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乃从他臂弯处把头伸出来“你救我一次，我应当和你说句谢谢。”
那人似乎并不急着走，也不急着搭话：“你刚刚救那人一命，我助你一力。不是为我自己积了一份德？有什么好谢的？”他语气清淡慵懒，似乎对这些事并不见得怎么在意。
尔乃瞧他清闲模样，想他留下来肯定还是有事，于是懒懒地眯起眼来看他“我就不是你这个想法。原本我是应该落在台上的，那壮汉怎么的也该报答我一下。但你却将我劫到这树上了。害我当了次无名英雄。”
“你就算落得到台上，也是要真气逆行。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是个太伤身的办法。你若不使这办法，我也不会来劫你。你既使了，我也就不会袖手旁观。”
“我的生活啊，就是一直就是伤身这么伤过来的，也不怕再多这一次。”尔乃有些无所谓地应了，对方却有些沉默了。
“你这想法不大好。而且你既要有救人之意，就应该时时保持清醒。喝酒这种容易误事的东西，往往容易把自己也卷入危难了。”
“无所谓的，这次是个意外。”尔乃将自己方才留在树上的东西收了收“别小看我武功，我可强着呢。不会轻易栽跟头的。这所谓艺高人胆大嘛，自然就得想法子找些自己喜欢的兴趣给自己添些小缺点，也算活得逍遥。我看那些中原的江湖人士，不是都喜欢这么干给自己增加些人情味儿嘛。”
“这么小的女孩子，却只晓得学些不入流的东西。”他说到这里，似乎发现了她手里的话本子，于是很不客气地抽了过来翻了翻。
然后，虽然隔着那碍眼的三角巾，尔乃却觉得他笑了“果然如此。”
“果然你大爷！我这是无聊，随便抽了一本出来玩的。”尔乃凶恶地一把又扯了回去。
“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恩人的？”尔乃呲了呲牙“对不起了哪您，我就这么个粗鲁的性格。”她边说着边把那话本子塞进自己中衣夹缝里面去。
那人似乎看到了她露出来的脖颈，微不可察地动了动眉毛“你扣子有些松了。”
尔乃低下头来看了看，只露了小半脖子，觉得没什么。草原上的服装男人露得多多啊，女人也不少。中原真是麻烦，这点小瑕疵也看得这么重要。
似乎是发现了她神色中的不在意，他皱了皱眉：“遇到陌生的男人可不能这么随便。”
“你和我现在不是认识了吗？认识了还叫陌生的男人？”尔乃心里想的是风俗无所谓，但她不这么答，可能是有些喝高了的缘故，似乎想故意抢白他一番。
“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我也不知道你的名字，怎么能算是认识？”问题给她丢回来了。
但是尔乃不是很想告诉他自己的名字，觉得不必为了这点小事再与人有什么瓜葛。再者她也不想知道他的名字，反正说了自己也记不住。
“嗯，我说我是公主你信不？”“中原的公主？”
“对。”尔乃见他自行接嘴，心领神会。索性觉得这样瞎掰也很不错，于是顺着他的话锋接下去。
“我就是啊，中原这么大——”她趁着些醉意挥起手来“都是我的，我父王的疆土。”
其实这是她的愿望。现在用这种开玩笑的方式，歪在这样高大可以俯视洛阳城的树上，空间里的气氛也很放达轻松，说出来真的是很有感觉。
隐隐间似乎有快枯死的虫子的尸体带着干爽的气息瑟瑟地从树上飘落下来，她不觉得脏，反而觉得很干净，一种草木香般的干净。
“那我们真是有缘。”“哦？”
“我啊，是将来的公主的哥哥。”他眯起眼睛来很优雅地笑了笑。
尔乃在心中啐了一口，心想这个小白脸娘娘腔怎么比得了二哥。二哥可是世上第一的娘娘腔。
神思混乱了，胆也一下子又肥了几分。她一下子就要歪下去。却又是那人将他勾住了。
“别太得意忘形了，你稍微也收敛一些。”他有些费劲地把一堆软泥似的尔乃捞起来。
“你这么厉害，看来我救了了不得的人了。”他语气很淡，也是开玩笑的语气。
“才知道啊，要我报答趁现在哦。以后你再遇着我，可就过期不作数了。”
······
“为什么过期了？”
尔乃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记性差，一般不记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小事。”“所以你要是不要我还，我就会真的记不得这码事儿，所以就真的还不成了。”
“那就报答了好了。”“说，要我报答你什么？”尔乃很爽快地问了，心道这人果然方才是装矜持呢，还是很怕自己忘记回报他的。
“先欠着。下次还。”
······
她觉得有些晕了，决定在树上小憩一会儿。于是摆了摆手：“总之那就欠着好了，这次多亏你了。我在树上睡会儿，你先走吧。”她招呼完这句话，就就着那树枝蜷在上面睡了。
她脸颊有些红，呼出的气息也香甜而滚烫。像只小动物一样。
隐隐约约间感觉有皂角的香气传来，是特别干净的味道。耳畔似乎有什么声音低低地嗡嗡作响“唉，真的是一杯醉。呼出的味道差不离的样子。”她没怎么听清楚，只觉得似乎有一团空气覆盖在她耳朵上，造成一段强烈的轰鸣，不过对于睡得迷迷糊糊的她来说，这种感觉倒也不错。
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天阴沉沉的，太阳被远远甩在了天际线外，慢腾腾地向下落着。已经是傍晚了。
她起身来，感觉到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她此时眼睛也不迷糊了，定睛瞧时，是一件青色的衣衫。
可能是之前那人怕她着凉留下的。
她思及此处，心中对那人有了点好感。看不出来还挺细致么。
她拿起那衣衫来，在眼前晃了晃。找个时间还给他吧。又想了想，他平素都是穿青衫的吗？
疑问到此，她灵台突然清明了一下。总觉得这衣服和之前在画舫上那人露出的衣角的颜色和纹路都极像。
他莫不是就是当时那人？
片刻的清明后，她觉得自己的思维反而更加混沌了。
她从树上跃下来，第一次对这事起了些兴趣。
原是那日她未问出的那个问题，使她昨日临睡时还挂念了一下。
她总是对别人的凄惨经历格外上心。倒也不是她存心挖苦或是心理变态什么的，只不过莫名的会有一种共鸣感，继而产生一种安慰感，微微感到些暖意。在这个世界上，那么多人和她一起受苦。她会认为自己身在这个团体之中，小小的范围，虽然大家不在一个空间内，但也是互相坚定着前进。总是可以暂时扫去她的彷徨。
她决定找找那个人，还了他衣服后问问他的事，和他交流一下。
如今虽有宵禁之说，但新春，上元将至。采买和节日活动安排得紧锣密鼓。所以她昨日和今日都可以出来游玩。
她有种感觉，那个人今天还会在晚上出来游玩的。
她见得灯火又越上了人家的屋顶，一片灯影幢幢中她顺着那广阔而繁华的街道望去。
许多人不断地朝着静止在街道中央的她涌过来，特别密集而又浩大。
她愣愣地看着，眼珠里却是空的。
她找不到了，找不到那个人了。
给读者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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