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一天天的入侵,冰凉的亲吻着人们暴露在外的肌肤。只有正午的阳光散发着温暖的光芒,慈悲的给予人们入冬前的些许暖意。
婉桐一早便听见,有鸣钟敲鼓伴着隐约诵读经文的声音传来。唤来舜华一问才知,原来适逢淑懿皇后生忌,归昌宫中正有禅僧做法事。婉桐坐在镜前,由舜华和音云伺候梳洗。好奇的问道:“淑懿皇后仙逝以后,年年如此吗?”
舜华看着镜子里的婉桐,说道:“年年如此。”
正午的阳光明亮的照耀着,虽然在衬衣外头只罩了一件薄薄的苏绣合欢花外衣,立在阁上婉桐却丝毫感觉不到寒意。眺望远处的归昌宫,青烟缭绕,身披袈裟的僧人坐在庭院里,行走在假山上,或是手摇铜铃,或是闭目诵经,一派佛寺景象。
在这些身着红色袈裟的人群里,那身明黄的颜色格外夺目。离得远,看不出他的表情。婉桐却感到他内心的无限孤独,即便他是皇帝。身份决定了他不能拥有一份,属于自己的爱情,他能拥有的,只是一张冰冷的龙椅,一身明黄色龙袍,和一份统御万民的权力。
有风吹缓缓的吹过,带起了婉桐轻薄的衣角,和她那如黑色锦缎一般的头发,发丝撩过面旁,痒痒的。元溶仿佛察觉到了背后的目光,转身看见的,是远远的立在阁上上的婉桐,阳光和风轻抚过她的面庞,吹乱了一绺青丝,这样的情景,在许多年以前,他是见过得。那时,那个人叫卫子冉,而他只是元溶。
婉桐也看见了皇帝的转身,她赶紧跑下阁去,暗自祈祷别生出什么事才好。回到殿中,知会音云,说是要去看看姜常在,让她陪着一起,又吩咐舜华领人,去将自己带进宫的一柄琵琶寻出来,说是晚上回来用。
音云陪着婉桐走在长街上,有宫女太监一个两个的行礼。婉桐小声的对音云说道:“你回宫后注意着点舜华,我总觉得她不简单。如今咱们在宫里也没什么人可以依靠,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自己。若是自己不当心,着了旁人的道,到时有我们恨的时候。”
音云心知事态轻重,忙恭敬的答应。说话间已到了璇棠宫。
这是入宫后第一次进入这所宫苑,两扇朱漆金钉大门掩着。婉桐让音云上前叩门,几声闷响之后。门内闪出一个窈窕的女子身影,只上下打量着婉桐,满脸的好奇,说道:“这位贵人是?”
“这是宁宸宫懿贵人。”音云一旁介绍道。
那女子闻此赶忙请安,慌张的说道:“奴婢璇棠宫宫女闻莺给贵人请安,贵人万福。”
婉桐看她小小宫女,打扮如此招摇,心下早有不悦,冷冷的说道:“我是来看你们家小主的,前头带路。”
闻莺忙殷勤在前引路,行至寝殿便退了下去。只留婉桐等人在殿中。姜月颜见是婉桐到了,忙吩咐人沏茶准备点心。一面嗔道,也不说先遣个人通知一声,这么悄没声的就来了,弄得我都没准备。
婉桐坐在一旁的黑漆花梨木小圆凳上,笑着说道:“有什么要准备的呢,咱们姐妹之间,需要客套什么。”一面说着,一面端起桌上的茶盅,饮了一口,又说道:“不过是归昌宫在做法事,我的宫苑又离得近,多有不便的,便逃到你这来了。”
姜月颜只是笑着说:“哪是人家那里不便,不过是来我这蹭吃喝罢了,还找出这样的借口来。”
婉桐看着她,见她眉眼之间皆是笑意,又闻得前夜是她侍寝,便坐到她身边,笑着说道:“还未恭喜妹妹承宠之喜呢。”
“又浑说了。”说完脸越发红了。只一味的做着手中的绣活,婉桐凑上来一瞧,双蝶戏于牡丹花下,纷飞蹁跹,牡丹雍容绽放,姿态婀娜,好一副牡丹双蝶图。
“你宫里那个叫闻莺的,似是不大规矩,你竟没发觉?”婉桐收了笑,对姜月颜说道。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撞着过几次,也训了几次,可仍旧未改,仗着自己父亲在外为官,自是不把那帮比她资历小的宫女放在眼里,不过主子面前也未见她怎么放肆。”姜月颜说着搁下了手中银针、
婉桐摇摇头说道:“这手下得势,欺凌主上的事,也不是没有,还是看紧点的好。”
随着太阳的西斜,红色的宫墙上有了明暗的区别,黑夜的降临,直到阴影彻底将光明吞噬。晚风升起,吹去了白日里残存的一丝温热气息。若是将秋日的白天比作夏末黄昏的光景,那么秋天的夜晚便似冬天清晨一般冰凉了。
婉桐回到宁宸宫,听着诵经的声音仍是此起彼伏,这法事竟做了整整一天。因着在月颜宫里已进过晚膳,再加上夜里天凉,困意袭了上来。褪下外赏,卸去珠饰,伴着外头仍无休无止的诵经声,沉沉的睡去了。
“千夕,你说哀家这么做对吗?”邵岚烟躺在床榻上,轻声说道。
千夕恭谨的答道:“太后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大楚的百年基业。皇上会明白的。”
“明白?你听听外头还有诵经声呢。五年了,他还是忘不了淑懿。一个死人罢了,如何能教他如此念念不忘至此。”太后黛眉为微拧,语气中满是懊悔和不悦。
“说明皇上重情啊。外头朝臣总说呢,皇上重情重义,是明君呢。”千夕替太后掖了下被角,笑着说道。
“明君?那都是哄他的。如今朝野党派林立,互相勾结。皇帝这样念着卫朝忠他们家女儿,皇恩浩荡,他们自然乐呵。”说完深深叹了口气,说道:“只是不知明日立后圣旨一出,不知又要闹出多少事了。前朝不太平,后宫也不安分的紧呢。”
说完,饮下千夕送来的药,便睡了。
有喜雀在枝头蹦跳鸣叫,清脆的声音叫的整个毓秀宫都是欢欢喜喜的。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后位人选已经通过紫禁城里的长街小巷传到了毓秀宫,如今只等圣旨一到,拜了太庙,昭告天下,就齐全了。
可是沈阑珊依旧在宫中来回走动,她心里的不安尤为沉重。自己等了这些年等来的后位,决不能在这个时候出差错。沈凝沛此时正坐在殿中的椅上喝着茶,看着来回走动的沈阑珊,说道:“表姐,您就歇会儿吧,后位是您的,跑不了。这大伙儿都传遍了。”
沈阑珊只做不闻,仍是来回走动,看着外头渐渐明朗的天空,只觉得一阵晕眩,沈凝沛赶忙扶住,将她放在坐上。看着她苍白的面孔,只觉得心里总不是滋味,这些年为了家族,她吞下多少苦楚,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
立后的凤袍珠冠是在日头偏西的时候,由内务府总管亲自捧来的。沈阑珊接过之后,双手轻轻的抚摸着衣服上的每一个花纹,凤袍上平金绣出的凹凸龙凤纹,渐渐被她手心沁出的细密汗珠打湿。在温和的阳光触碰下,那些珠玉宝石闪耀着迷人的色彩,那是后宫女人权力顶端散发的诱人光泽。大典定于五日后举行,即便如此,有这身冠服的安慰,沈阑珊的心也能平静了。
与此同时凌兮然捧着夫人的朝服坐在正殿的台阶上,愣愣的,目光中看不出一丝光芒。直到黑暗逐渐将她淹没,寒风像浪潮一样向她袭来,她的心此刻真的死了,她发誓,她要夺回属于她的东西。进宫这些年,她早就不会哭了。笑,是她迎接对手的最好武器。
婉桐得到的,是几匹妆花缎子和云锦蜀绣的制衣料子,另外还有一些珠钗宝石。她只是礼节性的谢了恩。送走了小太监,便命人将这些锁进了黑暗的库房。心里头空空的,四周的安静让她觉得很不适应,她仿佛喜欢上了那嘈杂的诵经声,或者说她开始思恋那个立在牌位前的挺拔身姿。
可是时间永远在向前奔去,永不会为了一个人一件事停留。宫里的年岁,是屋檐下秋去春来的雨燕,是御花园里一年胜过一年的繁花,是女人头上总在涌现的青丝白发。每个人都无可奈何,可是又都有不甘心。她们在比命长,比位分,比荣宠,比子嗣,比自己能为家族带来什么,比自己能为后代留下什么。
而如今,婉桐仿佛只有心中的迷惑,她迫切的想知道这些答案,可是回答她的是冰凉的墙壁,和一群真心难测的陌生人。
婉桐站在殿外的廊下,看着一树桂叶,被秋风掠走了树梢上的最后一片黄叶。秋,真的很深了。也许这皇宫之中还有一个人可以回答她。对,慈宁宫。嘴角划过一抹笑意,真心的笑。是那种山重水复疑无路,又见柳暗花明又一村的笑。白天去太点眼,婉桐吩咐音云晚上陪自己出去,说是去璇棠宫陪姜常在说说话。侍寝的旨意总没来宁宸宫,皇帝仿佛是有意为之。尽管如此,婉桐也未多做他想。 请牢记本站域名,[屋 ‖檐‖下的拼音.后缀是 NET]www..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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