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建昭宫后面郁青一片茂密,骄阳从密密交织的枝条下打下道道逼人的热浪,映衬着绿绿的很是喜人。(
归来(陆犯焉识))
只是随着天气愈发热了,知了却是一刻不得消停。没日没夜的鸣啼,刺耳的让人的忧思涌上心头。
至于太子即位的事,高昌太妃也跟我说了几句,“有些心思放大了,便逐渐露出其深底的暗沉与复杂。若浮在水面的真相,只怕捞上来,结局也是打水般的一场落空哦。”
她意在提醒我早日放权,因着我前段时日因与太子置气病倒,加之大行皇帝新丧之事,所需一应烦扰诸多,常常深夜不得就寝的事,高昌太妃也有所耳闻。
我只含笑答应了,回到宫里却是气急,看着外面夏日日头又长,便让孚宛吩咐下去除了这树上的知了,也落得耳边清净。
有句话姚剧倒是说对了,没有蝉鸣伴着的夏天,一下子忽如置身后宫烦杂事外。(
无敌天下)
建昭宫中上下,倒是不习惯这般宁静了,就如没了那些纷纷扰扰的宫嫔朝暮请安,中宫殿像潭不见底的深水,轻易没有人踏足。
连后宫亦是如是,寂静的连前朝的儒生奋笔疾书声都显得那么的突兀。
我依旧日复一日坐于殿中,处理着垒积的朝事卷宗,雕花的高大西窗半开着,绘着螽斯的竹帘微微拂动。
似在嘲讽,后宫子嗣稀薄,长成年的,只有太子弘一人。
不知道是谁踩着殿前开到败落的花枝,咯吱咯吱的响,断枝摩挲着发出沙沙的细音,提醒着日光依旧是落下复升起,提醒着日子还要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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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后宫中哭喊声不断,连孚宛都忍不住劝我莫要憋在心里,可我明白再重再深,我都要挺住。
我笑着回复她,“因为孤,是皇后。可以流泪,但不可以懦弱,亦不可就此倒下。”
这一日,天气微有转凉,照例是姚剧在一边伺候,他为我细细添了茶,见我放下手中的卷宗,抚额支肘于案上,忙问道:“娘娘这是怎么了,奴才瞧着,这些时日,娘娘在这些朝政之事上越发的用心竭力,倒是身子为先,得好好调理才是。上次进的方子,也该换一换了。”
“只是突然觉得,自己是真的累了。”我不动,随手翻看着前朝大改后的人事调动,“这先皇一去,太子尚未即位,各宗势力掺于其中,可见乘龙之际,君王婚典,嫔妃册立,均是政治。”
说罢,我又提了一句,“上次的方子不错,孤有现在的精神劲儿全靠它吊着,以后,还依药量进吧。(
德萨罗人鱼)”
进药的太医是姚剧的老乡,果见他喜不自禁,却依旧不解问道;“奴才想着娘娘这些时日劳心劳力,倒不像是放手给太子的样子。太子虽好,可终究年轻,背后又有人拾蹴着与咱不登对。若是有心人利用起来,只怕与娘娘愈行愈远。”
“孤何曾不知道太子为何事与孤生分的,只是,她母亲李氏,终究是死在孤手里,这些年,眼见冯家坐大,其他势力也渐渐熬不住了。”
我叹口气,继续道:“还政,那是迟早的事,孤也想做个好母亲,早还晚还也无非是名声好听点的事,可是这江山太重,我是怕,太子压不住事,坐不稳,更怕自己这个决定,葬送了冯氏一族啊。”
姚剧见机劝道:“奴才听说山人自有妙计,娘娘您是聪明人,自是拿定了主意,不若去园子里散散心,这些日子甚少见得娘娘您舒展过眉头,眼见着后宫里的花儿因见不着娘娘,越发长得好了。(
嫡谋)”
我有些不解,便问道:“这倒是什么话,孤还是头一回听说过?”
姚剧立马作揖跪倒,道:“还不是因为娘娘天姿,羞煞众位花神,只得这几日拼了命的长,才得这番好的来。”
我被他哄得心情极好,于是换了衣裳,携着姚剧去了前园。
许是这些时日的忽视与雨露的恩养,今年的花木格外的繁盛,只是一时的好气象,却被一声讥诮打断,“没想到这建昭宫也会有落寞的一日”
蔷薇架下,是谨,慎二妃,姚剧忍不住在我身后暗道:“真是枉顾了那般好的封号,眼见的哪得谨慎之态。”
我只暗笑,不语,提示他留神细看,不愧是姑表姊妹,除了佩戴按例打制的银器外,倒是都顶着一朵开到艳处粉木槿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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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莫要这么说,其实自皇上去后,这宫里哪处不是这样啊,好歹建昭宫的富丽堂皇有一日是一日,比之咱那冷宫般的地儿,倒是好上许多,虽说先帝生前不怎么爱来,死后此处倒像是逢生一般,连这花木都通人性了。”慎妃狠狠折下一朵半开的蔷薇,话虽如此说,语气却不改往日的尖刻。
“也不知我们这么近的说她,建昭宫那位知不知道。”谨妃是先入的宫,对我的脾性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慎妃不然,“那又如何,打我入宫这半年来,除了先帝卧病**榻那几日,平时哪得那位主儿守着呢,况且、、、、、、、”慎妃凑近说道,“听说建昭宫是日夜灯火熬油,忙着政务上的事呢,我们不过是顺路摘了几朵花,哪得那么凑巧就遇上了!”
“话说也真是的,自汉朝吕,窦二后以来,牝鸡司晨的事虽没少见,可这没了丈夫,便立马巴住权利不放倒真不多,太子不能亲政,还不是只能受建昭宫约束!她这个太后,做的也太过尊崇了,竟真真像是女上皇啊!”
提起太子弘,谨妃倒是眉角含春。北魏俗习,子尚庶母,我心中微寒。
只见慎妃意犹未尽,问道:“莫非姐姐早有打算?”
谨妃难得的瞬间红了脸,“只怕太子是做不得主的,我已托了郑王妃说去了,说是太子那边不像是、、、、、、、无意!”
慎妃忙道:“那可真要恭喜姐姐了!以姐姐的出身,加之令兄王昶大人最近颇得重用,这日后的富贵,应是不下如今吧。”
只听谨妃叹一口气,颇有些怨道:“要是太子能做主便好了!若是能为他的妻妾,我倒连奉帚之人也愿做得。”
听到这里,我果真气急,没想到后宫之中出了如此没有德行之人,忙从蔷薇架子后面出去,狠狠给了谨妃一巴掌,打的她错愕不已。
一旁的慎妃已经吓倒在地,再也没有之前牙尖嘴利的伶俐劲儿。
姚剧忙劝道:“娘娘玉手金贵,仔细打的疼。这等事,还是让奴才们来吧。”我只吩咐换来谨妃的掌事太监,朝着他主子,好生的打了几个耳挂。
发生了这种事情,还只能藏着掖着,我心中极为不快,怒斥道;“从即日起,王,陈二氏,发配正德堂思过,罚俸半年。”
“娘娘这样做,是明摆着打太子脸面么。”倒是话说的少的慎妃顶了一句,“且不说这件事,谨姐姐就算做的不对,原也是有例可循的。”
我看着她头上的木槿花越发刺眼,于是一把摘下丢到地上,吩咐姚剧道:“大丧期间着粉花,还用言语冲撞孤,把人带给董淑仪,她知道该怎么做。”
我回头看了眼谨妃,出言警告,“即便王昶新任了左仆射,但你记住,你是后妃,那就是孤所能管的。太子的主意,也敢打?”
我忿然挥袖,遭此败兴之事,早已失却先前的好逸致,只带着随身的宫女便回去了。留下倒在地上的慎妃,和已经被打的双颊发肿,面色紫涨却无法作声的谨妃。
身后,留下处理烂摊子的姚剧不禁叹道:“太子,总是这般等不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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