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海舞衣喝道。
风雪天依言走入房中,心中今日之事,必与灵儿有关,急切问道:“海宫主,灵儿呢?”
望着风雪天焦急的神色,海舞衣的心略略软了一下。
“你自己看。”海舞衣松开彩绸,轻轻撩开纱帐。
风雪天张目看去,只见海灵儿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眼睛紧闭。
风雪天一惊非小,心都咯登了一下,一把抓住海灵儿露在被外的手,还好,脉相平稳。
“海宫主,灵儿,她,她是怎么了?”风雪天的眼中,有伤心,担心,焦急——
“灵儿,她可能永远也醒不来了。”海舞衣虽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却仍然失声哽咽。
“什么?”如同一个惊天大霹雳,把风雪天都震呆了,喃喃道:“这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都是你,害了我的灵儿。”海舞衣擦干了眼泪,心肠突然间硬了起来,一掌向风雪天胸口击去。
风雪天猝不及防,掌风及体,吹动衣摆,才本能地闪避。侥幸他轻功已成,沿着那股劲风飘到了一旁。
即使如此,也是一口浊气咽在喉间,步履蹒跚,狼狈至极。只要海舞衣跟进一掌,必能致其于死地。
然后,一掌之后,海舞衣怒气已泄。眼角掠过海灵儿那沉睡的脸,一个声音又在她脑中响起:“杀了风雪天,灵儿必不肯原谅我。”
风雪天见其在海灵儿面前痴立,并不追击自己,心知其是爱女心切,所以心中并不记恨。反而上前一步,靠近海灵儿床前,注视她那依然美丽却缺少生气的脸,再次问道:“灵儿她怎么了?”
“禀宫主,哑老带到。”海舞衣还没有回答,曲儿已带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走进房中。
老者手中捧着一块四指宽的长形玉条,通体雪白雪白,长三尺有余,四周圆润,显然是已经过了打磨。
海舞衣双眼死死盯着那块玉条,眼中似要冒出火来。
上百斤的玉石,已只剩下这么一小块最坚硬最纯正的了,无法复原,一切都晚了。
老者眼中透着惊惧与不解,口中“啊啊”地在解释什么,但谁也无法听明白。
老者放下玉条,苍老的手,打着各种手势。
风雪天这才明白一点点。原来,那玉条前身是块玉石,是灵儿要这老者帮她打造一个剑鞘。
“难道这就是‘黄海之玉’?”风雪天脑中突然想到。这些天,他沉浸在内功进步的喜悦当中,很少去碰血剑,几乎忘记来海神岛的目的。
那玉看起来是那么圣洁,那么漂亮,风雪天打心底里喜欢上了。
“但是这玉条和灵儿的昏睡有什么关系?”
“海宫主为什么说是我害了灵儿?”
风雪天心中充满了不解,只好把询问的目光投向海舞衣。
海舞衣面色铁青,衣襟抖动,却一言不发。曲儿从没有见过她如此生气,又不敢告退,低头站在一旁,心中忐忑不安。
空气似乎凝固了。
海舞衣重重吐出一口浊气,眼中的狞厉之色渐去,慢慢浮上一层哀伤。
“告诉他,放下玉条,让他回龙骑峰,你也下去吧。”海舞衣的声音有无限的伤感和无奈。
事已至此,又有什么办法?杀了哑老和风雪天,于事情又有何益?何况,哑老又聋又哑,根本不知道‘黄海之玉’对灵儿的重要性,他只是听少宫主之命行事啊。
曲儿熟练地向哑老打着手势,哑老如释重负,小心地把玉条放在桌上,慢慢走出门去,背影显得那么苍老。
海舞衣走到玉条前,细细地打量着,轻轻地抚摸着。
这玉石,已显现了剑鞘的雏形,再有得三五日,哑老就一定能把它变成了一柄精美的剑鞘了吧?
“灵儿,你真傻,一个剑鞘,就值得你付出生命吗?”海舞衣喃喃道,心,在滴血。
“什么?灵儿就是因为这把剑鞘,才变成这个模样?”风雪天如遭雷击,脑中嗡嗡作响。
“这块玉,原本叫‘黄海之玉’,”海舞衣突然有了倾诉的欲、望,似在回答风雪天,又似在自言自语,“虽然名贵,但我也并不是很在意。直到有一天,随缘大师告诉我,这是灵儿的‘生命之玉’,我才把它当做宝贝,谁也不让碰一下。只因为,一移动它,灵儿就会慢慢陷入昏迷。”
风雪天眼睛睁得老大。
“千不该,万不该,我把这玉的作用告诉了灵儿,又带她去神玉洞看了一次,谁知,只一次,她就能找到它。这一次,她居然把它移出了山洞,并让哑老,把它打造成了这个模样。灵儿,你真傻,真傻。”
此时的海舞衣,哪像一个隐世的豪杰,分明只是一个伤心的母亲。
风雪天脑中的嗡嗡声更大。“真是我害了灵儿,真是我啊。”
风雪天双脚发软,只觉全身的力都被抽尽了,无力地坐在灵儿床前的凳子上,往事一幕幕涌上脑海。
“难怪,当时,我一提到黄海之玉,灵儿脸上便有忧色。我太笨了,太粗心了。”风雪天的心中,充满了悔恨,双手用力地揪着自己的头发。
“灵儿,你真傻,值得你为我这样吗?”
“我不要血剑了,不要剑鞘了,灵儿,你醒来啊,你给我醒来啊。”喃喃地诉说着,双手轻轻摇晃着灵儿的手。
可是,灵儿依然是那样安静地紧闭着眼睛,只是眼角,似乎出微微湿润。
海舞衣冷眼看着,这风雪天看起来倒像个至情至性的人。
“男人都是擅伪装的,当初那个负心汉不也是深情款款、温柔体贴,山盟海誓?可是,短短两年后,居然抛弃自己母女俩不辞而别。”
一想到那负心汉,海舞衣心中怒火腾起,一看到海灵儿那苍白的脸,怒火又慢慢熄灭。
海神岛前,小船慢慢驶入洞中。负责守卫的大汉看到陌生的男子,面上露出怀疑之色,但看到海青青,还是笑着放行了。
睡月湖边栈桥上,秦元中跟在海青青的身后,慢慢向前走。
两人皆没有做声,各自想着心事。
“不明不白带一青年男子回岛,怎么向教主交代,又怎么跟姐妹解释?”海青青想到岛上姐妹们不饶人的嘴巴,头就大了。
秦元中一边诧异于这仙境般的奇景,一边盘算如何不惊动岛上诸人不泄露身份,悄然除去风雪天。
虽然慢,但也爬到了半山腰。秦元中计上心头,轻声唤道:“哎哟。”弯下腰去,右手迅速按上肚子。
海青青回过头来,关心地道:“钟公子,怎么啦?”
秦元中皱着眉头道:“不知怎么回事,肚子不舒服。”
海青青抿嘴笑道:“一定是吃了生鱼片之故。快点走,前面有茅房。”
“受不了了,海姑娘,你先走。我去去就来。”秦元中装出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纵身跃入旁边的树丛中。
“哎!”海青青来不及阻止,只好跺着脚生气。
又不好意思待在原地等候,只好慢慢地往前走,走得数十步,就回头看一眼,但后面,总是空无一人。
“真慢,拉死你。”海青青恨恨地道。
正在踌躇着要不要停下来等待时,前面突然传来一声欢呼:“大师姐!”
抬头看去,是曲儿一路快步奔来。
“大师姐,你哪儿去了?快,快去劝劝宫主。”曲儿不由分说,一把拉住她的手,往前头拖。
“哎,哎。”海青青不满地甩开曲儿的手,“怎么啦,咋咋呼呼的?”
“少宫主出事了。宫主伤心得不得了。”曲儿快速道。
“灵儿出事了?”海青青惊道,一把抓住曲儿的手,“快走。”
情急之下,忘了还有一个钟公子在。
海青青冲入海灵儿房中时,事情的经过已从曲儿口中大致了解了一些。
但曲儿对海灵儿为什么昏倒,了解得不清不楚,只含糊地道,是风雪天为煅剑鞘,伤了灵儿。
海青青一看到海灵儿那气若游丝的样子,眼泪唰地下来了。她们俩虽不是亲姐妹,但关系却比亲姐妹还要好。
“灵儿,你醒醒,醒醒呀。”任她千般呼唤,灵儿没有任何反应。
泪眼朦胧中,海青青见那罪魁祸首居然也坐在旁边,想都没想,一掌向风雪天脸上掴去。
她这一掌,比海舞衣那一掌速度力道上,自然是远远不如。风雪天虽在伤心之余,但要避开,仍是轻而易举。
但看到她满脸泪痕,心中愧疚,一动不动,任那手掌抽在脸上。
“啪!”清脆的一声响,风雪天的脸上,现出五道手指印,然后迅速变红,变肿,火辣辣地痛。
海舞衣漠然看着,并不阻止。
海青青没想到这一掌居然掴得这么重,神色间不由得一呆,举起的手,就再也掴不下去。
但心中的恨意尚没有发泄尽,一眼看到桌上的玉条,猜想那定是惹祸的剑鞘,一把抓在手里,恨恨地往地上摔去。
“不可。”海舞衣喝道。手中彩绸倏地飞出,裹住玉条再飞回手中。
“宫主。”海青青放声哭道。
海舞衣并不责怪她的鲁莽,因为,她知道海青青和灵儿的感情有多深。
“此玉毁不得。”海舞衣道,眼中却看向风雪天。只见他根本没有看这边,双眼只是呆呆地盯着海灵儿。
海舞衣心中一软,放下玉条,轻轻道:“风雪天,你先回去吧。”
说了两遍,风雪天才听到。
“哦。”虽然心中有不舍,有千般不情愿,但海舞衣既已下令,就不能再赖在灵儿房中了。
慢慢往外走,眼神却恋恋不舍地回望着,直到出了门,才失魂落魄地向龙骑峰走去。
离那精舍越来越远,可风雪天的一颗心,还在灵儿身上。
四周寂寥无人,就在经过一个狭窄的拐弯口处时,一块巨石后,突然闪现一道剑光,像一枚长长的毒牙刺向风雪天的背后。
快,准,狠。一击必中,中则毙命。
这是杀手之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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