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反对,社会舆论,他都可以倔强的扛下去。(
烛龙之眼)可是这一次不一样,这一次是夏川。顾喻轩的出现撼动了他的心。云错怎么能看不出来顾喻轩在他心中的地位。那是永不可取代的地位。他争得再久再坚持,赢了时间,赢了世俗,也赢不了夏川对顾喻轩的感情。他怎么能不知道夏川是怎样愤恨又是怎样爱?要不是他这样的恨,他永不会知道他心中曾留着这样一片空白——只留给顾喻轩的。
那片留白,虚空里深深浸染着夏川十多年的眷恋,合着****入骨的遗憾和遗恨,从未放下,从未冻结。从来都活生生的存在在他的生命里。他的人生因此苍白,因此没有温度,因此淡漠,从未改变!就因为那一片留白。
这种绝望不是他能够勉力忽视的。云错知道,即便他们在一起,中间横亘着顾喻轩,永远!他害怕每次一睁开眼都觉得顾喻轩站在他们床头看着他们,虚幻的力量快把他逼疯。云错心中无比厌恶那种无力的感觉,可是他同样清楚地知道他改变不了。
为什么要让自己那么清醒?云错无数次反问自己,却得不到安慰的回答。他觉得那种虚空里有只无形的手阻挠着他的幸福的感觉无比恶心。既然生来就是珏的命运,那么就残缺下去吧。这一次不合性情的自暴自弃,云错丝毫没有罪恶感。
“施主,看看后山的红叶吧。”
黄衫僧人从后堂转出,在清寂的寺院里这声音平添空灵。(
修仙狂徒)云错回头,默默注视着眼前的出家人,不算大的年纪,面色祥和。没有那种出尘的味道,平凡得不能再平凡。云错不知自己面上呈着怎样的表情,僧人却说。
“出家既是在家。在家即是出家”
云错愕然。心上却缓缓流过这句话。这是修行么?怎么会在初次相见的时候就如此坦率的透析对方的心思。
“施主,看看后山的红叶吧。”尽管云错一言不发,双唇紧闭,他还是坚执的又叹息了一遍。
云错不由自主地跟着他。他不明白他怎么会有这样的魔力,让人不由自主的跟随。可是心中却是安然的,那种安全感似乎只有跟夏川在一起时才会有。可又是全然不同的。这是不属于尘世的淡泊,宁静的感觉。
僧人的身上飘出一缕缕香的味道。云错不懂香,却深深眷恋这嗅觉的慷慨。它带着一股子安人心神的力量,让云错渐渐恢复了思绪。经过禅门,后山完整呈现在眼前。禅门后的石径似乎是刚刚清扫过,轻轻浅浅的笤帚的痕迹。沾染着泥浆的落叶便积蓄在石径旁,在树根处堆积。
“为什么要扫掉呢?”云错淡淡一问,似乎相交已久,彼此熟悉旁若无人。
僧人一笑,声音不高,却声声传入云错心里,“过去的就要扫去,不然将来的怎么来呢?”
云错一笑,不置可否。(
出魂记)这样的回答算不算高明,他不知道。可他心里却只想到夏川那处。谁是他的过去,谁是他的将来呢?即便扫落了过去,他是否还会扫落掉他的将来?总有一天,他也会成为他的过去,到那时,他会将他扫落么?
一切一切都是会被时光扫去的,不留一分一毫。他也终会成为他的过客吧。
“这红叶很好。”僧人继续说道。
云错顺着他的目光注视到后山错落有致的枫树。一团团娇艳的火色红枫在秋末绚烂燃烧,直烧得人的眼也欲出火星。很美,的确很美,却让云错想到这竟是“离人眼中血”。
禁不住一声叹息,人生竟如此无奈,如此萧条,如此清寂。有如这空山,只有半坡红叶,寂寞独开,寂寞独落,寂寞成尘,最后烟消云散。
僧人陪站在身边,云错忽然偏头直直注视他的眼睛,叹息般问了一句,“有佛家偈语,‘你若无心我便休’,是否真有这回事?”
僧人收回眼神,静静注目着眼前年轻的男子,眼神忽然变得邈远起来。似乎看不到他的眼神飘忽向何处,云错失了兴致,慵懒收拾疲惫的心情。(
魔度苍穹)僧人却说,“那就先要知道是否真的无心。”
云错敛眉,禁不住蹙起,他却接着说道,“用心去感知,就会知道到底还存不存心。”
说完径自走了。云错直愣愣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慢慢升腾起异样的感觉。下山的路上,脚步仍旧虚浮。一切就像一场梦。所不同的是,云错醒了。
坚持是他,放弃也是他,似乎从没给夏川选择的权利。他不愿正视自己这样的私心,可现在云错总算明白了。
这连续几日来,夏川虽然魂不守舍,但他勉力倾注了全副心神照顾云错。他甚至病了,每日听他勉强控制的咳嗽声,云错心中满是煎熬。忽然想到,默不作声的跑出来,他一定急坏了。云错不自禁涌起一股酸涩的感觉,只想悄悄落泪。
他的心究竟还是有几分在他这里,那么这场赌局云错已有了资本。就靠这几分眷恋,倚仗着几分信念,他一定,一定不让自己被萧条扫落。
“回来了!”夏川嗓音低沉,面有焦灼地看着云错。
他知道,开门的一瞬他本是想责问他的,可他还是如此温柔的问候他的归来,云错勉力笑笑,看他眉间缓缓舒展,“出去转转。”
“怎么不多穿点,外面凉了。(
横扫荒宇)”顺手从架上取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身上。
“我没事。”云错笑笑。
擦肩而过的一瞬心中难堪,明明那么想和他亲近,却无法说服自己像从前那样,一进门就索取他的怀抱。而夏川,多么希望他一如从前,这样,他决不会再装作冷漠,决不会假意推开他,而是希望久久的,久久的抱着他。
默不作声的吃饭,夏川既不问他去了哪里,也不禁止他出门。云错漫不经心的舀着汤,间或将汤匙含在嘴里,半晌愣怔。夏川看他一时失神,也觉食之无味。每当伸手想要给他夹菜,筷子总是尴尬的举到一半停顿,默不作声收回。间或剧烈的咳嗽,变了声音的嗓子也无力多说什么。
云错蹙眉,“拖了这么久了,还是去医院吧。”
“没事。”
他知道他的脾气,不再多说什么。吃过饭,他回了书房。他出了门。他不问他去哪,他也不打算告诉他。
夏川透过冰冷的玻璃注目他远去的背影,消失在茫茫夜色里,心中的落寞浓浓涌起。现在算怎么回事呢?都是该死的——他一刻不停地想着顾喻轩。
这辈子都没经历过如此混乱的时刻,夏川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
从神迹走出的强者)对着电脑屏幕,脑海中各种纷乱的念头挥之不去。
他为什么要回来?他为什么选择这个时候回来?接下来他要做什么?
又变成他们之间的博弈了?现实太可笑,笑到最后却会让人流泪。思绪被开门的声音拉扯回来。
过来,过来,就一会。夏川心里默念。
他没有,一直没有进来过。不知在做些什么。
就那么一片空白的静坐,夏川真想就这么疯掉。
生活刚上正轨,又开始一片混乱。这跌宕起伏得让自己难以消受的人生充满了无限未知的东西,是不是曾经经历过的一切还不够?
云错用水一遍遍细致的把梨洗干净,片好排布在砧板上。洗净砂锅,撕开冰糖口子。一切安顿妥当,看着火苗跳跃着暖人的光芒,云错抿了抿唇。拉了把椅子,倚靠在靠背上,云错似乎很享受这一刻。
静静的,为他熬一碗冰糖炖梨,看他就着四溢的热气吮吸那些浓缩了爱意的甜汁,就这样。就是这样,云错终于摆脱了自己那份无力。千山红叶,他可以成为那微渺的一叶,只要是属于他的。永远不被他的记忆扫落,即便零落,也要保存在他的记忆里。夹在他的书页里就好,这样他每次翻书就能赏析着他,一遍一遍。
火焰跳跃着曼妙的颜色,微茫的淡绿,优雅的蓝色,间或夹杂着温煦的橘黄,云错从来没有注意过燃烧的火苗可以幻化出如此美妙的视觉冲击。跃动的触尖挥霍着周边的气流,轻轻的,旋转在自己的坐标上。
云错的眸子里燃烧着一团温煦的火焰,燃烧尽生命最醇厚的感情。只有这一次,只要这一次。如果错过,他知道没有下一次了。
倾尽全力的守候,一生就只有这一次。
“进来。”夏川特意勉力提高了音量。一阵清脆的敲击将他唤回现实,心中不免一阵纷乱。
云错端着白瓷碗,小心翼翼将冒着热气的冰糖炖梨搁在桌上。
夏川看了一眼瓷碗中淡雅的汁水,抬头望入云错黑色的眼眸。
“喝了它。”云错轻轻一句。
夏川没有问什么,端起碗,热气侵入鼻腔,抑制不住剧烈咳嗽起来。云错抢上一步夺了他手中的瓷碗,伸手触摸他的脊背,一点点往下,轻柔的重复这个动作。良久,夏川平息了剧烈的喘息,脸色煞白。
“是什么?”
“冰糖炖梨。”
夏川顺从地一饮而尽,褪去了冷漠的伪装,眼眸中蓄满了某种深邃的感情。
云错看碗底空了,憔悴的脸上露出一抹安详的神色。端起碗刚想离开,夏川几乎是一秒攫住他的手。
“怎么了?”云错努力让自己听起来很正常。可是彼此心知肚明,某些东西不经意间已经变化。
夏川咬了咬唇,另一手伸进裤袋。云错看到一条华贵的项链展现在眼前,眼中错愕。
“很贵吧!”
夏川想不到他第一句会说这个,却全然不理会。“喜欢吗?”
云错重又将视线投回他的脸上。他坐着,他站着。他这样正好看到夏川在灯光下苍白的脸色。他仰起脸,深邃的眼眸中分明是期待。
“喜欢。”云错抿唇,终于给了夏川一个微笑。
一抹满足的笑意充盈上夏川的嘴角,优雅的,淡淡的,一圈圈荡漾开去。他的脸上终于多了几分血色。
“把戒指串在项链上。”夏川的嗓音低沉,云错却深深眷恋这声音。
不知为什么会忽然落泪。等待他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揩掉。夏川仰起下颌,眉头不禁蹙起。没有言语,伸手拂去他脸上的泪痕。云错几乎是同时扑到他身上。紧紧相拥的那刻真像过了几个世纪般的煎熬。
他的唇齿间仍残留着冰糖的丝丝甜味,云错狼狈地吮吸着,不留一丝一毫。泪水还在下滑,顺着云错的脸颊,滴落到夏川颈间。沿着心口处的曲线,从温热到冰凉,再到温热,停留在夏川心口处。
他的泪水始终有种魔力,让夏川心痛。是的,心痛。他怎么可以让云错一而再再而三的流泪,他深深知道云错是如何的不轻易表露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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