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这个暑假的最后几天他们还是没能见上一面。
魏枫到达学校那天恰好是刘篮家请客的日子。亲戚朋友来了很多,有许多特意赶过来的远房亲戚刘篮还是第一次见。伯父在旁边不停地向客人派发香烟和糖果,刘篮则跟在父亲后面向客人挨个敬酒,感谢大家的到来,并接受大家的祝贺。
送走了客人,归还了从邻里借来的桌椅板凳,清扫了庭院,热闹而又忙碌的一天终于得以安歇。
仔细想想,那天也是刘篮和魏枫这么多年来空间距离最远的一天,虽然其中有很多年他们并没有相识或相见。刘篮终归还是有些担忧。
幸好有空中的电波来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当白天的喧嚣逐渐趋于宁静,躺在床上像一堆稀泥的刘篮给魏枫发了一条短信:“现在住在哪?手续都办得还顺利吧?”
“我爸住在学校旁的旅馆,我住在宿舍,我们是明后两天正式报名,宿舍目前只有我一个人,太冷清了。”父女二人是今天早上七点到的北京,在街边小店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匆忙赶到学校。办完各种手续已经到了下午两点多。吃过午饭,魏枫陪父亲在学校四处转悠,感受着这所大学历久弥新的文化底韵。晚饭后父亲在学校附近找个旅馆住下了,魏枫心疼钱,坚持住在宿舍。待父亲安顿好,魏枫拖着疲惫的双脚回到宿舍,本想冲个澡后再美美睡一觉,可学校还没开始供热水,她只得用冷水冲了身子。刚冲完澡就看到了刘篮的短信。
魏枫谈了她对大学的最初印象,刘篮说了家里请客的盛况。纵使那天两个人都很累,他们还是聊到深夜。魏枫好几次都差点睡着然后被信息提示音惊醒,醒后第一件事就是拼命按着手机键盘回复刘篮,直到手机没电自动关机她才安稳地睡着。
公司假期有限,魏枫还没领父亲在首都到处逛逛,第二天一早父亲就得从北京飞往新加坡,连回乡和母亲告别的机会都没有。
清早,熟睡的魏枫被楼下父亲浑厚的声音吵醒。
她迷迷糊糊地走到窗台,连眼皮都没完全睁开,懒洋洋地打开窗户探出头:“爸,等一会儿,我马上下来。”
父亲踮起脚尖伸长脖子昂着头,脸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不用下来了,我说两句就走。”
魏枫揉了揉眼睛痴痴地看着父亲。
父亲稍作停顿后接着说:“从学校去机场要先坐公交再倒机场大巴,怪麻烦的,你昨天也忙乎了一天,今天就在宿舍好好休息,不用去机场送我。你在学校安心学习,注意好身体,家里的事不用操心。有空多给你妈打电话。”
父亲说完后,殷切地看了看女儿一眼,转身就走。初升的太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
“爸,等会儿……”魏枫喊住了父亲,“你在船上也要注意身体,别让自己太累。”
魏枫知道依父亲倔强的性格就算她现在跑下去父亲也不会让她去机场站送他,她更害怕离别的场景,万一止不住流泪了父亲会更加担心。魏枫稍作权衡还是不要下去了。
父亲听到魏枫的叫喊声后停住了脚步,缓慢转过身高高地扬了扬手:“知道了。”
魏枫拼命向父亲挥手告别,心中在默默祝福他一路平安。当父亲再次转过身的那一秒她终于不能抑制住自己强烈的想念,泪水瞬间喷涌而出。
十一点钟左右,五个室友陆续敲开了宿舍大门。
六个同龄的女孩子互相交换了电话和QQ,围坐在一起嘁嘁喳喳地闲聊着。才认识不到一天,她们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魏枫,你的网名‘陌上风’听起来像‘破伤风’,太难听了,赶快改了吧。”睡在魏枫下铺的尹甜笑着对她说。
“我觉得也是。”刚刚被大家推举为室长的周妍在一旁附和。
当初表妹加她为好友时提出过同样的异议,魏枫也觉得这个网名不太适合自己,早就想把它改掉,可还是有点顾虑。
最终,在众姐妹的非议声中魏枫将“陌上风”改成了“晚风寒语”,取义于李后主《相见欢》中“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虽然这些天刘篮并没有通过QQ与魏枫聊天,但他还是第一时间发觉魏枫更改了网名,因为她是他好友列表里唯一一个没有备注的好友。当初刘篮申好QQ告诉给魏枫时顺便说了一句“为了保护你的隐私,你可以把个人资料、密码、网名都修改一下”,其它的都可以修改,可刘篮心里是不想她修改网名的,毕竟这个虚拟的名字寄托了他太多不虚拟的情感。
最初几天刘篮甚至把魏枫更改网名理解为她想和他划清某种界限,以至于他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愿意与QQ上那个名叫“晚风寒雨”的好友聊天。
开学后学校立即展开军训,三十几度的高温加上高强度高标准的训练,魏枫每天都感觉特别累,一回宿舍就倒头大睡,有时刘篮发的短信不能及时回复,打电话她也总是关机。
刘篮越发觉得恐惧不安,而这种恐惧从约她去凤形山亲口向她表白那一刻起就一直伴随着他,只是这些天尤为浓烈。他害怕魏枫的拒绝,他更担心魏枫以这种沉默的方式来拒绝他。
心情特别低沉的时候,刘篮的手就无法停止,写了一篇《只因你是陌上的一缕清风》,发表在QQ空间上:
“你是陌上的一缕清风,我是陌上的一株兰花。那时的天总是很蓝,日子也过得太慢。天真地以为你会一直在我身旁从未走远。在天空的拥抱下,在大地的托负中,我们带着理想向前进发。你时不时地在我眼前飘过,舒展你那长长的秀发,有时还会与我擦肩而过。我不知道这种相遇是我前世多少次回眸换得,但不论多少次我都无怨无悔。每次你从我身旁略过,我都想轻声地告诉你我愿意为你被放逐天际。可纵有千言万语我还是选择了沉默,我害怕一开口就会吞没你的躯干,使你在我心中不那么完美。
天空再蓝也会变暗,日子再慢也会流逝。当你将要离开我去追逐自己的梦想时,我还是开了口,我害怕将你吞没,但我更害怕没有你的岁月。此时的你选择了沉默,对与错是与非我都无从知晓。
从此我学会了等待,在沉默中等待,在等待中沉默,梦想有一天还能再相见。有时我的身旁会飘过一阵风,但我却始终没有嗅出你的味道──一种熟悉而又陌生的味道。每当看到其它的兰花都有一缕永恒的风陪伴左右,我又何尝不羡慕、幻想?世间最大的遗憾是放弃了不该放弃的,最大的错误是坚持了不该坚持的,在坚持与放弃中我徘徊了许久。
草长莺飞三月天,陌上又花开。一阵风从我耳边吹过,抬起许久没有抬起的头。猛然发现,地上****正好,天上太阳正晴。我突然明白你只不过是路过陌上的一缕清风,而我却是扎根陌上的一株兰花。风有风的自由,花有花的坚守,命运如此安排,多少有些无奈。可若干年后当你重返陌上,是否会在那株兰花面前驻足缓缓归?”
刘篮不知道为什么有这么多的话想说,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表达什么,他是真的不愿继续等待了吗?还是想借这篇文章来“要挟”魏枫?
文章魏枫很快就看到了,她心里清楚刘篮所提到的那缕风指的就是她。可她又能说点什么好呢?那次去凤形山,她没有直接答复刘篮,后来刘篮与她的交谈中也没有提及这件事,可她还是能隐约感受到刘篮那颗永远狂热的心。
晚上,一个人走在路上,听着简单的音乐,穿过明亮的田径场,她回想起了高四发生的点滴故事,单就脑海里每个场景中人物出现的次数,刘篮是当之无愧的男主角。刘篮确实带给了她很多快乐,给了她很多关心,可她现在还不能确定她对他是感情还是感动。除了继续保持沉默她不知道该怎么做。
“刘篮,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黄薇是看完文章后第一个打来电话的好友。她耐心地把文章读了三遍,有点欣喜,有点忧愁,有点感动,还有点羡慕。女生的心思本来就很细腻,她很快联想到了魏枫,并逐渐领会出刘篮从中寄托的情感。
“没什么啊?干嘛这么奇怪地问我?我最近日子过得可红火呢。”虽然确实有心事,可他并不喜欢像个祥林嫂一样到处诉说。
“小样,在老同学面前还这么不老实,从实招来,你和魏枫之间到底怎么了?”本来黄薇还想好好撮合一下他们俩,见刘篮撒了谎,转而变成了兴师问罪。
刘篮一下子被黄薇问住,看来是搪塞不过去了,再说黄薇是他和魏枫共同的好友,他便把他从暗恋到表白再到魏枫的沉默和他艰难的等待一五一十地向黄薇诉说了。
“其实我早就看出你喜欢她。”黄薇咯咯地笑。
“你怎么可能看得出来?我当时可是隐藏得很深,恐怕连她自己都看不出。”一两个关心魏枫的画面立马从刘篮脑海中闪过,是那么隐秘和耐人寻味,他真不相信黄薇看得出来。
“这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每次你看到她时那个兴奋和紧张样子我可是都记在心里,特别是毕业前你和她去植物园合影……”黄薇越说越来劲儿,“还记得你每天拎一个开水壶帮大家倒开水吗?有时候你桌子上摆了十几个水杯,但你总能精准地最先挑出她的杯子然后满满倒上一杯。她要是睡着了,醒来后杯子里肯定也是满的。我们班恐怕只有她能享有这个殊荣吧──班长。”黄薇故意把“班长”两个字的音拖很长。要是换作以前她肯定会说着说着然后心酸不止,而现在她竟然能把它当作一个笑谈讲给刘篮听,这应该视为一种进步吧,而取得这种进步她应该感谢的人是首先是夏宇其次是刘篮。
“哪有?肯定是碰巧几次先倒她的被你撞见了,这是不能算的。我那天并没有打算与你们合影,是你强迫我去当摄影师,所以这也不能算。”刘篮开始耍赖。或许魏枫的水杯和她本人一样在刘篮的心中烙下了深深的印记,他会不由自主地将其挑出来,要不是黄薇今天说出来他还真的没有发觉。
“别在我面前耍嘴皮子,喜欢就是喜欢。现在需不需要我帮你做点什么?只要你提出来,哥们儿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面对刘篮,黄薇已经没有任何杂乱的情感,她只希望他能一直阳光快乐,所以她显得相当豪爽。
“别紧张兮兮的,其实我和她之间也没发生什么,只是她有时候表现出的沉默会让我感到孤独和恐惧,担心是不是就这样失去了她……”刘篮的眼中又闪现出了魏枫的声影,他无法欺骗自己,他还一直等着她。
“放自信点,我想她最终会喜欢上你的。这样,咱俩打一个赌。”听到刘篮深沉而又沧桑的话语,这与平时那位看上去无坚不摧的班长相差甚远,黄薇忍不住笑了。
“赌什么?赌资又是什么?”刘篮问。
“我赌她最终肯定会和你在一起的,哥们儿我不欺负你,赌资就是一个棒棒糖吧。”
“赌得也太大了点吧,好,我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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