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半夜，下起了雨。开始还是淅淅沥沥的小雨，后来越下越大，在屋里都能听到大雨瓢泼的声音。
无心成眠的皇帝翻身起来，吩咐宫人把古裕妥善安置到寝殿，再请太医过去。片刻后，宫人回转，言道宁王不肯起身，已然浑身湿透。
“这孩子……他说什么了？”
“殿下说，您是养儿子，还是养废物？要是养废物的话，就让他废掉算了。”
皇帝叹口气，由宫人撑着伞走过去，先看见自家儿子浑身湿透的背影，心头一疼，再瞧去，只见古裕直挺着背脊，丝毫不以大雨为惧。他不由满意的很。
走到古裕跟前，皇帝亲自撑着伞，打发宫人远远离开，开口前又是叹气：“你这孩子一时犯什么糊涂，以前不是做的挺好。这事你躲在背后出出主意就好，需要出面的事，让你大哥去做……”
***
贺词年睡不着，跑出来准备把小孔雀从屋里拖出来逗弄。他推开门，却发现里面还有个也睡不着的人。
承恩披散着柔软的长发，蹲在小孔雀的跟前，低沉哀伤的声音听了让人心碎：“我一直以为自己无论活成什么样子都无所谓，只要能活下去便好。但是遇见他之后，我总很自己从小被人生生剪了翅膀。”
“没人能把你的翅膀剪掉。”贺词年不赞同，“别人只能用绳子捆住你，你想飞，只要挣脱绳子便可。”
“绳子若是铁链呢？拼死也要挣脱？”
贺词年诧异地挑眉：“你傻啊，死了还有什么意思，当然是想别的办法了。世上的事，再难，只要肯努力，总是有机会成功的。”
承恩听了，愣了半天，低头道：“不想能从公子嘴里听到这样一番话。”
贺词年嘿嘿直笑。在承恩眼里，他就是个喜欢调戏美人的放荡公子吧。他想趁此机会，上前同承恩交谈两句，不想承恩见他上前，却自己退开。
“公子放过奴才吧。”言罢，也不行礼，匆匆退出去了。
倒是个不贪富贵的明白人，知道他和古裕的关系非同一般，便不肯在古裕和他面前多表现。
他进来时，小孔雀已经睁开豆大的眼睛了，脑袋高昂，翅膀微微打开，一副准备战斗的状态。他把小孔雀一把捞出来，恨恨道：“你怎么跟你那无良主子似的，就爱欺负我？等等，你该不会也是跟他一样，是在偷偷喜欢我吧？”
小孔雀被摸着脑袋，几乎羞愤欲死。
逗弄了一阵小孔雀，见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了。他唤宫人进来：“去宫里打探一下，看宁王是否歇下？”
小池子为难：“宫门已经锁了……”
“你就不会花银子请宫里的人代为查看？”古裕身边怎么会有这号笨蛋！
“宫里是宁王的家，公子就不要担心王爷，早点睡吧。”
贺词年眼睛一瞪：“叫你去你就去。”他今晚总觉得不安，一想到正是多事的时候，生怕古裕做了不该做的事。
他把小孔雀塞回窝里，伸手往窝里摸了摸：“有没有掉落的羽毛让我借用一下？”他的手突然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像是硬纸。他拿出来一瞧，竟然是他参奏南王世子的奏折。还有一份，是参和世子勾结的那个侍郎。
这奏折不应该经阎绍之手送到南王世子府上了？
随后他马上想明白了，肯定是古裕悄悄翻过他东西。早上不是发现奏折给摆整齐了么？他说过贺发财，后者不会轻易动他的东西，他早上还为此纳闷呢，却原来是古裕。
古裕半夜去找他，却什么都没做，只偷了两份奏折，而且是在这么紧要的关头。似乎古裕是在保护他啊。
贺词年心涨的暖暖的，一时间立在原地傻笑了许久。
***
“公子，快起来。”贺发财急喊。
贺词年不耐的翻身，不肯动。小池子瞧他那样子，低声道了句“得罪”，竟然派了两个强壮的宫人把贺词年给抬出去，直接从后门扔到了大街上。
从地上爬起来的贺词年，整个人都傻了。他在宁王府还没受到过这样的待遇呢！简直欺人太甚！好歹他也是权臣之子！再者，他还是个九品官员呢！
正正衣冠，贺词年气愤不已地往回走。贺发财小碎步跟上，估量着贺词年的脸色开口：“咱们要去哪儿？”
“回府。”
贺发财松口气，省他劝了。
后门大街往左拐一个巷弄，就是他私下买的宅子。初时古裕搬入宁王府时，发现两人的宅子离得这么紧，还欣喜地亲自带着贺词年走了一遍，虽然当时说的话不中听，说什么两个宅子都是他的云云。
一天躲起来不见人，自然无事。傍晚，贺词年让人回府里打探消息，贺京让人传话给他，说是皇帝有了决断，派大皇子亲自去南王封地，亲口问南王几个问题，还不是空手去的，是带着礼物去的。
这是皇帝不想现在跟南王反目，但又要敲打敲打南王的意思了。言官们集体上奏，皇帝若是连个形式都没有，还有什么尊严可言。
不过派人去问话，也没多显出皇帝的威风来。
又过两日。贺发财去回府取东西，贺京派他传话给贺词年，说是古裕病了。贺词年一听，不肯做缩头乌龟了，着急忙慌的出来。
本来走两个宅子的后门是遇不到什么人的。不过他刚转过一条街，就被一伙人堵住了。
“大皇子想请您走一趟。”
贺词年丝毫不惧：“下官遵命。不过出来的急，能否容下官先去东市买两只肉包子填饱肚子，反正咱们也路过。”
那伙人想，把贺词年放眼皮子底下盯着，还能出什么错，就允了。到了东市，贺发财上前买了两个肉包子，却给了一两银子，贺发财大方说我家公子喜欢吃你家包子，赏你一两银子。
卖包子的伙计连连感谢，等人走远，示意旁边酒楼抠牙晒暖的乞丐。后者匆匆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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