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舞衣惊得魂飞魄散,她的眼前,又出现了当年的那一幕。
十八年前的一个早上,凤鸣峰中。
少林的随缘大师从房里出来,满脸疲惫之色昨夜黝黑的眉毛居然变得雪白。海舞衣暗道不妙,一颗心怦怦地跳,迎上去急切问道:“大师,灵儿究竟是何故经常昏睡?”
“唉,此事太过匪夷所思,只怕施主不会相信啊。”随缘大师叹道。
“大师请讲。”
“施主可知芸芸众生之命,有五行之说?”
“可是金木水火土五行?”
“正是,平常人之命,以具全这五行为最佳。缺一两行,却也无大的妨碍,可设法弥补。”
“小女可是五行有缺?”海舞衣颤声问道。
“小施主五行全俱,本是上佳命相,可惜——”随缘大师轻轻一叹。
“大师请讲。”海舞衣迫不及待地道。
“小施主命中却需六行才齐全。尚缺‘玉’这一行。”随缘大师郑重道。
“‘玉’?可有法弥补?我宫中,有玉无数,我可让其随身佩戴。”
“小施主所缺‘玉’命,非普通玉石所能弥补,必须取至纯至善的巨玉之核,碾成碎粉吞入腹中。”
“至纯至善的巨玉?我宫中就有,请大师移步前往。”海舞衣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喜色。
两人步入一间密室,一打开房门,就有清亮的光辉映射出来,只见案几之下,供着一块足有百斤重的巨玉。晶莹剔透,最中心处,隐隐可见一鸽蛋大小的红核。
“大师,此玉是先父从湖底所得,已请多名相玉大师品鉴,正是一块至善至纯之玉。”
“小施主是天命所佑,此等玉石,世所罕有,玉核如此完整,更是难能可贵。小施主命相罕见,偏此玉又在身边。可见,天道昭然,因果前定。”随缘大师脸上也有些许激动。
“大师,我这就破开玉石,取出玉核给灵儿服下?”海舞衣终于看到了希望。
“且慢。”随缘大师立马阻止了海舞衣的冲动,“此玉乃天地之精华孕育而成,已有少许灵性。玉核和玉石相依已久,已能互相感应,如取出玉核给小施主服下后,剩下的玉石就再也不能移动。”
“如果移动,会如何?”
“体内的玉核不仅会失去功效,还会加剧小施主的病情,可能会导致小施主永远沉睡不睡。”随缘大师慎重地道。
“啊,那此玉岂不事关灵儿生命?”海舞衣惊道。
“的确如此,此玉,可算是小施主的生命之玉了。施主,请慎为看护。”
“多谢大师,我此后不再出岛,终身守护此玉,还请大师为我母女保守这个秘密。”海舞衣神色坚毅。
当晚,巨玉被移到岛上最为神秘的神玉洞,取出玉核后,神玉洞就被封闭。直到海灵儿五岁时,海舞衣经不住她的央求,才带她到洞中匆匆观看了一次。
谁知,就是这一次,造成了今日之惨剧。
“灵儿,你怎么这么傻呀?”海舞衣抱着海灵儿,痛哭失声。她从来没有哭得这样伤心过,即便是当初成沧浪离开时,她也只是咬碎了牙,硬是一滴眼泪也没有掉。
伤心欲绝的哭声传遍四周,众弟子和侍女面面相觑,不敢推门进去劝阻。
“海师姐呢?快去找她。”
终于有人想起了海青青。除了海灵儿,就只有她最得宫主的宠爱,这时候,只有她去打探一下消息最好。
众人找遍了凤鸣峰,也没有找到海青青。
“也许去——,嗯嗯。”有人道。
众人恍然,彼此心照不宣,“海师姐去——,嗯,哈。”
这海神宫中,对男女之情历来比中原更为开化。龙骑峰的某位青年男子如看上了凤鸣峰的某位姑娘,必想方设法托人带信约其去后山约会。
海舞衣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才有凤鸣峰的姑娘快速变少而龙骑峰上主妇越来越多的局面出现。
众人又哪会想到,她们的海师姐此时此刻,居然被困在了迷魂海域当中。
海青青大惊失色,难道这个钟原琴居然是个大色狼?身影一闪,向旁闪避,手上捏了剑诀,把手中船桨当做了剑,如果他再有不轨之举,就毫不犹豫地一桨刺出。
“钟某失礼了。”钟原琴却依然是笑容晏晏。
手一伸,掌心中已多了一枚银质发簪。修长,尖细,顶端饰以一个栩栩如生的凤凰,正是海青青头上的那一支。
“借姑娘发簪一用。”钟原琴把发簪尖弯成了一个钩,然后从自己衣服上小心地抽出一根细线,系在发簪尾部,再从袖上撕下一小块布,挂在钩上。
手腕轻抖,发簪落入海中。钟原琴轻拉细线,那布片便在海面上滑动,像是一尾跳动的小鱼。
“可惜此时功力已大损,否则不必这么麻烦。”钟原琴叹道。
说话间,水花翻动,一条三斤左右的大鱼浮出水面,把布片当成了点心,一口吞了下去。
“中了。”钟原琴喜道。右手一拉,线即绷直,大鱼拼命想往水下钻,钟原琴一拉一放,既不让线绷断,也不让其逃远。
大鱼挣扎了两三个回合,力气渐尽,慢慢又被拉到水面。钟原琴轻拉着线,把鱼遛到船边,一伸手,扣住鱼的腮帮,提了上来。
海青青看得有趣,手指渐渐放松。
钟原琴取出发簪,细心地掰直了,递给海青青。
海青青摇摇头道:“不要了。”
“也好,钟某就留着做了纪念。”钟原琴笑道,把发簪塞进怀里。
海青青脸上又发烫了。
钟原琴细心地去掉了鱼鳞,把肥厚的鱼肉撕成一条条的,笑着道:“我曾随家师去过扶桑国,那里流行吃生鱼片,我们今天就仿效之。”递了一大块给海青青。
海青青伸手接了。她自幼生活在海上,吃惯了鱼,偶尔也曾生吃过鱼片,所以并不惧怕腥味。但此生中,却只有这一次吃得最为美味。
钟原琴也一边撕一边吃,一小会儿后,那条鱼就被吃得一干二净了。
海青青虽有点意犹未尽,但腹中总算是有了五分饱,身上又充满了力量。
“划船吧。”海青青洗尽了手,操起船桨。
两个时辰后,两人终于回到小岛的正面。休息片刻,海青青细心地寻找着暗流,两人一股作气,横过了数道激流。
雾气慢慢变淡。两人心中都是一喜,看来方向正确。又鼓足余勇,终于,海青青抬头喘气时,看到前面隐约有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
“瞧,海神岛。”海青青兴奋地叫道。
钟原琴先是面露喜色,然后,慢慢地变得阴鸷。“风雪天,这一次看你往哪里逃?我秦元中不把你送上西天,就枉费了我这几日餐肉饮血之苦。”
龙骑峰上。
风雪天在一间密室里打坐。内息在体内畅快地运行着,风雪天甚至似乎听到了它们在经脉中欢笑。丹田越来越结实,云梦心法隐隐约约已有突破第六层的迹象。
风雪天沉浸在修练的快乐当中。孟杰特意为他安排了一个单间,并吩咐属下,任何人不得打扰。
正又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境界时,突然听到空中传来一声悲痛又愤怒的喝声:“风雪天,你给我出来。”
风雪天心中一惊,“好像是灵儿的娘的声音,难道,骗她做‘珍珠鸡’的事被她知道了?”
不敢怠慢,立刻收了功,走出房外。
果然是海舞衣,只见其眼圈浮肿,眼睛通红,神色疲倦又怒气冲冲。
“海宫主。”风雪天行过礼,笑着问道:“不知宫主有何见教?”
“风雪天,你——你——”海舞衣身躯颤动,内心激动之至。她哭了整整一晚加一早,海灵儿依然没有醒来。她把海灵儿细心地放在床上,突然一个念头涌上心头:“都是风雪天那小子害的,灵儿才会变成如此模样。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这才怒气冲冲地来到龙骑峰。
手指轻抖。“碧水无意功”凝了又散,散了又凝。此时,只要一出手,就可以要了风雪天的命,可是,她却下不了手。
“杀了风雪天,灵儿一定会怪我!”
“不杀了这小子,何解我心头之恨?”
风雪天见海舞衣呆呆不动,心中奇怪,“为何灵儿没有跟着她娘一起来?”
这才想起好些天没有去找海灵儿了,心中不免有些愧疚。
海舞衣突然动了,手中彩带倏地飞出,把风雪天缠得结结实实。
风雪天大惊,本能地想要反抗,但想到必会让灵儿为难,就垂下了双手,任其捆缚。
“跟我走。”海舞衣喝道。身影一振,带着风雪天向凤鸣峰飞去。
躲在门缝、树后偷看的龙骑峰众人,这才敢露出头来,纷纷议论道:“宫主为何发如此大火?风少侠不是她未来的乘龙快婿么?”
彩带捆得甚紧,殊不舒服。幸好,风雪天的轻功已至借物之境,仅凭两只脚,就能轻松地跟上。
海舞衣只觉自己根本不要用力牵扯,心中暗“咦”了一声,回过头来看,只见风雪天紧紧跟在后面,双脚点动,树枝树叶只是轻轻摇晃。
“这小子轻功居然比我还胜过一筹。”海舞衣暗想。脚上却没有放松,很快,就到了凤鸣峰灵儿的房前。
“原来是带我来看灵儿。必是灵儿生气了,怪我没有来看她,不过,由宫主亲自动手捆来,未免是小题大做了。”风雪天暗道。
房门缓缓打开,风雪天一怔,房中竟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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