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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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陈子恨与冯明说完话后，冯明便让他那个叫楚石的弟子进来，领着陈子恨到一处小院住下。小院原先是楚石一个人住着的，多了陈子恨一人，也不拥挤。楚石让陈子恨自己挑了一间屋子住下，然后拿了些白面馒头过来，与之共食。
陈子恨一边吃着馒头一边感慨，在穷乡，哪怕剑院是这国家名义上最高的统治机构，可比起穷乡其他地方的贫穷的状况相比，也好不了多少。不仅住的是砖瓦堆砌的平房小院，其中还诸多破损，都上了年月；且老弟子们穿的院服也已经洗得泛白，上面有着明眼可见的针头。连吃食也不过是馒头，虽然能够吃得饱，却不过是青云帝国中普通人家的生活水平。
楚石倒没觉得身为大陆闻名的剑院中的弟子，晚饭只吃馒头是如何掉价的事情。肠胃显得不错，两口一个馒头，吃得甚是香甜。眨眼间，分得的八个馒头都已下肚，却还不满足，颇有些眼馋地看着陈子恨面前尚未动的那四个。陈子恨笑了笑，将那四个馒头推到了楚石面前，说道：“你吃吧。我今天忙着赶路，胃口不大好，不想吃太多。”
“这怎么好意思！”楚石嘴上这么说着，动作可是一点都不慢，刷刷几下，又是四个馒头下肚。等他吃完，拍了拍肚子，竟语重心长地教导起陈子恨来：“陈公子啊，你看你这么瘦小，整个人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怎么还不多吃些？我们练剑之人，身体可是非常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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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倒让我有得吃啊！陈子恨郁闷地想到。才觉得这个人不像看着那么忠厚老实。
“对了，楚石兄，冯叔就只有你一个弟子么？”跟着楚石在剑院里走了一路，发现不少人对这个貌似忠厚老实的男子都是敬重有加，不得好奇道。
“不是啊。老师教很多弟子的。只是其中就我最笨，所以他便常常把我带在身边，好随时教导。”楚石用手把嘴擦了干净，回答道。
“这样啊。”陈子恨点了点头，不再多问。
“若没其他事情，我就先走了。陈公子赶了一天路，也早点睡下吧！”楚石站起身，打算走出屋去：“有什么事的话，就来找我，我就睡在隔壁那屋。”
陈子恨也站了起来，说：“现在休息太早了。我想四处走走，也好熟悉下剑院。”
“要我带路么？”
“不用麻烦了。”陈子恨摇头，随口开了个玩笑道：“剑院又不是什么凶险之地，随便走走，怕是出不了什么危险吧！”
“剑院虽然不是凶险之地，可似乎来了一个不怀好意的客人。”楚石走过去打开窗，指着小院门口那棵青树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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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黑影一闪而逝。
“一个调皮地老朋友而已。”陈子恨没有去看窗外，他早就知道有人一直跟着自己，并且来到了剑院中。
“你要劝劝你那老朋友，让他下次来剑院的时候要堂堂正正地从正门进来。现在可是有很多人在盯着他。师叔们的脾气不好，若惹他们生气就难办了。”楚石嘟囔着抱怨道，便要出门帮陈子恨解决因为那个黑影鬼鬼祟祟而惹出的麻烦。
“麻烦楚石兄了。”陈子恨笑着说：“明晚的馒头我还是只吃一个，其他的都给你！”
楚石眼睛一亮，又摇头：“这可不行。若是老师知道了，会骂我的。”
说着，他已经离开了屋子，走出小院去了。
陈子恨重新坐在桌边，看着桌上烛火在夜风顽皮地逗弄下忽明忽暗。过了一会儿，他将身上的白衫脱下一半，整个上半身都裸露出来。白皙的皮肤上，到处都是结痂的伤痕，彰显着他那杀戮的过去。陈子恨看都懒得多看一眼，只是试了试自己的左臂，发觉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便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时，火烛闪了一下，待到再明亮时，屋里墙上陈子恨影子的身后，又多了一道黑影。而那黑影手中持着一把宝剑，正对着陈子恨。
陈子恨没有理会横在自己颈边的那把剑，也没回头去看来人，他语气平静得就好像朋友之间见面打招呼一般说道：“我似乎没教过你，用我送你的剑放在我脖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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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说要出院子走走，怎么还在这里？”他身后的人并不搭理陈子恨的话，而是自顾自地问道。
“对了。楚石兄——也就是刚才出去的那个人，叫我跟你说一声，下次进剑院别鬼鬼祟祟的，基本上所有人都知道进来了一只耗子，并且想展开捕鼠行动。”陈子恨重新穿上白衫，用手理了理衣衫上的褶皱。
“每次跟你谈话似乎都无法很顺利地进行下去。你我都有自说自话的坏毛病。”身后的人话音里隐隐带了怒气。
“你要注意。”陈子恨终于转过头，看着身后的人认真地说道：“我是你的上级，所以你应该回答我问的每一个问题，而不是由我来迁就你。请摆正自己的位置。”
就在他转头的同时，他身后的人似乎怕伤着了他，赶紧将剑收回。听了陈子恨的话，却是冷笑：“上级，就你吗？懦夫。”
这个人穿着夜行服，脸上还蒙着一片黑布，只露出一双充满魅惑的眼睛。不过单凭声音与那婀娜的身段判断，这应该是个女人，还是一个特别迷人的女人。
对于这个女人充满火药味的挑衅，陈子恨没有丝毫异样的情绪，好像已经习惯了这女人的出言不逊，只是提醒道：“影，不管你内心是怎么看我，但我希望你明白，至少现在，我仍是你的直属上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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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属上级么？”被叫作“影”的女人摇了摇头：“很快就不是了。”
说话间，她手中的剑动了。随着几道凌厉的剑风，桌上的火烛也几度将灭，而陈子恨的脸上，则多了几道血痕。
“怎么，我亲爱的纵公子，你的实力何时弱到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下在你的脸上留下伤痕却来不及反应？难道你还打算以这样的实力，继续领导纵门？”影嘲弄道。
陈子恨伸出手在脸上的伤痕上摸了下，然后将手指伸到嘴边，伸出舌头，****着指尖上的鲜血。他眯着眼睛，眼里透着危险的讯息。
面对陈子恨这样的神态，影却怡然不惧，反而收回了手中的剑，对陈子恨说道：“怎么，觉得受了折辱，想拼着重伤也要用杀意催动‘气力’和我打一场？别闹了，陈子恨，你若有那个胆量，又怎么会是懦夫？你始终心疼你那杀意六层气，不愿这么多年的努力白费，总想找个既能保全六层气、又能不触发身上的伤势的办法。在这之前，你不敢做损害自己身体的事情。”
“可纵门没那么多功夫等你。现在横派已经在穷乡国展开了行动，我们可不想所有功劳都被他们占去了，我们需要明确有力的领导，而这，不是现在的你能做到的。（
灵域）”影伸出了自己的手，对陈子恨说道：“把你的纵令给我，接下来的日子让我来领导纵门。不然，我不敢保证下次出剑是否还能把握好力度！”
轻蔑与威胁，这是陈子恨从影身上感受到的东西。他没有说话，只是颇有兴趣地盯着影看了很久，然后，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影，你真的该摘下脸上那块黑布，你明明那么漂亮。”
不等影发飙，陈子恨从怀中掏出一枚黑色的令牌，在手中轻轻抛了几下，然后向影扔了过去：“你赢了！东西给你。”
影接下了那东西，张开手，见是一枚乌木令牌，上面刻着一个“纵”字，那字红得动人心魄，若注入了人的鲜血一般。
正是能号令整个纵门的纵字牌。
纵门就是这么个无情的东西。哪怕整个组织绝大多数人都是在他陈子恨手下训练出来的，可他们与陈子恨间没有多深的感情，他们从进入这个组织的第一天起就谨记一件事情，他们只会对持有纵字牌的人唯命是从。
纵门之主是纵字牌的持有人，但并不代表他会一直持有这件东西。纵门之主下面有四名副门主，他们虽然没有违背纵门之主意志的权力，却有着夺取纵字牌的权利，在任务之外，四名副门主会想方设法去夺取纵门之主的纵字牌，当然，他们的机会只有一次，当他们失败后，纵门之主有权将他们格杀。正是这样的规定，才保证了纵门这样的组织不至于衰落，被帝国其他的组织取缔；也因此，整个帝国，仅有横派能与纵门相提并论。
陈子恨自从杀了上一任纵门之主成为纵字牌新一任的持有人后，一共杀过十二名副门主，其中，只有影，被他一次又一次的放过。
“怎么，得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东西，不想好好庆贺一下么，影？”陈子恨笑着说道。
“不好意思，我可没有你这样的闲情。”影的身影消失在房内，只留下一句话：“好好在剑院养老吧，我的陈大人！”
陈子恨坐在凳子上没有说话，他看着窗外出神。
这时候，他再也无法像来时路上察觉到影的存在，才相信这个别扭的女人是真正的离开了。
“老伙计，又只有你一个人陪着我了。”陈子恨拔出腰间的宝剑，面对这个从他踏上杀伐之路那天起就一直跟随着自己的伙伴，心中有一股暖流经过。哪怕多年无数的拼杀，剑锋依旧如当年第一次使用时那么锋利。这么多年来，陈子恨在战斗中未尝没有过害怕与恐惧，可当他手中握着这把剑的时候，内心就会变得异常宁静，尽量发挥出自己最好的实力，去斩杀那一个又一个比自己更强的对手。
陈子恨将宝剑放在膝盖上，用手抚摸着剑身，轻声说道：“我知道，影那个笨女人，嘴上说的话虽然恶毒了一点，其实心里是为我着想的。我现在的处境确实没法继续将纵字令握在手里了。影把纵字令拿走，是要代我去面对其他三个不怀好意的副门主。”
宝剑轻鸣，虽无言语，却胜有声。
“不用安慰我。”陈子恨笑着说：“我还没那么娇气。”
“当然呐！”陈子恨望着窗外的一片黑暗，叹了一口气：“我还是有些不开心。我不开心自己需要一个女人陷入危险来保护我，我不开心帝国那群白痴对我的蔑视。方才影那女人嘴上说得难听，可跟帝国那群白痴心里想着的比起来，都能算是对我的赞美与安慰了。”
陈子恨站起身来，面向帝国的方向望去，好像要透过重重高山与云雾，看到帝国里那些人丑陋的嘴脸。
他对手中的宝剑说：“老伙计啊！所有人都以为我栽了大跟头，再也爬不起来了。那些曾经惧怕我，见了我跟条老鼠似的胆小鬼，现在也敢跳出来在我前进的路上作梗了。纵门虽然说是个不重感情的组织，可其中多少有人愿意为我卖命。从帝国到剑院，这一路上，暗处不知有多少我纵门的兄弟为我失去了性命。我把纵字令给了影，并不是害怕那三个不成器的家伙，只是不想更多的纵门弟兄为我送命。”
他将剑指向帝国，神情肃穆庄重，像是在做着战争的宣告：“等着吧。现在你们让我纵门流的血，日后我必以百倍相报！”
“因为，老伙计，你的名字叫苍生。只要我握着你，就握住了天下苍生的性命！”
他手中的宝剑再忍不住对鲜血的渴望，不停得颤动着。
一时杀气冲天。
房门外，楚石刚解决了影带来的问题回到了院子里，却见这冲天杀气，赶忙用手段封住了杀气的泄露，免得又惹出麻烦。
他看着陈子恨住的房间，神色间既有疲惫，又带着赞叹：“这就是天下第一杀？”
陈子恨曾在机缘巧合下，得到了两把宝剑。
一把苍生一把泪。
他将“泪”赠给了如今的纵门之主影，苍生则留着自己使用。
多年后，经历数不清的杀戮，他拿着这柄沾染上无数人鲜血的宝剑，在世人的恐惧中，赢得了“天下第一杀”的恶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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