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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分钟后,格拉笑意盈盈地敲门进来:“还剩三分钟了,设计师们,准备好了吗——噢天哪!”
工作室里一片兵荒马乱,五颜六色的布料随处可见,一个设计师来回往返工作室和缝纫室,额角上冷汗流到眼睛里了,都舍不得擦一下,不顾形象地大喊:“让一让!让一让!”
格拉歪头瞧了一会,叹息着点点头:“做得真不错,我为你们感到骄傲。”
她一边这样笑吟吟地说着,一边大喇喇地站在了那里,给忙碌中的设计师带来了一股无形的压力。
不少设计师的手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紧迫的时间彻底挤垮了他们的理智。
常晴并不比他们好到哪去,她的神经堪堪只剩下一条极细微极细微的线,随时可能会断掉。她努力平稳住手腕,半跪在地上环过模特的腰身,缩减腰围尺码。
扑通。
扑通。
心脏在钟表指针转动声里猛然收缩又倏地松开。
终于在最后一刻——
格拉微笑道:“时间到了!亲爱的设计师们,该收工了。”
工作室里一片哀嚎,常晴颤抖着放下手,如释重负松了口气。
——改完了。
她摇晃了一下,大汗淋漓地站起,带着模特朝前台走去。
路过格拉时,她明显觉察到对方目光意味不明地拉长。
常晴轻轻地皱了下眉。
下了t台,常晴愕然发现裴真居然坐在观众席上,面无表情地掐着烟丝玩,见她来了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感觉怎么样?”
他这一句话出口温柔无比,常晴受宠若惊地坐下,擦了下额角的冷汗:“……还行。”
裴真“嗤”地一声冷笑:“得了吧,跟谁装呢,终于跌跟头了吧?跌得爽吗?早跟你说了你那套行不通,非得摔一跤才肯记住,您这是……天性犯贱?”
常晴:“……”
裴真细瘦的手指曲起轻轻一敲她的额头,凉凉地说:“长点记性|吧,常设计师。”
这一下,两个人都愣住了。
裴真反应得很快,当即岿然不动地收了手:“看什么看?不服气?”
“……没有。”常晴面瘫着扭头,尽量自然地把视线落在t台上。
他应该不是有意的……
常晴从前也看过他对关晓然这样,应该是……习惯了吧?
况且时尚圈十男九gay,他喜不喜欢女人都难说呢。
这么一想,常晴背脊顿时放松不少,又想起什么,轻声问:“关晓然呢?”
裴真没什么情绪地抻了抻手指,懒洋洋地答:“家里有事来电话,跑外面接去了。”
常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有再问什么。就在这时,聚光灯蓬然炸亮,节奏感极强的音乐猝然响起,在格拉优雅得体的笑容里,走秀再次开始了。
整个天桥前所未有的沉默。
剧烈明亮的灯光下,第一名模特漫然走来。不知道是不是太过紧张的缘故,常晴现在不管看什么都会照着originalfashionweek评审的语气在脑海里过一遍,所以几乎是在第一眼,她耳旁就自动响起评委的声音:“老气、繁琐、缺乏强烈的表现力。”
与此同时,裴真慢悠悠开口了:“雪纺高叉纱裙,亏这哥们想得出来,看上去傻里傻气的就算了……开叉的高度也没掌握对,模特私|处都快露出来了。”
常晴眉眼低敛,轻咳一声。
事实证明裴真与她的想象是正确的,第一位男评委侧头与另外几位交谈了一会,轻笑着摇了摇头,动作恣意地在表格上画了个叉。
第一位模特的设计师肯定注意到了这个细节,脸色灰白地瘫在座椅上,颤抖躬身捂住了脸。
轮到常晴模特出场时,她顿时整颗心都提了起来,浑身紧绷,眼也不眨地盯着对面评委的神色。
直到模特退场,她才全身脱力一样地靠在座椅上,一滴冷汗顺着额角流下,瞬间濡湿了长长的睫毛,视线有短暂的模糊。
常晴连忙低头擦干净,裴真以为她哭了,怔了一下,慢悠悠刺道:“瞧你这点出息。”
常晴:“……闭嘴吧您。”
她微微抬眼,视线无意识地在江程的方向有片刻的滞留,发现他没什么表情地盯着表格,唇线略有些紧绷。
出乎意料地没有看她。
常晴有点莫名其妙,正想移开目光,突然间福至心灵,觉察到江程那一点隐晦到极点的不满。
难道……他在生气?
他生哪门子气?
转眼十位模特尽数走完,设计师们又回到了t台上。
常晴后背仍隐隐发凉,衣衫湿漉漉地贴在上面,她颇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肩膀。
格拉仍是一副雷打不动的微笑:“走秀我们已经看完了,不得不说,你们令我惊喜了一番。”她低眼瞧了一眼表格,“按照上一场的顺序来说吧,首先是黛米,我很欣喜地看到,你舍弃了花哨当做你的卖点,在这一个小时里,你重新设计的这套时装简约、有力、充满时尚感……”
她越是这么说,黛米的脸色越白,格拉不禁轻笑起来,“噢,噢,可怜的孩子,别露出这样的神情,这一次我们不会先扬后抑。”
黛米神色这才轻松了下来,嗫声道:“……谢谢。”
“不客气。”格拉哂然安抚道,又抬眼将视线放在另一个人身上,“爱娃,你这一次仍是运用了毛笔画的元素,很大胆,我非常欣赏你的勇气。这一次,你把它放在了低档裤上……看上去新潮极了!我在表格上写的是,恨不得立刻穿上它。”
爱娃含着泪画了个十字:“谢谢!”
格拉笑着点点头,话锋一转:“安吉拉——恐怕你这次是真的要被淘汰了。”
常晴略一侧目,发现他是第一位模特的设计师。
“雪纺高叉纱裙,看上去好像十分优雅,中国古典元素也运用得非常恰当,可惜……高叉毁了你的裙子,你自认为它会十分新潮,实际上不过是荡|妇专用裙罢了。”格拉叹息一声,“我表示很担忧你的创新意识,没有这个,在这一行走不远哪。”
常晴心头微震,情不自禁地低眼看着脚尖。
是啊,没有创新意识,在这一行永远都没办法走远。
之后格拉又说了什么,常晴已经没有力气去关注,直到两人视线不经意的对上。
“到你了,来自东方的设计师。”
常晴听见心跳在静寂中倏然紧缩。
“你尝试了改变,”格拉歪头,抬手虚虚一点她身旁的模特,“你把i字裙的裙摆改成了齐膝短裙,去掉了吊带,加了印花的范围……不得不承认,你这样做——”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
常晴呼吸不由自主加重。
短短几秒的时间,却让她感到无比的漫长,格拉慢条斯理地调整一个坐姿,才继续不急不缓地说了下去:“很聪明。”
常晴眼角一跳,隔了好一会,轻轻地说:“谢谢。”
“不客气。”格拉挥了挥手,“简单的改变,反道而驰的修饰,让你这件时装焕然一新,有时候潮流就是这么简单,身为设计师请千万不要固执己见。”
常晴:“……谢谢。”
这下,她是真正地松了口气,长时间高度紧绷的神经瞬间疲软下来,恨不得立刻回到酒店的床上好好睡一觉。
接下来的一切,既出乎意料又在掌握之中——常晴以及另外几位设计师险险晋级,安吉拉被淘汰了。
她浑身有气无力地走下t台,正准备转身去找江程,忽然眼前一暗,格拉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近距离看格拉,她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风情韵致,眉骨鼻梁细腻而深刻,眼梢斜斜的上挑,似是随时都在似是而非的微笑。
常晴顿了一下:“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格拉略一倾身:“我猜你肯定认识埃尔。”
常晴一怔,埃尔·拉法兰是她在法国巴黎进修时尚设计的导师。她微微抿唇:“是的。”
“那就是了。”格拉含笑伸出手,“你好,我是格拉·拉法兰。噢,你别误会,我跟那个老家伙没什么关系,我找你只是想问——你真的想当设计师吗?”
“……当然。”
格拉遗憾地瞧着她:“可你的设计理念很有问题,看在你是——你是她的什么?”
常晴轻轻一咳:“学生。”
“噢,好吧,看在你是她学生的份上,我可以指点你,但不保证你能不能学会。”格拉侧头看了一眼时间,语气强势而自作主张,“明天你记得在天桥等我。”
“……干什么?”
“让你去好好领会一下什么叫做‘创新’。”格拉轻笑了一声,又补充道,“可以跟你的男朋友一起来。”
“……”常晴默然片刻,“好,谢谢。”
“嗯哼,不用客气。”格拉眼光一转,视线好整以暇地落在不远处某个地方,“噢,我想,你可能有麻烦了。”
常晴:“?”
格拉话音一落,她手腕就被一个人紧紧握住,对方浓烈的情绪通过这一握极其强势地传递了过来,常晴不禁怔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不久前他貌似还在生气。
可……
不对——
要说她做了什么会惹他生气的话,大概只有……裴真那不经意地一敲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新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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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本完结之前就会发的(pД`q。)·。\'゜女主是我擅长的傲娇冷漠毒舌类型……
附:
【文案】在聂岚不大丰富的人生经历中,只有三个人给她留下的印象最深。
一个是青梅竹马沈斯承,一个是毁她前程的前夫贺涵功,还有一个是她沦为弱智的儿子,贺修。
聂岚觉得自己的人生并不美满,也觉得活着没什么希望可言。就在她准备给自己静脉注射空气的时候,一个男人拉住了她——
“……他就这么让你难过?”
聂岚摇了摇头,温和地说:“你懂什么?”
……
沈斯承奋力上游一跃枝头只为了她;贺涵功干尽蠢事亲离子散只想留住她。
而聂岚却丝毫不在意:“两个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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