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春困秋乏,一入秋,孟桐常常是一觉睡到大天亮,难得的好眠,因此误了给太妃请安的时辰,被离春抓了几次现行,冷嘲热讽,上纲上线,恨不得定她个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从此把她踩在脚下。
孟桐自然不能给离春诟病的机会,态度谦卑,请求太妃的原谅。在长平王府内,若是和所有人都闹翻,她岂不是孤立无援。在京城,爹爹再亲也有他自己的事情要去做。薛隐亦是如此,他不可能每时每刻都陪伴在侧。
太妃冷冷地抬眸,挥手示意离春退下。离春怨恨地瞪了孟桐一眼,极不情愿地退了下去。
“你是不是觉得我一直在为难你?”太妃问。
孟桐立在堂下,不卑不亢地回道:“太妃是桐儿是义母,又怎会为难桐儿。太妃是恨桐儿不争气不长进。”
太妃轻笑,“你这话可说得言不由衷。”
孟桐挑眉,狡黠地反问,“太妃觉得是在为难桐儿吗?”
太妃被她一问愣住了,旋即释然地笑了起来,“向来知道你聪慧过人,这是你的优点,也会成为你致命的弱点。你看人看事太于通透,这未尝是一件好事。有时候,做人还是糊涂一点好,会快乐许多。”
“那么……”孟桐拉长语调,“太妃觉得快乐吗?”
华太妃又是一愣,接连被她问住。
“倘若您问我,做为长平王的侍妾,我快乐吗?很抱歉,我不快乐。但是做为薛隐的女人,我引以为荣。这世间有几人能让男人心甘情愿地以命相护。太妃明知道王爷的脾性,却处处与我为难,在桐儿看来,这并不是与我为难,而是在和王爷过不去。身处于您与我的夹缝中,王爷难以两全,左右为难。”
华太妃双眸一眯,“你这是在教训我?”
“桐儿不敢。”孟桐并没有半分的怯意,反倒继续说道:“王爷是做大事的人,太妃也不愿意看着王爷身处于后宅的混乱,而消磨了意志。”
“说实话,我很欣赏你,在你未到西南之前,我一直觉得你是最适合隐儿的人,现下我依然觉得你仍是最合适的人选。可是,你给了我太多的意外和惊喜。不,应该说是惊吓。”太妃摇头直叹,“一个成大事的人,不该有太多的感情。这是我当初反对隐儿娶姚若水的原因。如今对你亦然。因为他心悦于你,必然会做出许多异常的举动,以你为先,以你为主,以你为乐。”
“太妃的意思是,让桐儿放弃他,伤害他,让他变成你希望的那个人?”
“若是娶你为妻,他未来的路会变得更加艰难。”
孟桐瞬间懂了,“原来是您,所以我没有办法成为他的妻。我懂了!王爷一直护着太妃您,把所有的责怪和委屈都一肩扛起,只因为您是他的母亲。他今日的左右为难,不正是太妃您一手造成的吗?”
孟桐依旧晨昏定省,和华太妃的和解似乎也变成不太可能。她要的是一个够格的长平王妃,而不是薛隐的妻。而孟桐所能做的,先是他的妻,而后才是长平王妃。
薛隐走后的第十日,高岭回来了,和她一起回来的还有两个粉雕玉砌的少年。其中一个孟桐自然认定,那是她一心维护的弟弟孟昶,另一个是他的书僮于良。数月未见,于良比之前胖了不少,人也圆润了,不再是那个干瘦的少年。
“你们怎么来了?”孟桐吃惊不少,“高岭,你解释一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高岭拍拍身上的尘土跃下马车,“我只能说,这是军令,薛家军军令如山,若有不从,军法处置。身为骠骑营先锋,我只执行命令,而不去问理由。”
“高岭,你站住,怎么说话的?”裴哲严从后面的马车探出头来,不悦地皱眉,“从小我怎么教你的?长幼尊卑,你这是越大越没规矩了!”
高岭气呼呼地瞪他,“我没规矩还不是你惯的!”说完,头也不回地跑开。
裴哲严叹气,慢条斯理地从车上下来,施施然地揖了一礼,“二娘,许久不见。”
“原来是裴老板。”
“令弟安全送达,我也算是不辱使命。”裴哲严眸光流转尽是风流,“这是其一。其二,王爷对我说,二娘这里有上好的香品,要我前来品评一二。”
“香品一事暂且不提。却不知为何要把六郎带来此地,所为何事?”孟桐轻抚弟弟的脸,内心是欣喜的,却又隐隐透着担忧。
“王爷深知令弟是二娘是心头宝,不忍姐弟分离,特命高岭将令弟接来交州与二娘团聚,以解两地分离之苦。”
孟桐听罢不再追问,因为她知道从裴哲严的嘴里是打听不到任何消息。
回了梧桐轩,孟桐关起门来,问孟昶:“你到西南,爹爹知道吗?”
孟昶摇头,“高岭姐姐说,给爹爹留了信。”
“她是如何带你出孟府?”孟桐的疑心更重了。
“那日是五哥大婚,我刚从宫里出来,还没回府就被高姐姐拉进马车。”
“你去宫里?和爹爹一起?”
“有时和爹爹一起,有时陛下单独传我,若是夜深还留宿宫中。陛下曾言要留我在宫里长住,被爹爹以我身体太弱为由拒绝了。”
孟桐惊出一身冷汗,“陛下为何传你?”
“说是皇后至今无所出,需要多召些孩童陪王伴驾以利子嗣。”
“从何时起?”
“大约一个月前。”孟昶有问必答,眼前是他最亲的姐姐,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兴许是爹爹做了什么不如陛下心意之事,陛下拿我当人质。好在我机灵,曾有一夜留宿宫中,我让于良燃了少许的麝香诱发哮喘,宫中御医束手无策,陛下才许我回府。”
“胡闹!”孟桐气极,“谁让你这番胡闹,要是赔了性命,你让我如何跟九泉之下的阿娘交代?”
“姐姐,我这不是没事吗?”
孟桐抱住他,“你没事就好。”
“姐,爹爹会被陛下责罚吗?”
她摇头,“爹爹自会处理。”
隔日,孟桐收到孟谦的家书,用的是八百里加急。她打开信函的那一刻,终于明白太妃那番话的意思。因为薛隐已经为了保护孟昶,公然与今上叫板。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