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无琴公子成为一种传说。
听他一曲已经成了极其奢侈的事，而请他写诗或算命，则又需要另约。他又是个极端随性之人，能不能约上，那又是未知中的未知了。
即便如此，他的门庭，也依然若市。
因为，他是真材实料。
词曲无双，惊才绝艳。
——这四字评语看似奉承，但用在他身上却再合适不过。
要知道，他进添香阁短短几月的时间，谱的词曲就已街知巷闻。而当年沈空眠备考，也是他夜夜相伴讲解……其实，那个头名状元里，他的功劳绝对不少。
老板也发现：这丫头，是上天特别眷顾的恩宠呢！不止秉承了她娘的无双绝色，也承袭了她父亲的绝世才情。
“这个丫头，假以时日，一定可以艳冠天下。”
当日，蝶恋舞远远指着身材还略微有些臃肿的苏眉，对老板如是说。
是的。
从苏眉进添香阁，到她自编自演了一出无琴公子的戏码，已经是布局好了一盘精妙的棋局，只等着开盘。
开盘很简单，却要巧妙。
这盘棋是这样揭开的——
某日，又一次是蝶恋舞的堂会，无琴公子在后台吹箫伴和。
照例，在如雷的掌声中，无琴公子露出一袭衣衫，算是答谢。却突然，后台似乎有一人从他身边冲了过去，然后……无琴公子轻呼一声，便被挤了出来。
头上纶巾散落，青丝，泄了一肩……
众人目瞪口呆。
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红，玲珑身姿掌中轻，明眸皓齿惑心神……这无琴公子，竟是一个比蝶恋舞更美的美人儿！
“妈妈，这无琴公子，价值几何？”
一个官家少爷打扮的人斯文开口。
瞬间，沉默被打破。
所有的男人沸腾起来了，争先恐后向添香阁老板问价。
“是啊，妈妈，这无琴公子，是什么价码啊？”
“甭管什么价码，首夜我包了！”
“呵，万爷您牛气啊！不过有钱牛气的也不止你一个呀，老子还没说话呢！”
“谁也别跟我抢！爷什么都没有，穷得就只剩下银子了！”
……
一番土财主对世家子弟的比拼，各种口气攀比，都是誓要拿下无琴公子的首夜。
众人一番争闹自然争不出个结果，所有人都围着老板。
老板心内自然乐开了花，脸上却是一派为难之色。
见那边无琴公子已经略显慌张却丝毫不狼狈地逃离现场，才施施然开口：“众位爷都是豪杰，出得起钱的主儿。这个我知道。不过呢，我这女儿啊，可不像是其他丫头，心界儿高着呢，就认个死理儿，只肯卖艺，就是不肯……谈那个价呢。”
她这番话虽说告知了无琴公子认死理，却也向众人透露了：这无琴公子，也是她的女儿。
青楼老鸨的女儿是什么呀？
ji女呗。
ji女是干什么的呀？
……
众人都是风月老手，自然一点就透，纷纷给出高价，激动得一个个面红耳赤地向老板表达自己的“诚心。”
“哎哟，不是我不应承各位爷，实在是……这丫头，是铁了心不肯开苞呀。”
老板捏着手帕，笑得一脸无奈。
“老板你就老老实实出个价吧！再高我们都能出。”众人里终于有人忍不住点破。
“呵呵，不是我不老实，实在是这丫头真的不肯。”老板的笑容更加无奈，“不然我们也不至于给她捏造个无琴公子出来呀。这丫头说了，凭她的才华，即便不是女人，也对得起我侍弄她这些年的银子。哎，都是烈性的人儿。这丫头可说了，为我赚钱可以，但如果要给身子开价，就立马去抹脖子……哎哎，如今的妈妈难做哦。”
众人无奈，只得又出更多的银子表达“诚意”。
老板却仍旧是无奈地摆手。最后无法，只能给大家深深行了一礼，抱歉离开。
众人懵了。
原本以为老板不松口只是为了抬价，如今看状况，莫非真是无琴公子没有接客的打算？
这在别的青楼女子身上，是不可能的，即便是蝶恋舞，内行人都知道她其实还是接客的。但换成无琴公子，还真不好说了……因为以她的才华，就足以给添香阁赚得满盆满钵，如她自己所说对得起添香阁花在她身上的银子。既然如此，添香阁老板是否会答应她卖艺不卖身的要求，还真难说。
也是。以无琴公子如今一曲千金的身价，何须卖身？换句话说，以她如今的身价，如果真要卖身，又有几个人真的买得起呢？要知道，只她的才华一项，便足以让很多人望而却步，更何况，你要的，是她的整个身子……
而阁楼上，老板打着帘子偷偷看着下面的一切，面露微笑：很好，今晚所有人的关注点都投向了苏眉。相信，不出三日，无琴公子的女子身份与首夜出价猜测，便会成为街头巷尾最热议的内容。
“其实我根本没有首夜。”苏眉斜倚在座上，拈了一颗葡萄，轻轻送入口中。
“三日之后，就有了。”老板也拈了颗葡萄，坐到她身边。
苏眉皱眉，望着她。
她一笑，笑得坦然：“你以为我们青楼里买回来的姑娘，每一个都是处子么？可却从来没听过哪个姑娘是不卖首夜的。”
苏眉拈葡萄的手僵住。
“戴姨娘已经到了。今晚就把身子做了吧。休息个三两日，就差不多。”
老板说得云淡风轻。
苏眉却是一震。
她猜也猜得到老板的意思，以前也听其他姑娘们提过：有个戴姨娘，是专门给姑娘们整身子的，只需一个晚上的忙活，就能把一个女人重新变回处女。
听试过的姑娘们说，戴姨娘手艺很好，男人根本分辨不出来。
“可是我是沈空眠的……老婆。”
苏眉艰难说出这句话。
要知道，沈空眠怎么说都是一县之长，他的妻子，怎么说还是见过些人的。
“没人会认识你。”老板微微一笑，“现在的你，跟当初的你，根本……完全不一样。”
“起码在男人眼里，根本、完全不一样。”老板刻意强调，又重复了一遍。
苏眉怔住。
是的，在男人眼里，先看腰、再看胸，最后看的才是脸。如今的苏眉，跟当初的沈夫人，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吧。
只是沧澜县的人都不知道：她，并不一直都是沈夫人的样子呢……
当年，沈空眠带她离开沈家时，她的美貌可不输现在呢。
只是当时天真，以为爱情确定了就是一辈子，相信了所谓的情有独钟，所以放心去为了自己和沈空眠的未来操劳，放心地完全放松对自己的保养，放心地随意吃喝。
其实，当年沈空眠每一个挑灯苦读的夜晚，都是有她陪伴的。她不止白天在外面做活赚钱，晚上还会给沈空眠温书。坦白说，浩瀚书海，如果不是她去粕存精为他挑选讲解，他能否考中状元还是个未知数呢。即便是他的策论和在殿试时的高谈阔论，都是她事前教了个大概啊。
所以，初中状元时的沈空眠，不是不珍惜她的。
那个时候，他拉着她长期帮人洗衣泡烂的手，说：“此生得你，夫复何求。”
是啊，夫复何求。所以，他说要对她好。
然，世事翻覆，时间如水，总是将最初的誓言冲淡。
天真如苏眉，怎会料到色衰爱便弛。
随着他们到沧澜后日子一天天平淡，她的腰围一天天变粗，两人之间的感情竟越来越淡。
她曾傻傻以为是两人在感情上渐行渐远，如今才知道只是她失了美丽与新鲜感，如此而已……
轻轻叹了一口气。
苏眉望向窗外：“随妈妈安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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