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阿离来得很晚。(
都市美女狩猎者)
我坐在桶里,百无聊赖的拨着水。等了很久,阿离方才赶来,脚步匆匆,呼吸沉重。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很害怕他张口什么。
好在阿离只是闷闷的问:“你最近睡的多了?”
他这么一问,我仔细回想,正如他所说的那样,最近越发的困倦。
可阿离为什么提起这个?
再想追问,只听他语气不疾不徐,根本就跟平时一样。我只得放下心思,漫不经心的道:“你现在倒学会我了,一惊一乍的吓唬人玩,亏得我胆子壮如虎,指不定能让你吓到哪去呢。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他说你命不久矣……”
这回我真吓得弹跳起来,只差没一步蹦出木桶,这生死攸关的大事,怎么可以那么淡定的告诉我呢?怎么也该来个波澜壮阔,沉声哀悼吧。我痛心疾首的道:“你还说我该纠结的时候不纠结,该放开的时候不放开。照你这么一下,是不是我已经病入膏肓,药石已罔了?”
“约摸是的。”
我跌坐回桶里,再也无心开玩笑,一颗心承受不了那么多。桶里的药香浓厚,清晰可闻,漂漂渺渺,断断续续,可它救不了我。
折腾一圈,又是这么个消息。
哀莫大于心死,思绪如同海底下的暗涌,只待一朝爆发。其实很想责怪他,我的垂死必定和体内的离虫有关。离虫是他引进来的,我也是他害死的,换作以前定不依不饶。
可我到底欠他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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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离忽然话语温和,“无名女,你哭甚?之前不是要见阳光吗?我如今让你一见可好?”
阳光?如今什么都看不见,身和心全是腐烂的,纵使见到了,会不会即刻死在阳光下?我机械的摇摇头,安静的坐在水中,感受那些药草起伏沉沦,不想想任何事。
身边衣角带风,阿离轻轻的转个来回,他让我站起,将双手摊开。我能感受到草药从身上滑落的触感,还有湿湿的衣服不停抽嗒,几多响动在空荡的暗室内,像是和谐的交响乐,一时间洗去烦躁的内心。
“阿离,不必这样……你知道我压根什么都看不到的。也就是这么一说……”我叹着气,想把手嗦回来。一离开药水,身上就说不出来的疼。
阿离托着我的双手,动作迟疑,似乎在想着什么,轻轻的道:“以前,我曾答应檀香,给她一缕阳光。可惜我们出生的小镇,只有连绵不尽的落雪。阳光进不来,阴霾出不去。后来我把檀香托付给白端,让她见识外面的阳光,从此不再相见。”
“为什么不去相见?”
他苦笑,“我不能让她知道……我是傩教最狠毒的疆士。”
疆士,制毒,只有少数。
倾回疆毒就像是我们那的苗蛊,驱虫入毒,脉络淤滞。同样与草药打交道,但相比于医官和药师,疆士是最令人不齿的。往年傩教用疆毒巩固基业,四处给人投放,因疆毒死伤的人不计其数。人们不敢对傩教有所怨言,只能把怨恨投射在疆士身上。
所以疆士又称大傩神所养的‘毒蛇’,是倾回最丑陋的身份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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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离又道:“白端身上的疆毒,就是我亲手所下。你不必露出惊讶,这是傩教相迫,我也身不由己。在你身上引入的离虫,也是疆术的一种,为天疆术。唯有凤血种脉的拥有者,才能成功植入,旁人必死无疑。”
“可我马上要死了。”我平静的陈述这个事实。
他缓缓的道:“你不会的。”
我感觉摊开的手心,渐渐融入一抹温暖。这种温暖,是沙漠中的甘露,是海洋中的浮萍,一把解救枯死的内心。手心仿佛起了绒毛,伸展着不安的灵魂,映成一汪弦月,三两弦拨动命轮。
我知道这是什么,惊喜不已,“阿离,这是阳光。”
无人回答。
“阿离?”我疑惑的喊道。
万籁俱寂。
阳光温暖,药香依旧。阿离不见了……
***
我怕我会被遗忘在这。
好在没等太久,总算来了个人。
我听到铁链晃动的声音,不敢确定的喊道:“阿离?”
“阿离走了。每年初雪,他都会来这。待至一个月,就得赶回傩教。他在走之前,嘱咐要好好照顾你。”这人声音清脆,约摸是个十几岁的姑娘。
我放心下来,继续问道:“这是哪?”
姑娘不一会走到这,去下我嘴里衔着的草药,手下细致,边擦拭边回道:“这是阿离的暗室,离我们住的童目小筑不远。(
大文学)阿离走得匆忙,公子这才想起派人过来。姑娘莫要焦虑,疆术也是可解的,阿离和公子都在想法子。但在这之前,还得委屈姑娘了。”
“有没有什么饭菜啊?”
我一个劲的提醒她重点。眼下于我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填饱肚子。
她打开食盒夹子,饭菜的香味扑鼻而来。阿离木讷,带来的都是简单的酥饼,不像这么丰富。现在光闻着饭香,肚子就开始叫嚣。她将一块横板架在木桶上,小心的把菜碟放下,虽然我看不见,但能感受得到她的用心。
她笑道:“我知道姑娘多食,就带来点自己做的。酒酿虾仁,香菇蜜肉,姜汁白腰,配上荔枝酒。还有八宝记的糖,可解嘴苦。”
我从未被如此照顾过,一时间受宠若惊。很多时候都被人当肉食,一路上只顾着保命,哪敢仔细品尝这里的美食。
闻着香味,食欲大增,我迫不及待的要尝一尝,于是伸手去摸碗筷。这姑娘轻轻的止住我,笑意浓浓,“姑娘现在眼睛不便,还是我来伺候吧。”
“有劳了。”
“叫我宋宋就好。”
宋宋是个温暖有礼的姑娘,从小待在童目小筑,以前每年回去一趟,以敬孝道。这次回来的途中发生了点意外,躺在床上将近两三个月,醒来人就忘记些事。
失忆这种事,真不是空穴来风,我深有体会。必定是发生了不好的事,人出于对自己的保护,会自动屏蔽一些事实。(
天骄无双)像我到现在,都没能想起十三岁那年的事。我安慰着宋宋,和她互相交换心得,都是小女生,几句话就相处熟络。
从宋宋口里,我得知很多东西。
巽州君候有一个弟弟,自小就相依为命,君候对他疼爱有加。这君家二公子,生出来就有些疾病,只得养在偏远的童目小筑。君候每年冬天,都会请阿离给二公子治病,只因初雪是各种疆虫蛰伏的时期,阿离才能从傩教腾出空。
而我的凤血种脉就是治疗二公子的药引。
宋宋说到这,看我脸色不好,忙宽慰道:“姑娘莫要忧心。虽然侯爷执意困你在这,但我家公子不会伤害你。待在这,总比在侯府好,我们也能照顾你。”
“我没有忧心,就觉得后悔莫及。”本来有个机会能去掉凤血种脉的,我竟然经不起诱惑。想来得到和付出都是相对的。
宋宋听我这么一说,只得喂我一口荔枝酒,将话题转移开,“公子喜爱酒,小筑里都是各色的花,现在冬天红梅映雪,待到春风,就是梨落花酿。等姑娘好些着,我们接你回去,品尝一番。”
“这酒为什么不醉人?”我喝了一口,心情舒畅。
宋宋把酒盏放好,回道:“公子曾道‘酒是饮品,同茶一样,无需醉人’。”
“我好像能闻到荔枝味。”
“姑娘和公子一样,感官越发的准了,这样浓的药香,都能闻见荔枝味。”
经她这么一说,好像确实如此。
最近就觉得自个听的深远、闻的彻底,就算是看不见,也能辨别一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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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宋将我喂食饱,收拾好饭盒,又给我换了身衣服。虽然还是要泡在桶里,但之前的那身衣服,已经到了让人难以忍受的边缘。
我穿着干净清新的衣服,一抬手一投足,都是梅香,伴有雪霜气,煞是好闻。心里不由对小筑,充满神往。
于是拉着宋宋不松,让她再好好说一说。
待了一些时候,宋宋提着食盒,要回去准备晚上的饭食。我恋恋不舍,又不好意思留她。毕竟那么黑暗的暗室,不是谁都乐意待的。她许诺,每日三餐陪我半刻,让我放宽了心。
我便把她送走。
暗室一下子又寂静起来,却不像之前那么空旷。阿离走了,来了宋宋,总归还是有温暖的。
***
以后每次,我醒来的时候,都能听见宋宋在忙活。她陆续从小筑里带来些书籍,并不是绕口的古文,而是简单富有涵养的一些。
她搬来个椅子,坐在桶边,跟我讲诉。从倾回史事,到八州地理,什么都有涉猎。而且书里的简洁极为独到,有些跟我们那相似,有些就恰恰相反。
我听得认真,为以后的出路打下基础。有些疑惑不懂的,能问的便问,不能问的就藏在心里。几天下来,我记了不少东西。
为此我归功于这里的书,浅显易懂,内有深涵。
宋宋停下念词,言笑晏晏的道:“这哪是倾回市面上的书。是我家公子怕你烦闷,特地书写给你的。世人流传凤血种脉的拥有者,出自荒山野岭,偏执作怪,不解世事。公子防你再遭人算计,只好给你恶补一下。”
我赞叹道:“你家公子,真乃高人。”
***
有天宋宋在我这待得很晚,她告诉我已经过了黄昏,也该走了。
她刚要抬脚,只听传来一声闷闷的动静,响彻上空,都能传到暗室里来。我俩大为疑惑,又仔细的听了听。这声响很是熟悉,并不清晰,我听着是离暗室有段距离。
哪知宋宋听了,声音发颤,“这是肃杀棒!”
“什么是肃杀棒?”
宋宋给我详细的描述一遍,我终于弄懂这肃杀棒到底是何圣物。
我们穿越过来,肯定个个都想大展身手,来一场宏图伟业的抱负。这并不奇怪。也不知道是不是我们当中的哪熊孩子,脑壳抽搐,竟造出古代‘手枪’来。造车、造船、造房、造人都行!怎么想不开造了这么个东西。
我不确定会不会又有穿越前辈,据宋宋所说,这种‘肃杀棒’是最近才开始有的。
耳边又响了两声。
宋宋焦急,慌忙扔下手里的活,不住的道:“这声音像是往小筑方向去了。必定是有人想对小筑不利,我得回去。”她手忙脚乱,被扔掉的食盒绊倒,重重跌在地上。
我从水中站起,因看不见,只得对着她询问,“宋宋?你怎么样了?要不别去了?”
地上传来宋宋的坚毅的声音。
“我得赶紧通知小筑里的人,若是去晚了,不堪设想。”
我叹息,让她到我面前。
阿离之前种的离虫,有子虫和母虫两种。子虫可以离体,母体只能供养,子母相连,千里不断。经过许久的药水泡治,母虫已经被催眠,暂时不能给我带来危害。相反,我还能对离虫,进行一定的控制。
我从体内唤醒一尾子虫,交给宋宋,让她遇到困境,把子虫投在敌人身上。这边母虫收到血脉联系,我随时可以让子虫成为致命的利器。
以防万一,我又给她一点自己的血液,保命有效。
宋宋惊慌失措,我正色道:“宋宋我等你回来。”
“好。”宋宋应着,走了出去。
等了许久,外面早已没了响动,没有想象中的厮杀震天,或是步履驰骋。即便是体内母虫也没有感应,想来宋宋没有动用子虫,就能逢凶化吉。
我放下心,只等第二天宋宋过来,好问她发生了什么。
翌日。
暗室的铁链连击,一个稚嫩十足,哭腔浓厚的童声,敲打我的耳膜。
“宋宋回不来了。她再也找不到回来的路了。她想对你说‘对不起’,可是不能亲口说了。姐姐,我们把宋宋丢了,你打那那吧。”
什么在割裂我的心口,一点点把我吞没。
我猛地站起,走出困我多日的木桶,倍感不适的双腿在我的催始下,兀地罢工。双膝死死的磕在地上,这激烈的疼痛让我再也忍不住,只能死劲的嚎啕。疼痛带有悔恨,如果能坚决拉住宋宋,也不会让她死去。
世事让人伤痛,百般都在折磨。
依稀间有微风拂来,我被人拥住,带有生气的衣襟把我包围,自有清香寒雪萦绕鼻间。
我仿佛听到天边的声音,他在道:“我们一起去寻,寻到彼岸尽头。忘川渡口,清酒一盅,然后……”
然后?
他轻轻的道:“送她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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