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事,就完全超出张晓的控制了。
她的本意,只是想启动机舱,然后研究一下是否能够通过这艘纺锤状的“小船”逃离游轮。
在她的理解中,整个过程应该像驾驶任何交通工具一样,启动机舱相当于给引擎点火,但要让机舱移动,就必须找到类似油门和方向盘的东西,并且搞清楚如何操作。两个步骤之间,理应有足够的时间给张晓摸索,虽然她心里着实没底,但试一试总归还是必要的,死马当活马医吧。
可张晓万万没料到,这机舱竟不给她半点回旋余地,一启动,便赶鸭子上架似的运转起来了。
那自上而下封闭机舱的黑色物体,多半是舱盖无疑,张晓受惊之下,条件反射地用拳头拼命击打,结果自然徒劳无功。那片弧形光幕便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和外面播放视频的电子光屏如出一撤,只是小了许多,大概只有十四寸笔记本那么大,位于舱盖的内侧,正对着张晓的脑袋。她一伸手便能触到屏幕,估摸着,也应该是某种供人操作的界面。
还没等张晓看清界面上都有些什么内容,机舱便陡然一沉,然后整个竖了起来。横卧的“纺锤”忽然变成了直立的,张晓也跟着站直了身体,幸好不是大头朝下的角度,而是正常的站姿。脚脖子被攫住的她也没有踩进下面如同章鱼触手般纵横交错的金属支架里,而是被强行固定在了原地。只是腰部以上由于惯性原因,不可避免地往前栽倒,得亏她反应灵敏,伸手撑住了舱盖,才没有一头撞上去。
牧羊犬就没这么好运了,一通挣扎后,终究抵不过地心引力,哧溜着滑进了“纺锤”的下半部分,那被支架和显示屏塞满的拥挤空间中。好在大狗本来就趴在张晓的脚边,所以倒也没摔出什么毛病,就是四肢找不到合适的着力点,只能踩在参差不齐又大小不一的显示屏上,显得格外别扭。
一时间,显示屏散发的冷光全被它遮掩得七七八八了,“纺锤机舱”里再度陷入了一片黑暗,唯一仍然具备照明功效的,就是张晓面前那块弧形光幕了。
惊魂未定的张晓盯着这片光幕,试图理解上面的内容,结果却越看越震惊。
屏幕之上,只有三行字。第一行是倒数的时间,仅剩十二秒,中间一行是询问菜单,写着“是否返回探测点”,最下面一行则是用来选择答案的按钮,并排显示着“是”与“否”。
此时此刻,让张晓惊讶的既非归零在即的时间倒数,也非菜单上提到的古怪名词——“探测点”,而是整个菜单的语言表达方式,除了时间之外,居然都是华夏文!
看着熟悉的母语,张晓震惊之余百感交集,她实在没料到这个关了她大半个月的诡异船舱竟会和华夏人扯上干系,那一样样超级科技,莫非全是华夏人的杰作?
张晓来不及细想,还有十秒!光幕上的提示再明显不过了,如果不能在时间归零前进行人工选择,系统将做出默认判定,这是使用普通电脑软件的常识,相信和眼前的状况差不离。至于默认判定是什么,张晓就不得而知了,但她很快有了主意,不假思索地按向了“否”字。
必须先让“纺锤机舱”停止运转!
方才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张晓已经习惯性地考虑了许多问题,最终结论是,不论这艘“纺锤机舱”要去哪里,眼下都不是时候。张晓还没有做好准备,她身边除了一只大狗和兜里的匕首,再无任何物资,如何应对接下去可能发生的突发状况?谁知道所谓的“探测点”是哪儿?再怎么说,也得等她想办法把墙里的压缩饼干和急救包掏出来,然后灌满一袋清水,收好舷窗上的自制炸弹再走。
总而言之,张晓确实迫切想要离开这间屋子,但绝不是在这种措手不及的情况下。
可令张晓大感意外的是,光幕对她的选择居然毫无反应,仍然执着地倒数着。
无计可施的张晓只能眼睁睁看着时间进入了最后五秒。
就在这个时候,她肩膀紧贴的舱壁之上,突然一左一右地伸出了两根小臂粗细的弧形环状物,向前绕过她的胸口,在横膈膜处合二为一,像过山车的保险杠般,把她稳稳护住。与此同时,张晓还感觉到,她脊椎背后的舱壁上似乎也多了点什么东西,不仅将她的腰部上下牢牢吸住,还提供了少许舒适性,至少没刚才那么咯人了。有了这些辅助设备,张晓的双手总算解放了,不必再撑着舱盖维持平衡。
当这一切完成时,光幕上的倒数终于按部就班地走到了尽头。
张晓暗道一声不好,随即察觉整个“纺锤机舱”果然又动了。仿佛游乐场里的跳楼机,猛然来了个自由落体,虽然失重感只持续了数秒钟便消失了,但机舱的移动并未停止。
张晓之所以有此判断,皆因光幕上的倒数又开始了,只不过计时变成了四十七分钟,下面的选择菜单也随之替换,取而代之的,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抵达尚需”。
张晓立刻明白,这正在倒数的时间,必然是前往哪个“( + daomengren )探测点”的全程耗时。也就是说,这艘“纺锤机舱”正载着她和大狗离开游轮,前往某个不知名的目的地。
开弓没有回头箭,张晓只能听天由命了。就算现在给她一副可以操作的界面,她也不敢轻举妄动,因为“纺锤机舱”不仅完全密封,而且一眼望去没有任何窗子之类的设施。困在里面的张晓如同塞进罐头的沙丁鱼,又聋又瞎,对外界的情况一概不知。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看着光幕上不停倒数的阿拉伯数字,张晓心跳如鼓,方寸大乱。
好在“纺锤机舱”移动得十分平稳,几乎感觉不到半点震动,也算在某种程度上起到了安抚作用。连趴在最下面的大狗都渐渐安静了下来,除了偶尔哼唧两声表示自己的存在外,再无其它动静。张晓在这样的氛围中,慢慢放缓了呼吸,终于恢复了几分镇定。
虽然心情平复了,处境却并未改变,张晓只能打起十二万分精神,随时准备迎接凶险难料的未知。
能够出来,总归还是好的。
当光幕上的数字倒数至二十三分四十五秒时,“纺锤机舱”突然毫无征兆的抖动起来,仿佛一架遭遇乱流的小型飞机,摇得跟风中树叶似的,脚下的大狗顿时一阵哀鸣,张晓也吓得不轻。剧烈的抖动持续了十来分钟才彻底停止,不等张晓松一口气,“纺锤机舱”又出变故,忽然从直立变为横卧,张晓也随之恢复到了出发前的姿态,仰卧于机舱之中。
接下来的行程就比较顺利了,至少没再发生抖若筛糠的现象。
张晓的情绪却恰恰相反,肾上腺素狂飙,因为倒计时马上就要结束了。
五分钟、一分钟、十五秒、五秒、一秒、归零!
张晓浑身一颤,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手中的匕首。度秒如年的等待中,脚下的显示屏接连熄灭,面前的弧形光幕陡然消失,将她固定在舱壁上的几样辅助设备也统统缩了回去。重获自由的张晓刚想调整一下姿势,纺锤形的舱盖突然“咻”地一声打开了!
一股白光瞬间刺入张晓的双眼,在黑暗中困了许久的她早有心理准备,连忙一个翻身站了起来,双膝微屈,重心下沉,扬起匕首护住胸口,另一只胳膊则横在眼前,遮掩光线的同时,还能起到防御效果。如果此刻遭遇袭击,怎么说也能抵挡一阵。
然而,假想中的危机并没有出现,一切都是那么的安详宁静。尽管张晓现在没法睁开眼睛,但她的其它感官经过两周的失明考验已然训练得比普通人灵敏,不消片刻便大致猜到了“探测点”的所在。
这里应该,是一片海。
脚下的“纺锤机舱”富有节奏感地轻微晃动着,四面八方的浪涛声不间歇地单调重复着,再加上鼻腔里特有咸腥味和刮个不停的冷风。张晓相信,她的估计八九不离十。
半分钟后,张晓终于适应了重见天日的亮光,开始眯着眼睛打量四周。
事实果然如她所料,周围的确是波澜壮阔的海洋,但有一件事却令她格外惊讶——这片海域她来过!
张晓一眼便看见了前方的黑色海岸线,不足十米高的悬崖陡峭耸立,绵延数里。一块破布般的桔色物体挂在一截近海的礁岩上,随着浪花飘飘荡荡。离这块礁岩两、三米高的峭壁中,一道狭长的裂缝赫然在目,裂缝里似乎还隐约裸露着一截色彩鲜艳的包裹。
瞅着这戏剧化的一幕,张晓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呼吸都急促了。
一路上,她对自己将要面临的处境做了无数猜想,唯独没有想到她竟然会故地重游。
光幕上的“探测点”居然指的是这个地方,那岩壁,那裂缝,那漏光了气的救生筏,无不刺激着张晓的神经,让她又惊又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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