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是接近藏月阁的大殿门前,便听到呜呜囔囔的笛声,连调都不成,显然一阵乱吹。
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答案显而易见。
里面,隐隐传来男子的笑声,宠溺的味道,飘入耳际,让人只觉心房都像变成了糖果,软软的快要化掉。
燕丰璃坐在案前的紫檀椅上,怀里抱着小郡主,宽大华丽的衣袍下,把怀中的小郡主显得好小好小,像只出世不久还未断奶的幼猫。
他手拿一支湘妃竹笛,教她如何搭弄,其实那么小的孩子,哪里懂,只是觉得好玩,听燕丰璃说让她吹,小郡主就鼓起腮帮子,冲着笛子一口气吹到了尽头,模样显得又笨又可爱,那笛声也跟着呜呜时响时断。
没过多久,她开始歪着脑袋奇怪,为何父王就能吹出好听的曲子来,自己却不能呢?
燕丰璃被她思考的小模样逗乐,胡噜着脑袋瓜:“汐儿别着急,吹笛子要慢慢学,等你将来长大,便能像你娘亲一样,吹得一首好曲子了。”
“嗯。”小郡主使劲点头,笑起来的时候,眉眼上扬,宛如两个弯弯的月牙,似极了她的母亲。
尽管那张容貌,没有半点属于他的痕迹,但燕丰璃依旧把她当成自己的掌心肉,看着她出世,看着她牙牙学语,看着她蹒跚学步,当听到她第一次开口呼唤自己,身为父亲,心内的那份激动喜悦,根本难以形容。
曾经,他竟狠心要她舍弃这个孩子,而今一想,该是多么的自责与后怕,差一点点,他就要悔恨终生。
站在殿前的慕勉,目睹父女俩相处的温馨画面,一时五味陈杂,说不上是愧疚是难受,一颗心好比在醋水中泡了又泡,抑或,又是一种酸软的感动。
相处至今,他从未有过半句怨言,视汐儿如亲生,待她们母女俩爱若珍宝,都说人有六道轮回,为何独是她,投胎转世,能得一个男人这样无怨无悔的爱护?
怕是这一辈子,都无法回报了。
燕丰璃刚好抬眸,发现慕勉立在殿前瞧着他们入神,出乎意料地怔了下,不禁吃惊:“怎么来了?”
小郡主被他轻轻放下,见是母亲来了,几步小跑上前,个头儿还矮,只能抱住她的腿:“娘亲。”
慕勉俯身搂住她,小郡主用稚嫩的童音讲:“娘亲,父王教我吹笛子……以后,我要像娘亲一样吹得那么好。”
孩子亮晶晶的眼中闪烁着天真与期盼,像是世上最温暖的光,驱散掉一切的黑暗与冰冷,让慕勉心软,也说不出责备的话了,无奈一叹:“殿下实在太宠这个孩子了。”
燕丰璃心知她的来意,早走至跟前:“常言道‘家和万事兴’,孤若连自己的家人都照顾不到,照顾不好,又如何令百姓们生活安康呢?”
慕勉对上他一双温柔含笑的眸子:“若孤沉迷女色,荒废政事,自该受到朝臣敬言,但你是孤的妻,她是孤的女儿,孤宠爱你们,尽的是一个丈夫的责任,又有何错?”
慕勉正欲张口,却被他一根长指轻轻抵住嫣唇,饱含深情地讲:“好了,下次孤一定注意。”
慕勉不料他居然先发制人,后又一番耍娇认错,真是差一点就忘掉他的“老本行”了。
慕勉有些哭笑不得,而小郡主正琢磨着她略微凸起的小腹,十分迷惑:“娘亲,肚子,鼓鼓的。”先是来回摸了摸,接着又用小拳头一捶。
“汐儿!”燕丰璃吓了一跳,赶紧把她抱起来,“汐儿乖,以后千万不许乱碰娘亲的肚子了。”
小郡主吮着手指头,满脸懵懂:“为什么?”
燕丰璃柔柔地告诉她:“因为里面有汐儿的弟弟。”
小郡主眨眼:“弟弟?”
燕丰璃的目光跟她一样闪耀明亮:“嗯,是汐儿的弟弟,等他出世,就可以陪汐儿一起玩了。”
小郡主一听自己有了弟弟,还能陪自己一起玩,高兴的手舞足蹈:“娘亲,我要弟弟!我要弟弟!”
慕勉也不知燕丰璃怎么就这般笃定这胎是个男孩,见父女俩嘻嘻哈哈,倒跟“兄妹俩”似的,也干脆由着他说去了。
夜幕降临,燕丰璃陪着她们在忆昔宫用膳,小郡主吃的不多,喜欢甜食,同慕勉一样,尤爱红梅酥,慕勉怕她把牙齿吃坏,咽下一两块就不许再吃,她一心顾着给女儿喂饭的时候,燕丰璃则在旁边为她夹菜。
晚上又哄着小郡主玩了一会儿,直至小郡主偎在她怀里慢慢睡着,慕勉低头凝视,那睫毛长长的,又密又浓,仿佛被漆黑的颜料一根根精心刷过似的,扇啊扇啊,让人觉得,它们随时会像柔美的羽毛飘落下来一样,她的鼻梁十分俏挺,粉薄的小嘴在睡时总是向上微微撅着,甜甜的,好似熟透的红樱桃,多奇怪,每个人明明拥有同样的五官,面貌却是千变万化,而怀里的小人儿,唯独有了让自己刻骨铭心的熟悉轮廓。
是啊,因为那是她的宝贝,依附母体,血浓于水,是、是他……她的孩子。
若不是眼前人的存在,她几乎真的以为,当初那个夜晚,只是一场绮丽痛缠的妖梦。
“夫人、夫人……”她抱着孩子不肯松手,寄烟一时为难。
燕丰璃本在一旁阅着书卷,听到寄烟好几声呼唤,不由得侧过头,慕勉正将熟睡的小郡主紧紧抱在怀里,眼神直愣愣地盯着孩子,像在无意间被吸走了魂魄。
燕丰璃搁下书卷,起身坐到床边,伸手拂开她的一排额发,俯首落下一吻。
慕勉这才惊醒来,从小郡主脸上收回目光,略带迷惑地看他,燕丰璃嗓音格外轻柔,宛若唤醒初春第一朵桃花的春风:“汐儿睡着了,让寄烟先带她回房吧。”
慕勉迟疑下,摸了摸小郡主的脸蛋,才把她交托给寄烟,眼光,一直目送到门口。
燕丰璃知道,她一定又想起那个人了。
随着时间推移,怕是越来越像了吧。
“丰璃。”慕勉垂下眼帘,娴静沉吟的模样,犹如一株养在贵室的玉兰花,“我有事想跟你说。”
燕丰璃用掌心覆住她的手,宠溺的语气自然而然流露,似乎无论她说什么,他都是答应的,“说吧,怎么了?”
慕勉轻启嫣唇:“再过几天就该到汐儿的生辰了,我想前往檀灵寺进香。”
这两年,每逢到了小郡主生辰之日,她都会莅临檀灵寺为女儿祈福,愿她平安成长,一生顺遂,已经成了习惯。
燕丰璃原本凡事一向由着她,但次略显犹豫:“孤不是不同意,小勉,如今你有孕在身,我是怕万一有了什么闪失……”
慕勉微笑:“我会仔细留意,况且又有那么多侍卫贴身随行,你别多虑。”
因她坚持,燕丰璃想了想,仍不太放心:“孤陪你一起去吧。”
慕勉一怔,避开他的注视:“你每日政务缠身,怎可为这些事分神。”
燕丰璃还欲坚持,忽又明悟过来,暗自一番嘲笑。
为何又忘却了,她的拒绝,不过是借口。
一年中,他守得小心翼翼,只当她易碎,而他不舍,唯有一年中的这一日,她不曾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她是为了汐儿祈福。
在神明面前,所有心事、所有愿望,脆弱得犹如一层薄纸,遮掩不住。
那是只属于他们的一日。
任自己如何努力,做的再好,也永远永远无法涉足的空间。
燕丰璃颔首:“好,孤知道了。”
得他同意,慕勉也如搁下一桩心事,舒口气,燕丰璃将她揽在怀里:“孤记得那会儿你怀有汐儿的时候,成日害喜得厉害,连东西都吃不下,如今这胎,倒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慕勉下意识摸摸小腹:“他很乖,只是不知是男是女呢。”
燕丰璃笑道:“不如让孤来听一听。”说着,就要把脸贴在她微凸的肚子上。
慕勉连忙一推,颇为无奈:“别闹,现在还小呢,哪里听得出来。”
燕丰璃格格一乐,与她头碰着头,却没有直视她的眼睛,半晌,声音低低地,由两瓣薄唇间逸出:“小勉,为孤生个儿子吧……”
慕勉惊得一掀睫毛,然而看不到他眸底的神色,有些无措:“这个孩子,我不知道……”
燕丰璃唇角勾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令人想到黄昏下秋湖的风景,美中总也有伤:“小勉,你知道吗……与你在一起的日子,孤有多么的快乐……”
在王权的倾轧与无情下,他染满血腥的存活,而身边,却能有她,简直是一场不切实际的奢梦。
慕勉只觉心上有种酸软的疼痛,像被小小的虫儿叮咬了下,一时回不过神的难受:“丰璃,我能做的……”
燕丰璃忽然身子一抖,仿佛害怕听到什么,不准她再说了,凑近吻上她的唇。
慕勉静静闭上眼睛,像只小鹿,那样的安静顺从,亦如每一次缠绵的夜晚,她在他身下温婉承欢,不曾抗拒,也没有迎合。
这种感觉,总能把燕丰璃折磨到有点疯狂,先是灭顶的满足,后又是空空的失落。
她就像是一个不真实的存在,让他仿佛得到,又仿佛永远也得不到。
患得患失,每每想着,便压抑得他快要喘不上气来。
他吻着她,轻轻的,辗转的,渐渐,越来越无法克制,他吻的太深,呼吸太急促,把她逼至到床头,衣带早解了开,两手在她的亵衣下爱抚游走。
“丰璃……”他已然情动,怕是一发不可收拾,慕勉惊惶地提醒,“小心孩子……”
燕丰璃本来还要吻她,听到这句,愕然一震,随即拉开距离,一手抚住额头苦笑:“是孤糊涂了……”
拥住她不作声,待情潮一点点从体内褪去,吻下她芳香的发丝:“睡吧。”
慕勉应道:“嗯。”
不必唤侍婢,燕丰璃为她脱掉小鞋小袜,这种事,他总是亲力亲为,心甘情愿。
燕丰璃像哄着小孩子,拍着被褥,慕勉很快沉入梦乡,而他舍不得,总要凝视很久很久才肯入睡。
作者有话要说:接下来,狗血的剧情又要出现了……
风一样的尘埃:霸王票2014-05-0822:06:48
在此深一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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