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周末在云爷爷家的时候，与茹萍姑姑形影不离，在家的时候除了进餐时间在厨房里面，其余时间几乎都在小木楼上呆着，聊一些各自学校的事，同学之间的事，有时也聊自己家里的事。我没多少可聊的，说起学校的事无非就是我和阿文秀儿连子之间的友情，我的生活和思想原本就简单，也不爱多接触人，朋友的圈子也小。多数时间都是听茹萍姑姑说，茹萍姑姑的性格比较外向，交友广泛，学校的校外的，同龄的不同龄的。谈了友情还谈爱情，听得我直说，别说了，都羞死了，茹萍姑姑说：“什么都不懂，以后看你怎么嫁得出去”。
没什么新鲜事可聊的时候，就坐在一旁当观众，看茹萍姑姑打开衣柜，找出一大堆花花绿绿的漂亮衣服裙子，一件一件试穿搭配给我看。茹萍姑姑对于穿着的款式和颜色的配搭讲究很多，精雕细琢。这些我都不太感兴趣，自己每个季节就那有限的两三样穿的，洗干净穿整齐就好。从来没有想过穿衣服有那么多讲究，还要衣服裤子袜子鞋子头饰的去配搭。茹萍姑姑一边试穿，一边拿着很多橡皮筋和发夹，对着挂在墙上的小镜子，将头上乌黑光亮柔顺的头发不断抓过来夹过去，一边要我发表意见。
我觉得茹萍姑姑将衣服换过来换过去不觉得累，忙得高高兴兴，津津有味，我在一旁看着到有些累。有兴致的时候，听见姑姑发问，我就现学现卖地夸她几句，没兴致的时候就直接说：“衣服有什么好试的，胡乱穿就行了，换过去换过来像个妖精儿一样”。茹萍姑姑说：“女孩子怎么能随便穿，每天都要穿得漂漂亮亮，穿衣服是有很大讲究的。你什么都不知道，都觉得无所谓，像个假小子一样，哪个女孩子不知道爱美，就你不知道”。
最有趣的是坐在一旁看茹萍姑姑弄头发，原本很黑很直很光亮柔顺的一头长发，再配上如萍姑姑漂亮的脸蛋，怎么梳理都漂亮。茹萍姑姑偏偏喜欢卷发，自己用铁丝在火炉上去烤，将铁丝烤得滚烫时，用布块包着粗铁丝的一头，将头发一束一束挽到铁丝上。挽紧一会儿又放开，又烤又去挽另一束头发，反反复复去烤去挽，挽过再放开的头发就出现很多均匀的碎波浪。
有时铁丝烤的温度没把握好，将头发烧得吱吱响，直冒青烟，头发也烧断一些，很大一股糊臭味。每次听见吱吱的响声和看见头发冒烟，我就心里很紧张，生怕茹萍姑姑的头发燃烧起来。特别是看见茹萍姑姑用铁丝卷额头上的刘海时，我在一旁心里紧张得要命，好怕茹萍姑姑一不小心，将额头烫伤，留下伤疤。我觉得别人脸上留下伤疤可以，茹萍姑姑的脸上留下伤疤，有点让人接受不了，这么精致的五官就不完美了。每次看她卷额头上的刘海，我就不敢眨眼睛，傻愣愣地看着，吓得嘴巴微张忘了合拢。茹萍姑姑一见我这样，就觉得我像个花痴一样，笑得流泪，笑得弯下腰，用手按住腹部，一直笑着哎哟哎哟的叫。
茹萍姑姑这样烫头发，是看见很多电影演员照片上是披肩卷发，因为茹萍姑姑的相框里有很多剪辑的电影海报，都是些漂亮的女明星的照片。茹萍姑姑也爱照相，特别上镜头，墙壁上很大两个相框除了云爷爷和玉书奶奶有几张一寸的照片外，满满两相框照片全是茹萍姑姑的。有些旧一点的照片还要重叠在一起，才能将新照的照片亮出来。茹萍姑姑常常爱将一些自己的照片，排在那些风情万种的明星照片中间比较，茹萍姑姑的长相特别像电影明星李秀明，几乎一模一样。
有次我看见两张五寸的照片放在一个相框里面，平行着放在一起，一样的发型，一样的角度，都是照的头部和双肩到胸膛的地方，身体约为往一边侧。我说：“一样的照片何必装两张进去，简直是臭美，”茹萍姑姑望着我说：“我愿意”。说完得意的望着照片笑，完了又回过头来问我：“真没看出来？”我说：“就是两张一样的照片，你觉得这样装在一起很好看吗？”茹萍姑姑听我这样说，真乐了，咯咯咯地笑个不停，乐过一阵对我说：“你再仔细看看”。我听茹萍姑姑的口气不对，回过头去，仔细端详两张照片。这一看换着我乐了，原来其中一张不是相片，是从报纸上剪下的李秀明的相片，茹萍姑姑的相片是模仿着剪报上的相片照的。两人的相貌简直到了可以以假乱真的地步。我一边端详着照片，一边惊叹，想不到人与人之间竟然可以相像到如此地步，茹萍姑姑真是长了一张明星脸。
我说这头发不是你自己用铁丝弄的吧，茹萍姑姑说，是去理发店弄的。那个时候弥陀街上的理发店和我们街上都没有烫头发的技术，只是听说像北京上海成都重庆这样的大城市有烫卷发的技术。弥陀街上的理发店和我父亲都是用一种特制的铁夹子，在火炉上烧热，然后夹着头发一束一束地挽在夹子上，挽一会儿再放开，挽过的头发就很自然地曲卷了。茹萍姑姑常常用铁丝烫头发，就是根据理发店的铁夹子挽头发或拉头发效仿来的。茹萍姑姑曾经有几次想用铁丝帮我烫头发和额头上的刘海，我都没同意，我说不想烫，感觉烫卷了看上去妖精妖怪的。茹萍姑姑说：“没见过你这样不知道爱美的女孩子，我的很多女同学都巴不得我用铁丝帮她们烫头发。你的个性像个男孩子，真对不起你的的名字，干脆叫你孙大毛儿得了”。
就这样，我也得了个绰号，孙大毛儿。茹萍姑姑一喊，云爷爷和玉书奶奶立刻响应，都那样叫我。只要我去云爷爷家，他们都不叫我的名字，也不直接叫我的排行，只不过云爷爷和玉书奶奶叫得比较亲热一点，叫我大毛儿，茹萍姑姑就叫我全称孙大毛儿。茹萍姑姑是长辈，我们之间只有两岁的悬殊，叫她姑姑很别扭，没人的时候我就叫她茹萍，当着云爷爷和玉书奶奶，就叫茹萍姑姑。
不在家里玩的时候，就跟在茹萍姑姑身后去街上逛街，去姑姑的同学朋友家里玩，茹萍姑姑走到哪里都叫我的绰号，幸亏外面的人不这样叫我，可能觉得茹萍姑姑那样叫我，是属于亲人之间的昵称，不好参与。听见茹萍姑姑这样叫我时，她们就笑笑。大概她们觉得这个绰号跟我的外表不符合。有时听到茹萍姑姑孙大毛儿孙大毛儿地叫我，叫得脆生生的，又自然又顺溜，我也答应得脆生生的。也会对茹萍姑姑说一句：“你侄女这么文静，这么淑女，为什么偏要将她叫成男孩子似的”。茹萍姑姑就说：“你别被她的外表迷惑了，她的个性中真没多少女孩子的成份，做事大大咧咧，走路大刀阔斧，不折不扣的男孩儿性格”。
茹萍姑姑真的很爱美，很漂亮，与玉书奶奶一样的鹅蛋脸，皮肤白而细嫩，气色红润。典型的双眼皮，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谁说话的时候忽闪忽闪的，又长又翘的眼睫毛一动一动的，特别传神迷人，摄人心魂。鼻梁又挺又精致，嘴唇红而薄，菱角分明，浅浅一笑，脸颊荡漾起若隐若现的小酒窝，露出洁白的牙齿，眉毛又细又长。身材高挑，骨架匀称，腿型修长，秀发披肩。与玉书奶奶一样，看上去漂亮大气，气质优雅，端庄娴静，特别耐看，不折不扣的大美人一个。
我在茹萍姑姑面前无话不说，凡事真的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自从知道了茹萍姑姑的身世后，面对茹萍姑姑时，开始有了心事。我知道这件事情的重要性，必须要守口如瓶，不然对茹萍姑姑还是对云爷爷和玉书奶奶，都会造成伤害。这么大一件事，搁在心里沉甸甸的，看着云爷爷和玉书奶奶宠茹萍姑姑的样子，只有天上的星星才没法摘下来给茹萍姑姑。看着茹萍姑姑和玉书奶奶凑到一块儿时，如果不是我已经知道了茹萍姑姑的身世，打死我都不会相信她们不是亲母女，就像茹萍姑姑的相片与李秀明的相片放在一起时的效果，可以以假乱真。
我觉得这个秘密要一直保守下去，这样对谁都有好处。就在我参加学校组织的游泳活动，重感冒去弥陀卫生院看病的时候，头晕头痛得厉害，又发高烧。在卫生院拿完药就没法走回学校，去了云爷爷家，我高烧刚退的那天早上，茹萍姑姑不想在家吃早饭，非要拉上我去粑粑铺吃豆浆油条。吃油条的时候有人走到我和茹萍姑姑的桌子边，找姑姑聊天，我一听来人说的话题，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