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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2章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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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老寨插队知青最多的时候,就是第一批进寨的时候,共有十七名。(招惹大牌女友)期间陆陆续续有离开的,也有新来的。对每一个走的和来的知青,特别是对每一个走的知青的原因和理由,周泽明都记得非常清楚:有两个女知青病退回城了,有一个男知青回城顶替退休父亲上班了,有一个男知青被省地质勘探队招走了,有一男一女调到了云南生产建设兵团,还有一个因为父亲平反,重新出来工作,为落实干部政策,照顾回城了,还有两个女知青什么手续也没办,直接回家不来了。一共走了九个,却只来了一男一女两个,女的就是苗红。

    省地质勘探队来招工时,大家都以为非周泽明莫属。日常表现又好、又聪明能干,既是老寨的红人,也是县里的名人。出人意料的是,周泽明宣布自己要扎根边疆、建设农村,主动放弃了离开老寨的机会,把名额让给了另一名男知青。临别时,这名男知青满含热泪,紧握着周泽明的手,久久不愿松开。

    周泽明也曾经想调到生产建设兵团去,那里年轻人集中,既发军装、发枪,而且还发二十六块钱的工资。(至尊剑帝)虽然不戴领章、帽徽,可戴领章、帽徽的解放军不发工资,只有不到八元钱的津贴。一手拿着锄头搞生产建设、一手端着钢枪保卫祖国,多么神圣、多么豪迈!周泽明一连写了几次申请,都没有被批准。老寨的干部们纷纷做周泽明的思想工作,说那边的生活、劳动条件不如这边好,那边连红薯都吃不上,更不要说天天有米饭了。而且这边的社员们都很喜欢你、支持你,你在这边可以发挥更大的作用。老寨干部们的劝说是一个方面,两个去了生产建设兵团知青的来信也是一个重要方面。从他们的来信看,无不追悔莫及。建设兵团的每个连队都远离团部、更远离市镇,完全被原始森林所包围。不要说没有机会拿枪,就是拿着枪也找不到射击目标。在这片原始大山中,除了自己的疲惫战友,哪里还看得到一个人?他们现在最想消灭的不是阶级敌人,而是蚊子和蚂蝗。生活中所能接受到的精神信息,除了战友的脸,就是那柄锄头,其余全是原始自然物体。从信里面,人人都读出了他们内心的哭声。

    虽说现在老寨里还有十个知青,可实际上住在竹房子里通常只有七、八个。(阳光大秦)十个人里头总会有两三个知青以各种理由回家,而且一住就是几个月。

    几年下来,知青们已经融入了这座山寨。他们不仅与寨里社员一同劳动、生产,吃基本相同的食物,而且在穿戴上也已经很接近。知青们来时穿的军装,此时已经破损不堪,新的军装又买不到,只好也穿上当地人常穿的蓝布衣服。恍惚间,你已经分辨不出谁是知青、谁是本寨青年。

    当老寨像小河水面一样平静的时候,谁也感受不出这里有外乡人的存在。可每当又有一个知青要离开老寨时,特别是要返回城市时,每个人的心里都会卷起巨大的波澜。扎根农村的决心和意志在这一次次巨大波澜的冲击下,开始显现出松动和崩塌。犹如当初写在墙上的红色标语,在雨水的冲刷下日渐变得模糊。

    一天,竹房子里的两个知青先后收到那两个不辞而别女知青的信,这两个什么手续也没办、被竹房子知青视为可耻逃兵的人,不但没有受到县知青办、市知青办的惩罚,反而已经在城市里找到了工作,现在生活得很舒心、很幸福。(天才狂妃,废物三小姐)她们居然还向依然住在竹房子里的好朋友传授回城经验。老寨的干部们根本体会不到这一事件对竹房子知青们的杀伤力。在老寨干部们看来,那两个本来就不好好干活儿的人走了正好,留下的都是像周泽明一样的能吃苦、能干活儿的,这有什么不好呢?

    知青们心里发生的变化,周泽明最能细微地体察到。知青们的心已经不再放到日常的劳动和年底的工分结算上了,人人都在暗中盘算回城的路径和时间。周泽明没有责怪他们的底气。想想看,连自己这样的全县知青标兵,都深感自己离改天换地伟大理想越来越远。在大自然面前、在出工不出力的老寨人面前,自己越来越沦为他们中的普通一员。各种惊天伟业的念头,在老寨人面前只是一个笑话。周泽明当队长后,曾经提出利用冬闲期间,组织全寨社员把北山坡开垦成像山西大寨一样的梯田,不仅不要国家一分钱,而且还能向国家上交更多的粮食。从支书到队长、再到社员,无不夸周泽明思想进步,可一说到实际去做,所有人都只是笑笑。(末世魔神游戏

    宏伟的抱负正在远去,眼前的工分和年底的分红日渐成为知青们关注的焦点。他们已经越来越像老寨人了。不仅穿戴像,生活习惯像,连精神面貌都像。周泽明清晰地看到知青队伍中革命热情的消退,他也慢慢学会用工分和年底结算来鼓动大家的劳动热情。他曾经用了一整年的时间,转变了两名知青中的落后典型。这两名知青一男一女,都是初中毕业生,只有十五、六岁。刚来那一年玩儿得欢,结果欠下大队一百多斤粮食。第二年受不了农活的苦,不是趴在竹房子里哭,就是闹着要回家。他俩家庭条件都不好,养不起他们,所以回家没几天就被家人轰回来。两人整天寻死觅活的,极大地影响着竹房子里每一个知青的情绪。周泽明对他俩采取了不同的办法:他让那个男知青每天跟着自己干活儿,男知青完成不了的工作量,周泽明都替他完成,以确保他每天都能得到满工分。到了年底一结账,这个男知青在扣除了一年的口粮和花费后,还有了结余。这名男知青抹着眼泪向周泽明保证,明年一定要凭借自己的力量养活自己。(新驻京办主任:对手)那名女知青黑瘦弱小,既经受不住大体力的劳动考验,又被竹房子男女知青歧视。整日在孤独、自卑中煎熬。周泽明对她付出百般的呵护与尊重,不断发现她身上的优点并加以表扬和宣传,让大家重新认识她。周泽明保证,只要她能做到正常出工,就每天花一个小时来陪她说话。一年后,她挣的粮食不但够自己吃,而且还可以支援家里了。这年底,周泽明给她凑了三十斤大米带回家,把她爸爸、妈妈高兴坏了。从家里回来,人也自信了,性格也开朗了。

    可是现而今,这一招开始失去了效力。知青们已经不在乎一天能记几个工分,不在乎到年底能分多少粮食,他们最在乎的是怎样才能离开这里,怎样才能回城。也许,对多数人来说,回城的具体时间还很模糊,但对这一方向的选择已经越来越清晰、明确。是啊,没有了伟大理想的感召,与其在老寨挣工分,哪里比得上回城挣工资呢?

    不知从哪里传出,今年县里会有一百个参军入伍的指标。竹房子的知青们纷纷要求周泽明和老寨干部去公社、去县里多争取几个指标。周泽明纳闷地说:“征兵工作到年底才开始,现在去活动有什么用啊?”

    知青们齐说:“‘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一定要先下手,否则黄花菜会凉的。”

    就在大家神经兮兮地议论着今年招兵的事情时,又一个竹房子知青成功地接通了返城的路径。他姨夫文化大革命运动前是市教育局副局长,去年从“五?七”干校回来,不久官复原职。在把自己孩子的返城就业问题解决后,现在已经有精力来解决他的亲戚家的问题了。姨夫已经为他联系好一所学校,先做校工,找个机会去进修,将来当老师。各种表格已经寄来了,现在要去老寨大队部盖章。以前,每个竹房子知青离开老寨时都是悄悄摸摸的,像是一件很见不得人的事情。那个干部子女走的时候,都是家人把吉普车停在离老寨很远的地方,等竹房子里的知青都去上工了,再赶快把人接走。就如同深入敌后,营救我方被铺人员一样。整个竹房子知青,只有去省勘探队的那一个走得最光明正大。现而今似乎风向全变了,离开老寨成了一种值得炫耀的事情,能够回城是自己或自己家人成功谋划的结果。言外之意,你们人人都在谋划,可只有我最先获得成功。逃离伟大理想已不再是一件丢人的事情,继续追逐改天换地成为一种遭人耻笑的愚钝行为。

    “周泽明,大队长在哪里呀?我要找他盖章。”已经无需再喊“周队长”了,你周泽明也只是我曾经的一个知青农友而已。喜悦、得意溢于言表。

    竹房子里每走一个人,周泽明的心就凉下半截。已经先后走了十几个人,周泽明的心几乎要被掏空。他之所以对苗红有一种特殊的好感,就是因为她来老寨晚,作为一种补充来的新兴力量,可以填补周泽明日益被挖空的心。可惜这种新兴力量在苗红之后再也没有续上,大有青黄不接之势。

    晚上,在油灯下,苗红胖乎乎的脸被照得像个红苹果。

    “哎,队长,你想不想走啊?”苗红问周泽明。

    “往哪里走啊?”周泽明明知故问。

    “回城呗!你难道不想回城啊?”

    “回城干什么?在哪里不都是干活儿啊?”

    “家在城里呀!在家门口干活儿当然比在这里干活儿好喽。”

    “我不觉得。”

    “难道你不想爸爸、妈妈呀?没良心。”

    “你很想走吗?”周泽明试探地问。其实周泽明十分清楚苗红属于必然要走的那一类,可此时他非常需要一点点心里安慰,需要苗红说出不走,哪怕是句假话。

    苗红望着周泽明笑眯眯地说:“你不走,我就不走。”

    血液一下子顶到周泽明的脑门上,他真想紧紧抱住眼前这个可爱的姑娘,抱住她似乎就是抱住了自己的未来和希望……

    虽然周泽明没有任何举动,苗红还是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感动和热望。她用手指轻轻地指了指自己的嘴唇,然后把眼睛闭上……周泽明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把自己的嘴唇靠近了苗红的嘴唇……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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