后终于褪去了某些颜色，变得简单起来。牛仔帽被高高抛弃的调酒壶撞歪了，他一手去扶，似乎扯到了还未痊愈的伤口，动作直到一半就顿住了，于是酒壶掉了，帽子也掉了。
许陌弯下腰，扶住肚子，轻轻吐出几个字：“特大爷的！”
而就在许陌直起身子的时候，荀渐跟东来一前一后的坐在了吧櫈上。
许陌咂咂嘴，有一丝意外，但更多的是一种释然。他笑了，然后挠挠头，竟不知道该叫“二爷”还是“先生”。
荀渐倒是看得清楚，看他的脸色算不上好，似乎又瘦了些，关键是眼神里缺了先前的光彩。荀渐的脸是微微发热的，兴许也有点红，他也笑了笑，带着家有超级熊孩子的极端尴尬，“你怎么样了？”
许陌呲牙，瞅瞅东来，又挪回眼神儿，顽皮道：“嘿嘿嘿，原来不是特大爷，是他二大爷啊。”
东来一巴掌呼上去，指尖扫过他的脑袋。跟着喝道：“嘴又欠！”许陌也不躲，反正也不疼，仍是嘻嘻笑着，叫道：“二爷，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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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槽！老子好心好意帮你，你特么嘴里拉屎呢！”童焕阳是恐着不乱。得了恩浩爆粗的由头登时一拍桌子骂回去。
恩浩的拳已攥的格格响，他眯着眼死死盯住童焕阳，突然冷声问道：“我问你，你拿那些东西给荀诺，到底为了什么？”
童焕阳一愣，没想到恩浩会有此问，他呵呵一笑，冷冷的说：“神经病，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没讨到便宜，也不想纠缠烟的事，便一推桌子站起来，喝道：“我们走！”
恩浩早半拍也起了身，一把抓住童焕阳的领子，追问道：“别装！给我说清楚，你是卖烟给荀诺的！那烟里有什么你自己很清楚！”
“啪！”童焕阳打开恩浩的手，指着恩浩的鼻子喊道：“你别造谣啊，什么烟不烟的！这里是学校，你说话小心点。”
恩浩憋了一胸膛的燥火再也按压不住，他单手一撑，只见他一个跃起转身，就跳到了餐桌对面，鼻尖顶着鼻尖又一次薅住童焕阳的衣领。
“怎么？你怕我查？信不信我报警啊？在学校这种地方兜售违禁品，你知道后果的！是吧？”恩浩薅的异常紧，童焕阳愣是没挣开。见闹大了，这才有人拉架，可莫不都是抱着恩浩拉偏架的。
恩浩那还肯忍，一脚蹬飞个抱他腰的，胳膊肘拐掉拽他胳膊的，腾出的右手把拳攥的实实落落，一记右勾拳挥出去，拳面贴合着童焕阳的下巴猛击出去，刚才还唧唧哇哇的童同学“嗷”的一声就仰面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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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休只有四十分钟。包括吃饭、整理个人装备、撒尿和睡觉。对受训的每个人来说这四十分钟都格外珍贵，可就在大家刚依着装备包眯了一小会儿，距离午休结束还有十分钟的时候，集合哨响了起来。
应该分配给荀诺的装备还没有到位，所以穿着牛仔裤、t恤衫、限量版运动鞋的他在一队“丛林迷彩”面前显得格格不入。可这显然不足以影响大块头迷彩衫向一队人介绍荀诺的热情。
他清清嗓子，说：“我们这一期训练营的最后一名学员终于来了。五个组！六十个人！”他突然转向荀诺，“你是e组12号。记住，在这里你不需要名字，只有编号。去站到你的队列里。”
他伸手，指向的是最边上的一队。荀诺还处于混沌状态。什么训练营，练什么，他统统不知道。昨晚在花房，荀渐说：以前的事我不追究，但明天起，不准再给荀姓抹黑。
小诺以为是被大赦了，他猛地点头，问荀渐：您真的原谅我了？
荀渐出人意料的跟小诺并肩坐了，意味深长的说：你终归是我儿子，就算错，也是我错在先。
小诺忽而就愧疚起来，有些话酸不拉几的他说不出口，但还是挤出了声：对不起。
荀渐起身，收起了鲜有的温情，肃道：你需要个新环境。我已经安排了，明天就去，会有人告诉你怎么做，不要再任性了。
小诺眨眨眼，被大赦感动着，不敢说不，只讷讷的说了声：哦......
可今天，可这！
他还怔怔的，屁股上已挨了一脚，大块头迷彩衫吼道：“入列！听不懂么？”
小诺一个趔趄，差点闪了腰。他愤愤的回过头，也用吼的叫道：“训特马什么练？这是哪？你是谁？要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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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吗？”荀渐要烟，东来掏自己的给他点上。旧时的红圈，还是老味道，荀渐深深的吸了两口，喷着烟圈问。
许陌说：“久不久的，都是人心里的感觉吧。小陌觉得挺久。”
荀渐自开始就觉得跟许陌说话绝不能动脑子，就得实打实的来。所以此刻也不想扯葫芦画瓢的装，便淡淡一笑，说：“我怎么考虑不周了，说来听听。”
许陌还是瞅瞅东来，东来给个眼色让他直说，他这才一捂肚子也坐在了吧櫈上，“二爷这次回来，是不是打算在香堂给自己定个教养无方的罪，然后请个罚什么的......然后，赦了小陌？”
“哪儿来这么多然后，就是澄清事实，罚也好，赦也好，都是规矩说了算。”
“可是二爷您想想，你是守了规矩，但却坑了很多人的苦心。意义何在？”许陌说到这里，也跟他哥要烟，不笑了，很严肃。
“意义？规矩就是意义，谁都不能大过它。”荀渐更严肃，仿佛已经把自己钉在了阴阳鱼上。
许陌摇摇头，吹出口烟，说：“二爷，您风里浪里走了这么久，规矩两个字一定比小陌看的清楚。可是小陌这么想：‘规矩’是什么？他不是放在那儿绊人的，是要懂规矩的人拿来维持一种平衡。只要规矩说的过去，何必执着于他用在谁身上......”
“......您想想，诺少还小，他又不是帮会里的人。您这就是个家事，说白了根本不值得香堂过问。况且小陌也没骗香堂，只是把诺少撇清了。三刀里面，落哥还挨了一刀，他老人家也不知道怎么弄的，现在还没长好，肚子上还有指头深的一个洞。您要是再人仰马翻的闹一回，小陌再栽一次倒没什么，您就落个家丑外扬。我落哥呢，炎阳大拇指，失察不说，那一刀也白挨了......”
“......如果我没猜错，恩浩的苦心，您也坑了。他不想太多人知道诺少犯这事儿，开始连我也瞒着的，他又是为了什么？您想过吗？”
许陌一口气说的有点多，累的刀口嗞啦嗞啦的疼。他又点了一根儿，看荀渐的反应。荀渐倒是听得很认真，怎么就觉得明明是个歪理，又被许陌讲正当了呢？是自己老了？他展展眉，旋即又紧起来，说：“于情或者是通的，但是于理......”
荀渐言罢，许陌突然哈哈哈的笑起来，“二爷从来都是不讲理的，这次怎么非讲不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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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的战事终于惊动了主任。当他带着几个安保人员冲进餐厅时，童焕阳已被恩浩骑在身下饱以老拳。恩浩被拉开时，腿脚还在踢蹬，拳头还在挥舞，而童焕阳不知伤了哪里，已经满脸是血，晕头转向，站都站不起来了。
众人七手八脚将童焕阳抬上救护车，恩浩则被两位老师带到训导处，暂时限制了自由。可还未待学校联系恩浩的监护人，童焕阳那边已经报警，直到警察出现在恩浩面前，他才意识到，自己又闯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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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离岛之上。
对于小诺的叫嚣，教官以及受训学员都报之以惊愕。大块头迷彩衫去越野车上抓出签过的那张表格看了看，先是问：“你的名字是什么？”
“荀诺。”
这就算核验无误了，他突然高声喝道：“这份《第十七陆军学校入学选拔训练自荐书》难道不是你自己签的吗？虽然你是因为身体原因晚入营一周，但是，没有资料显示你是脑子坏了！”他说着，把表格扔在了小诺脸上。
小诺也是愕然的，他从脸上抓下那张纸，抻开了仔细的看，——陆军学校，入学选拔训练，为期三个月，在落款处确实是自己的名字，但却看得出是被人模仿了自己的笔迹。
“如果想退出，现在还来得及！一个月后会有飞机来接被淘汰的学员，你只要天天跑在最后就可以回去了！”大块头开始厌恶这个迟到生，甚至是鄙夷的。每年被逼迫送来受训的学员也不是没有，但却没有眼前这小子这么糊涂的。
小诺突然笑了，笑的极寒，他以为的“大赦”原来是这样一种放逐，看来生活之于他真的只有惊，没有喜。
“轻装！环岛越野！后二十名，多罚一圈。”大块头下达了下午的第一道训练命令。五十九个人齐刷刷得令，撒丫子起跑。小诺被大家撞得东倒西歪，他扬扬头，正瞧见大块头的不屑，郁积在心窝里的那一抹委屈，忽然就被点燃了，升腾出一种悲而壮之的情愫。他转了个身，起跑。
虽已经落在五十九人的后面，可他无所谓，不过就是奔跑罢了，他还没怂到，跑都不敢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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