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远东真的不知道怎么安慰一个伤心的女人,他虽然是个男人,可也极不赞同一夫多妻,不是一对一的爱情,每个女人都承受着伤心,那样的男人就太无情太冷漠了。
他绝对不会娶三妻四妾,宁缺勿滥。
但换一句话说,胡桃儿也不可能让他那样做,他只是一个入赘的青面姑爷而已。
如果胡桃儿有傅雅轩一半的温柔贤淑,那他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了。
就在这时,崔墨耀横抱着胡桃儿从院子的花径走过,胡桃儿柔情似水地依在崔墨耀的怀里,旁若无人地凝视着那个俊男。
崔墨耀现在只想快点把这场戏演完,这个娇嗲过分的女子,搔首弄姿,做作得令他直想把她狠狠地抛落地上。
这厢,傅雅轩和萧远东都看见了,傅雅轩特意去注意萧远东的神情,他似乎惊讶多于难过。
崔墨耀抱着胡桃儿直向上房走去,直至消失在傅雅轩的视线。
傅雅轩此刻心中百味杂陈,瞧着萧远东轻问道:“萧公子,你不去阻止他们吗?”
萧远东收回目光,黯然地垂下头,淡淡地道:“有用吗?”
“你难道不生气吗?”傅雅轩诧异地问。
萧远东扯出一抹苦笑,淡淡地道:“生气有用吗?”
“没想到你能看得那么透,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萧远东并不回答,也不解释,他那忧郁的目光眺向远处的天空,似是陷入了沉思。
“你一定有很多故事吧?”傅雅轩柔声开口。
萧远东突然回过头看她,静静地凝着她的脸,他忘了这样做是很失礼的,而傅雅轩居然也不责备,只是故作娇羞地垂下头去。
他忽然走开了,淡淡地道:“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你有,我也有。”
傅雅轩眼睛一亮,快步跟了上去。
走到小亭里,萧远东迎风而立,不疾不徐地道:“在桃儿之前,我曾经喜欢过一个女子。”
“什么女子能令萧公子心仪?她一定美若天仙吧?”傅雅轩的眼眸中露出了喜色。
萧远东随手摘了一片伸到小亭里的树叶,手轻轻地搓着,他一双眼眸渐渐变得温柔,他缓缓道:“确实,她长得很漂亮,而且心地善良,像个水仙子一样,她对我很好,她对任何人都很好。”
答案快要揭晓了,傅雅轩的心在“扑通扑通”乱跳,她却努力克制自己,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些,问道:“那你们为什么会分开?”
萧远东的脸沉了下来,他紧紧地抿着唇,一双眼睛透露出无限的哀愁。
“是因为胡二小姐吗?”傅雅轩小心翼翼地猜测。
萧远东放开双唇,又紧抿住,终于又再放开,深吸一口气道:“不是因为她,是因为我自己的原因。”
这一句话仿佛很沉重,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把这句话说出来。
“看得出来,你现在还对她一往情深。既然是这样,你为何不去找她呢?”
萧远东突然仰起头,凝视着蓝天,一行清泪幽幽地流落两旁的脸颊,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那阳光照在他的脸上,照在那晶莹剔透的泪水上,闪闪发光。
傅雅轩静静地站在一旁,似乎感受到了他的那种苦痛,心里莫名地痛了一下。
沉默了好半晌,萧远东叹道:“找不到了,我永远都找不到她了。”
“为什么?”傅雅轩蹙起眉头来。
萧远东垂下头来,深吸了一口气,慌乱地吐出一句话:“对不起,我失态了,我想起还有事,先失赔了。”
话说完以后,便搁下傅雅轩一个匆匆离去。
傅雅轩呆站在原地,缓缓地勾起一抹微笑,案子越看似扑塑迷离,就离谜底又近了一步。
胡桃儿为了接近崔墨耀,不惜故意磕破了自己的膝盖,幸好崔墨耀真的上了她的当,并很有怜香惜玉的心,当靠在他的怀里时,她发现,所有的伤与痛都是值得的。
崔墨耀将她抱进房里,放在床上,关心地问道:“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还是很痛,不知道是不是扭到筋了。”胡桃儿蹙着柳眉,愁楚得让人心疼。
“我帮你叫大夫好了。”崔墨耀相当客气地道。
“不用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你可以过来帮我上点药吗?”她楚楚可怜地看着他,任何男人见了都会忍不住让人上去抱她一下安慰。
可是崔墨耀没有,他的心,早已被另一个女人牢牢地占着,闭上眼睁开眼,满脑子都只有她一人。
“我看还是找个人来帮你上好了。”崔墨耀匆匆地搁下话,便头也不理地走出门去。
“喂,你……”胡桃儿在后面大喊。
她好不容易才把他勾引到这里来,却不想让他这么轻易就逃掉了,这个崔墨耀真是个君子,还是欲擒故纵?他若真不明白她的意思,为什么到现在才来拒绝她。
“你别走啊!”她伤心地大喊。
崔墨耀走出门口,才长长地抒了一口气,却又听见胡桃儿的叫唤,正好一个丫环向这边走过来,崔墨耀对那丫环道:“你们家二小姐有事情吩咐你。”
“哦。”丫环连忙往屋里奔。
崔墨耀毕竟是个有风度的男人,不会抛下她不管,这回,有人看着她,他总算能放心了,也算对得起她故意磕破自己的脚。
其实他看得出来她是故意的,但他没有阻止,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可不能怪他,他也是为了剧情需要而已。
他走了几步,房间里传出狮吼声:“谁让你进来了,给本小姐滚出去!”
接下来,就是一连串摔东西的声音。
噢!崔墨耀心中暗暗庆幸,幸好他逃得快,女人果然都不是好惹的。
……
这排屋,入夜以后,就静了下来。
没有月亮的夜,静瑟的院子只有蓝色的灯笼作照明之用,远远看去,就像无数只蓝色萤火虫散落在黑夜,又像是风中流动的磷火,闪烁飘缈。
傅雅轩在房外站了很久,房内传来戏水的声音,扰得她心烦意乱。
好半晌,她终于抬起手敲门,正确来说,其实她是敲门兼推门,门关得还挺牢的,得劳她使出内功才将门推开了,幸好门没有被她推散了,否则真不知道怎么解释了。
听闻门外有声,正在浴桶中洗浴的萧远东惊得目瞪口呆,将下身浸入浴桶里去。
傅雅轩故作惊诧,声音有点结巴地道:“你……你……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傅姑娘,你可不可以先出去?”萧远东光着身子,被一个女子这样看着,害得他心如鹿撞,手心直冒汗。
还没有看到他的手背,傅雅轩哪里甘心就这样无功而返。
最有可能看到他手上是否有疤,那就是在他洗澡的时候了,所以她才会冒险选择这个时候来此。
“我……我想问问你有没有跌打药?”傅雅轩硬着头皮问。
姑娘,他在洗澡啊,可不可以选别的时候再来?
傅雅轩看他一脸苦恼,又连忙道:“我实在是急着用,不知道谁有,才会来找你的。”
万般无奈之下,萧远东只好指给她道:“在那柜子顶上有一瓶。”
“哦。”傅雅轩也不管尴不尴尬,大摇大摆地奔了进去。
她搬来一张椅子,也许是柜子太高了,她怎么也够不着,只好大喊道:“我不够高,你可以过来帮我拿一下吗?”
她发誓她是故意的,不看到他的手背,她绝不罢休。
见她如此着急,萧远东怎能推拒,只好生硬怯懦地道:“我要起来了。”
“嗯,你起来吧,我绝不看你。”她表现出一副对他的身材一点都不感兴趣的神情。
萧远东爬出浴桶,用最快的速度穿上。
“好了吗?”傅雅轩在他穿衣服时,已经回过头去,那一刹,她清楚地看到了他手背上的星形印记,她的心震动了一下,但她不愧是傅雅轩,面不改色地别过头去。
萧远东迅速穿好衣服,并用长袖子盖好手背,然后朝她走过来,往椅子上一站,就从柜子顶上掏到了一个玉瓶子,然后递到她的手里,淡淡地道:“这个就是了。”
“太感谢了。”傅雅轩接过瓶子,道谢以后,匆匆离去,全然不顾萧远东惊诧的眼神。
……
现在,傅雅轩终于可以证明胡雨霏并未说谎,既然这样,那么接下来,她就得想办法让凶手露出原形。
……
深夜,宁静的院子里突然响起一阵刺耳的声音:“不对不对,不是这个味道,汤碗八分满,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行!再去做。”
萧远东漫步回房,毫无意外地听到胡桃儿在大发雷霆,他抱着看好戏的心态,走回了房间,就见三、四名丫环认命地走出屋,她们已经习惯了二小姐的脾性,除了忍,没有任何别的办法。
她总是这样,从小娇生惯养,从来不知道做下人的辛苦,所以她觉得只要有钱,就可以随便对人呼喝。
萧远东漫不经心地往屋里走,不以为然地冷笑了声。
“你看够没有?萧远东。”单薄的中衣披上一件浅紫的罗裳,胡桃儿神情不善地往外看,好像早就知道萧远东会来看戏似的。
“早看够了。”萧远东冷冷地说着,踏进门去,然后把门关上。
“萧远东,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看我不顺眼了?”
“是你看我不顺眼吧?”萧远东起两道英气迫人的浓眉反问。
“萧远东,我告诉你,说话不要指桑骂槐的,你要想和离,我随时奉陪。”胡桃儿神情不屑地掩唇呵欠,别过俊美的脸蛋,懒得正视他那张令她不顺眼的刚毅脸庞。
“终于说出你的心事了吧?”萧远东骤然眯起黑眸。
“随你怎么说好了,反正咱们再吵也没意思了。”胡桃儿嗓调平静地问道。
闻言,萧远东怔了一会儿,胡桃儿把他当什么了?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丢掉的一件物品吗?
“胡桃儿,其实我也不是那么稀罕你的,不过现在咱们可是系在同一条绳上的蚂蚱,你总听过唇亡齿寒。”萧远东的声调很轻、很淡,只有她听得见。
“你总算跟了我那么久,我当然不会亏待你的。”胡桃儿的青葱玉手拍拍萧远东的胸,微笑道:“城北的那间布庄,我会把地契房契给你,这样你可满意?”
“你以为一家布庄就能打发我吗?”萧远东眉心间的刻痕更深了,笑得有些阴狠。
“萧远东,你别太过分了,那些都是我胡家祖祖辈辈积攒下来的,分给你一间,已经足够让无衣食无忧地过完下半生了。”胡桃儿瞠圆了一双秀水似的眼眸,恼瞪着他。
“那本不属于你的,是属于雨霏的。”萧远东冷然道。
闻言,胡桃儿大怒:“雨霏雨霏,叫得那么亲热,可人家根本就瞧不起你。”
胡雨霏就像是萧远东身上的一根软肋,每次只要被击中,他就浑身瘫痪,他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空茫地望着前方,双手渐渐掩上脸,软声道:“我们不要再吵了,行吗?”
一载的夫妻情,胡桃儿终究是心软了,嘟着嘴道:“又不是我要跟你吵。”
房里沉默了半晌,萧远东才缓缓地抬起头来,幽幽问道:“桃儿,你知道那四个人的身份吗?”
胡桃儿回复冷漠的模样,怒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萧远东淡淡地觑她一眼,微笑道:“我找人查过了,他们曾经去找过程玉林,还曾经去过大小姐的墓地。”
胡桃儿的脸色变了变,问道:“他们都查出些什么了吗?”
萧远东摇摇头:“现在还没有,以后就难说呢。”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萧远东又摇摇头,脸色有些凝重地说:“我也不知道,不过咱们现在一定要小心一点,他们的接近可能都是有目的的。”
胡桃儿想起崔墨耀的种种表现,突然明了,心中有种被欺骗的感觉,喃喃道:“这难怪了。”
“他们可能是官府的人,假借借宿之名,来调查大小姐的死。”
顿时,胡桃儿只觉得全身发冷,手足发麻,她倒抽了一口凉气,冷然道:“姐姐是意外身亡,这大家都是知道的。”
“这件事你知我知,还有大小姐知。”萧远东冷笑一声。
“姐姐始终不肯放过我们,她不肯……”胡桃儿心慌意乱地喃喃。
“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做?”萧远东心里没了主意。
胡桃儿眼珠直转,突然一笑道:“见机行事,他们没有证据,根本不能拿我们怎么样。让他们查好了,看他们究竟有什么能耐,不让他们查,不是更惹人怀疑。”
萧远东想了一下,道:“说得有理。”
“二小姐,你的八宝粥送来了。”丫环在门外叫唤。
“来了。”回话的是萧远东,他迎出门去,把托盘和盛着一碗八分满的紫米八宝粥接进屋里来。
门,又重新被关上。
……
一大早,阳光明媚,晒在人的身上,使人觉得懒洋洋的。
“胡夫人,小心。”傅雅轩扶着胡夫人一步一步地走向院子。
相较于前两天,胡夫人的脸色好多了,身体也没大碍了,躺多了,就应该多到户外活动一下筋骨。
两人坐在小亭里,品着茶,吃着小点,实觉人生真的太美好了。
好几天没见太阳的胡夫人却一点都不怕被太阳光射到,反而微笑道:“这太阳能让人心情愉快,如果有一天没有了太阳,那不知道世界会有多么可怕。”
她的想象力可真丰富啊,世界没有太阳,谁能看到到哪一天?
“胡夫人,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这里只有两个人,傅雅轩很自然就担当起照顾病人的责任。
“我很好,你不用担心。我那病发作起来虽然辛苦,可不发作的时候就跟平常人没什么两样。”胡夫人以灿烂的笑容安慰傅雅轩。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治吗?”傅雅轩放下茶杯,蹙起眉头。
胡夫人摇头叹道:“没法治了。看过很多大夫了,本地的,外乡的,我现在已不想费这个劲费这个时间去治了,把握剩下的日子,开开心心地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傅雅轩却胸有成竹地说:“你的病一定会治好的。”
胡夫人诧异地抬眸看她,她的眼里,和雨霏一要,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善良,胡夫人笑了。
傅雅轩不明白她为何要笑,唯一确定的是,她笑得很好看,总能令她想起母亲的笑容。
“胡夫人,我有一个女儿叫小柔,你说我应该先让她学文,还是教她习武好呢?”傅雅轩向胡夫人讨起了育儿经。
胡夫人沉吟了一下,缓缓道:“我觉得女孩子学文好,整天舞刀弄枪的,太危险了。”
“我跟夫人的想法不谋而合,英雄所见略同。可墨偏偏要教她习武,我和墨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墨当然希望女儿能继承他的衣钵。”
胡夫人笑道:“那就多生一个儿子吧,儿子学武,女儿学文。”
“没有谁敢保证生的一定是儿子,如果又是女儿呢?”傅雅轩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容。
胡夫人怔了一下,叹道:“多儿多女多冤家,独儿独女一只花。无儿无女坐莲花。”
傅雅轩惊诧:“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胡夫人又叹了一口气道:“其实世人都懂得这个道理,却偏偏喜欢找苦来辛,都喜欢多儿多孙。”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带有很深的感触,仿佛在说着自己的心声。
“二小姐聪明又孝顺,把家里的产业打理得整整有条的,又有个好女婿,夫人应该放心安享晚年才是。”傅雅轩低笑道。
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胡夫人哀愁爬上眉梢,她凄然一笑道:“真如你说的那样好就好了。”
这其中,她有什么难言之隐?却又不方便向外人诉说?
傅雅轩正要套她话的时候,便看见胡桃儿和萧远东并肩自远处而来,这两人都脸上春风得意,恩爱甜蜜,看来并未受昨天事件的影响。
好一对奸夫****!傅雅轩心里暗骂他们来排解心中的不愤,可恶,竟然和她预算的不一样。
本来,她想让这两个人狗咬狗骨,然后爆出真相,却不知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变成现在这样,究竟是萧远东有深厚的忍耐力?还是他们已经对他们起了疑心?
“桃儿给阿娘请安。”
“小婿给阿娘请安。”
两人恭敬地行早安礼,胡夫人只是淡淡地觑了他们一眼,淡淡地道:“我正在和傅姑娘聊天,没事的话,你们就下去吧。”
胡桃儿恭敬地道:“阿娘,我今天要去牛家村收租,可能要晚一点回来。”
“去吧去吧。”胡夫人不耐烦地挥挥手,对她的事情一点都不感兴趣。
“那我们先下去了。”胡桃儿和萧远东并肩离开。
这两个人平时连人影都看不到,今天却这么主动的来请安,简直就是破天荒,知女者,莫若母,胡夫人很清楚自己的女儿,她来,只不过是要警告她,别在外人面前乱说话而已。
她都只剩下半脸老命了,她还怕什么?
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傅雅轩望着正沉思的胡夫人,问道:“胡夫人,你怎么了?”
胡夫人一脸愁苦地道:“傅姑娘,你有所不知,这几个月,梅枫镇连连干旱,庄稼颗粒无收。”
“我一路走来,都有所目睹和耳闻。”傅雅轩点头回应。
胡府这么大的家业,那些百姓怎么穷困,都影响不到他们胡府的生计吧。
“我那老头子曾经答应过要给牛家村免租三个月的,可桃儿出尔反尔……”她勉强地勾起一抹苦笑道:“如果雨霏在,绝对不会那样做的。”
傅雅轩侧着头想了一下,道:“二小姐这么做也是为了这胡家的家业。”
胡夫人凄苦地摇头叹道:“傅姑娘你有所不知,前些日子,有一个老人家因为不堪被逼债,在家里上吊死了。”
热烫的泪水再也按捺不住,滚滚滑落她冰冷的脸颊。她为那死去的老人家伤心,更为自己女儿所犯下的罪孽而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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