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是泥吧闭门谢客的最后一天,青源一大早便接到了元之的电话,说是让他马上赶到善生堂,电话中元之语气忐忑,似舌头打了结,还没等青源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这家伙就挂了电话。
青源驱车赶到善生堂时,却见大门口停了八辆黑色车子,每辆车旁皆站着四个身着相同款式黑色西装的人,从这些人的身材及姿态来看,应该都是练家子。他下车向大门走去,那群黑西装集体将目光扫向他,眼神如刀子,青源略有诧异,善生堂这样的地方也能招惹来权贵?正思忖着,元之却从门内扑了出来,一把搂住他大声哭起来。
青源一动不动,任由他搂着哭,元之哭了片刻,将脸埋在他肩头,使劲的蹭了蹭,青源斜眼看了看自己肩膀,很好,不仅有泪水而且还有一小块粘乎乎的东西,他轻轻推开元之,将外套脱下,将那块粘乎乎的物体向元之展示,元之破涕为笑,青源气的牙痒,当他举起手,正准备把外套上的鼻涕抹到元之脸上时,却看见一男一女从善生堂走了出来,男的身材瘦高,相貌威严,女的身材娇小,竟与元之的脸长的有九分相似,他们看着元之和他,表情都显得极度复杂,男人一脸的失望和无可奈何,女人则是一脸的欣慰和感动。
“首长?”一个黑西装小跑过来向瘦高男人询问,男人挥挥手,黑西装立即退下,动作标准熟练,一看就受过正规训练。
“你就是青源?”瘦高男人问。
“是。”青源淡然一笑答。
“商迟愿,元之的父亲。”瘦高男人向青源伸出手。
青源伸出右手,与其相握,两手相触的一瞬间,对方猛然加力,捏得青源骨节嘎嘣直响,元之赶忙拉住青源的胳膊道:“你轻点,他是我爸。”青源白了他一眼,道:“现在是你爸在捏我。”
“哦,那无所谓。”元之笑道。
一翻较力后,商迟愿总算是露了笑脸,道:“小伙子还行,介绍一下,我太太,元之的母亲,牟沁。”青源看了看元之的母亲,再看看元之,忍不住笑了,他一直都在想,元之这张脸太过娇媚,原来是拜他母亲所赐。
“元之出生时,别人都说他的眉毛眼睛简直和我一模一样。”牟沁笑道:“现在看到你本人,我终于放心了,听元之说,你们在一起很久了,多亏有你照顾他。”
什么叫在一起?这厮和爹妈说了什么,怎么感觉这么别扭?青源看了看元之,咬牙道:“我们只是偶而会因为某些事进行切磋和交流,元之你说是不是?”
“嗯,经常切磋交流,好了爸妈,你们回去吧,路太远,不要总想着来看我,太辛苦了,以后打电话就好了。”元之向父母挥挥手。
“自己照顾好自己!”商迟愿冷冷地丢下一句,拿出严父的驾势,施施然走了。
“天冷记得加衣,吃得不好记得告诉妈妈,我寄吃的来,实在不行,你还是和妈妈回家吧。”牟沁拉住儿子的手,一脸的舍不得。
“妈,我不是说过了吗,还有青源在照顾我,我没事的,快去吧,爸爸还在车上等你。”元之抱了抱母亲,小声地安抚着。
一番告别后,待八辆车子绝尘而去,青源才伸手去抓元之的脖颈,元之身子一滑躲开,向善生后院的修炼厅跑去,青源怒急,拿出一根刺瑰丢进嘴里,脚下一发力,便冲了过去。元之看他来势汹汹,急忙手捏静心诀,提升了速度。一时间,两人绕着修炼厅跑起了大回环,十几圈后,厅中修功的弟子纷纷被撞倒,揉着屁股躲了出去,待厅中除了疯跑的二人,再无旁人时,青源猛地止住身形,“呸”的一声吐出刺瑰,道:“停,把话说清楚,我可以不动手!”
躲在一根柱子后的元之,小心的露出头说:“立字为据。”
青源挥起右手,元之赶忙将头缩了回去,小声道:“我也是没办法。”
“出来说。”青源吼道:“到底怎么回事,把话说清楚。”
元之慢慢从柱子后面蹭出来,再一步一步地蹭到青源面前,讨好的笑着,说:“我爸妈这次来,非要带我回去,说我三岁时得了绝症,他们带着我四处求医,当时高烧不退的我,从进到善生堂的那一刻起,烧也退了,病状也慢慢消失了,为了我能活着,他们忍痛将我留在善生……现在,他们觉得我已长大,身体也很好,所以想接我回去。”
“其实,你可以和他们回去,也曾有过灵渡只是善生的俗家弟子。”青源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虽知自己不过是转世,但与父母的亲情却是真的……人随缘,心也是这样,这一生我欠他们的,只能祝愿他们来世莫在有我这样一个儿子。”元之红了眼圈,小声道:“我离不开善生堂,而且,我也不能离开你,虽说你我是因为命运的轮回纠缠在一起,但这些年来,我觉得与你之间,并非只有宿命的牵绊,儿时孤单,是你相伴,修行困惑,是你解难,你在我心中亦师亦友,其实我早已经将你视为自己的亲人了。”
“你就是用这个理由劝服父母的?”青源看了看元之道。
“怎么可能,将灵久灵渡的事讲给他们听,你以为他们会信?没准真的这样说了,他们会直接说我疯了,然后再把我压着回去治病。我只不过告诉他们,我们……我们是一对。”
“什么!”青源揪住元之的衣领道:“你这厮!”
“别气别气,只有这个理由他们能接受,因为我妈那个人爱情至上,我爸又凡事都听我妈的,我就你们这几个挚交好友,我不找你扮演爱人还能找谁?”
“屁话,木果也比我强些!”青源吼道。
“你以为我没想到?前几天知道父母要来,我就求过她,谁知那丫头死活不同意,你说我有什么办法,总不能去求回心吧,就他那样的犟脾气,又不知变通,非和我爸打起来不可,我是情急之下没办法,才临时叫你来,我了解你,你一定不会让我穿帮的。”
“我莫名其妙地就和你谱了一段恋曲?”青源郁闷地吐出一口气。
“没事,你不吃亏,一看你的形像,就知道在这段感情中,我是弱者。”元之故意笑出一脸娇媚,拉着青源的袖子甩了甩道:“这下心理平衡了吧?”
“你们俩在做什么?”一道声音突兀地响起。两人扭头一看,木果正站在门口处,一双大眼紧紧盯着元之的手。
“哦,修行遇到了瓶颈,让他帮我看看哪里不对。”元之笑眯眯地说:“是来找我下棋的吗?”
“不呀,拉你去看热闹,青源要不要一起去?”木果笑着说。
青源点点头,说:“你说的是蓝天公司吧,其实我早上路过那里时已经看到了,大门口聚集了好几百人,但因为赶着来善生堂,也就没在意。”
“对,就是那里,那么多人,一定发生了大事,快走吧,再晚就吃不上蓝天公司对面那家限时特卖的素汤包了。”原来这才是重点,青源笑了笑,拉住她的手说:“走,去抢汤包。”
三人驱车来到蓝天公司,只见人群围得人山人海,根本看不清里面,木果跳上车顶看了看,说:“大门口有几个人举着一个大牌子,牌子上方写着三个大字,蒋步正,下面还有一些小字,不过我看不清楚。”青源笑道:“看不清就不看了,走,去吃包子。”
三人来到包子铺,木果点了几笼包子,又要了三碗豆桨,笑说:“一会儿多吃点,味道一流哦,平时这个点包子根本都买不着了,今天运气到好。”
“还不是因为蓝天公司门口在闹事,人都去那边看热闹了。”一旁的服务生笑说:“闹得好呀,真他妈解气!”
“到底什么事,讲讲嘛。”木果笑问,店里没人,服务生也乐得有人聊天,便笑说:“这事我可是特别清楚,门口那些人不是举了个牌子嘛,牌子上面写着蒋步正三字,这个蒋步正其实就是蓝天公司的人才供应部部长,大概五十岁左右吧,他在蓝天公司是专门负责招聘的,权力很大,不论技术人员还是普通工人,谁想进蓝天公司,都得经他同意。所以,他就借着这个权力,公开敛财,说是工人五万,技术人员十万,只要拿到钱,他大章一盖,人就可以进公司了。后来,蒋步正敛财是越来越顺手,越来越胆大,他大笔一挥就能把合格的人去掉,把给他交了钱的录取,如果有人闹到他那里,他也从不惧怕,只一句:你可以去找孙霄,就解决问题了。孙霄是前一任的蓝天公司老总,蒋步正是孙霄的头号狗腿,孙霄能不护着他?当初我们老板的儿子也参加了蓝天公司的招工考试,而且考了第一名,可结果呢,一句身体不合格就把我们打发了。”
服务生又给三人续满豆桨,道:“想必你们都有听说吧,几个月前孙霄死在了金龙娱乐城的五楼,听说死的很惨,头都给割了,孙霄死后,公司很快换了一个老总,好像叫房清明,听说这个人挺正直的,上任就开始抓不正之风,那些曾经考试合格却没录取的人听到风声就联合起来,将蒋步正的罪责写在大白板上,堵了蓝天公司的大门集体讨说法呢,嘿嘿,老板的侄子也在那里,真希望能闹出个结果,让新老总擦亮眼睛,将这些蛀虫抓出来,一个一个捏死。”
正说着,却听见街对面乱轰轰的闹起来,三人连忙走出去看,只见大门口的人越聚越多,并且推推搡搡地向里面挤着,似乎是出了什么事。又过了一会儿,蓝天公司大门内搭起了一个临时台子,有人登上了台子,拿着喇叭喊话道:“各位,请不要推挤,以免发生踩踏,我是蓝天公司的董事长房清明,关于今天的事我已经了解了基本情况,现在我希望后面的人帮帮忙先散开,然后我们会打开大门,欢迎举牌声讨的人进来和我们详谈,请放心,我以个人的名誉发誓,蓝天公司绝不姑息养奸。”
“哗……”一阵热烈的掌声响起,后面的人群渐渐散开,公司门口的警卫打开了大门,房清明走出来,将相关人士请了进去,接着门又关上,看热闹的人也渐渐走光了。
“看够了没?”青源捏了捏木果的鼻子笑问。
“嗯,也吃饱了,我们去找回心,关于秦香的事,我有一点想法想和他说说。”木果笑说:“元之要不要一起去?”
“你们去吧,他每次看见我都躲着我,我就不去招人厌了。”元之叹道。
“那是因为你太啰嗦,回心为人直截了当,最怕有人在耳边不停的念啊念啊,你每次见面总是劝他凡事要向善,不可抱着杀尽鬼妖之心,等等等等,他能不烦吗?你要想改变一个人,凭嘴就行了?”青源指了指木果说:“她都做得比你强,至少回心不讨厌她。”
“大不了以后不啰嗦还不行?你们去吧,我回去好好想想,怎么才能改变回心的倔强。”元之信心满满地告辞而去。
看着他的背影,青源叹了口气道:“回心,我是该同情你还是该同情自己?”
“说什么呢?”木果揽住他的胳膊问。
他低下头,看着木果的手臂,忽然发现自己很喜欢木果的这个动作,他们此刻就像大街上的普通情侣那样,彼此间充满淡淡的柔情,他笑笑说:“走吧,去找回心。”
二人驱车刚刚来到侠飞巷巷口,便看见回心从巷子里走出,他看见青源的车,走过来拉开车门坐在了后座。“回心,你说会不会是粉丝?”木果转过头说:“也许是某个痴迷到不正常的粉丝一直在寻找下手的机会,最后,终于得手。”
“去天使医院四院。”回心拍了拍前座道:“开快一点,青源。”
青源发动车子,以最快的事速度向目的地驶去。“木果说的没错,是某个痴迷者做的。”回心沉声道:“那天喝酒时,青源劝我,说不定哪天吃碗面,就会遇到那个凶手,后来因为这句话,我就常常在侠飞巷巷口的一家面馆吃面,有一天中午,我又去吃面,因为客人太多,老板央求我与人拼桌,刚好我快吃完,也就答应了,那人吃面时,一直举着一张报纸在看,我无意间扫了一眼报纸,一条娱乐新闻吸引了我,新闻写的是某当红歌星家中失窃,家中值钱物品没有丢失,反而是内衣裤全都被拿走了,后来破了案,原来是那个歌星的崇拜者做的,看了那条新闻,我才恍然大悟,之前我一直想的是,要么是熟人做案,要么是偶发性做案,可我却忘了一点,秦香是演员,而且是很出名的演名,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没有人能比她的崇拜者更清楚。正如木果所说,一个不正常的痴迷者可能会每天守着等着,就等那一丝的机会。”
“你应该找到目标了吧?”青源将车停下来,指了指四院的大门说:“四院是专治心理疾病的场所,你要找的人在这里?”
“是,我怀疑一个人,此刻他正在这里住院。”回心下了车,用力关上门道:“你们先走吧,有消息我一定会通知你们。”
青源发动了车子,见木果一脸的不开心,遂笑道:“刚才和我们说那么一大通话,已然是超了他的底线了,若我们再跟着他进去,他真的就要爆了,放心,一有消息,他会通知我们的,要不,我带你去吃炸米团?蓝天公司门口那家包子铺隔壁正好有家甜品店,我们要几个炸米团,再加两碗糖水炖白果,还有……”话未说完,木果已笑说:“快走快走,好想吃!”果然还是要用好吃的来哄呀,青源心道。
二人来到甜品店,却见隔壁包子铺里挤满了人,店里有人大声叫好,非常热闹,木果好奇地走到门口去看,早上与他们谈天的那个服务生眼尖,在店内一眼便看到了门口的他们,走出来热情招呼着:“快进来吃包子,今天老板请客。”二人被他拉了进去,走进店中一看,里面挤得满满的,就连走道上都有人站着吃包子,服务生笑道:“你们等着,我帮你们拿一笼包子,好歹沾沾喜气。”
青源拦住他笑道:“包子就算了,到底是什么喜事让老板这么开心?”
“你还不知道吧,今天早上,蓝天老总房清明将门口举牌的人请进公司后,一一询问了情况,并当场拍板,所有人再次参加招工考试,合格者一率录用,这是第一喜,第二喜就是房清明当场下了令,免去了蒋步正人才供应部部长一职,还命他立即反省错误,准备接受调查,嘿嘿,这前面的二喜还不算什么,这第三喜才是大喜,这蒋步正听到房总下的令后,立即就犯了病,直接就进了医院,听他们说,好像得了一种怪病,估计活不了几天了,这简直是人间一大喜事啊!”服务生一脸兴奋地说。
“什么病?”青源与木果异口同声地问。
“不知道,不过据蓝天公司的人说,那家伙犯病时满身都是水泡,密密麻麻,跟癞蛤蟆似的,就连医生来后,也要拿白布把他全身盖上才敢抬他上救护车,一想到他那付样子,我全身都麻。”服务生一边说一边用手抓了抓脖子。
青源拉着木果走出包子铺,两人相视一笑,“今晚又有事做了?”木果向他做了个鬼脸。
“是啊,看状况有可能是你那一卦的,也许是只蛤蟆精。”青源笑说:“不如晚上一起去,做完事我带你去西郊,听说那边开了家烧烤城,味道相当好。”
“做人不能只想着吃,也要动动脑子嘛。”木果摇头晃脑地说,她见青源一脸阿谀地看着她,遂笑道:“我和元之说好了,晚上去他那里下棋,你自己去吧。”
“真的不去?万一又是你的朋友,到时可别怪我。”青源揉了揉她的头顶说。
“毛球不用说了,除齐玉枫外,我也没有特别想保护的人,所以……你请便!好了,快去买炸米团,我饿了。”木果拉着青源的衣袖摇着说。
夜里十二时,青源将车停在了唐馆住宅区,唐馆与蓝天公司相距两条街,是蓝天公司专门为领导层和高级技术人员修建的家属楼,蒋步正就住在这里,青源去医院探听才知蒋步正不知为何,闹着要出院,下午就自行办了出院手续回家了。青源将车子停在第一个楼口,他抬头看了看六楼,见六楼的灯仍亮着,他拿起黑皮袋下了车,走到楼口,他拔出斩鬼刃很快的撬开门锁,闪身而入。
蒋步正躺在沙发上,微侧着脸看着电视,电视上正播放晚间新闻:某高官因贪污被判处死刑,他颤抖着伸出右手按动遥控器,换了一个频道,电视上,某著名主持人用抑扬顿错的声音说着:它每日忙着把屎球滚回家,就是为了更好的贮藏食物,他颤抖着又换了一个频道,有歌星一边扭着一边唱:伤不起我真的伤不起。蒋步正终于忍无可忍,他将遥控大力摔向电视,电视被砸的晃了一下,里面的歌星更卖力的唱着:我恨你恨你恨你恨到心如血滴。他勉强起身,想去关掉电视,身上的毛毯划落在地,露出一身密集的水泡,水泡大小一致,很像包装箱里的保护泡膜,水泡都微微鼓着,可以看见薄皮儿里面的水,毛毯擦过身体,擦破了几个水泡,微热透明的水滴顺着凹凸不平的身体向下流着,所过之处都带给他难以忍受的麻痒,他即痒又痛的哼哼着,慢慢走过去关掉了电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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