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禧,字休度,少时即有才名,因而得以娶宗室女,如今年近不惑,官任轻车长史,却反而声名不显,远不如任外兵记室参军的谢蔺。(
吉林小说网)
二人听闻谢禧来到,俱是一怔,心知那谢禧一族,久未踏足乌衣巷,如今突然到访,定是与临贺王有关。
谢蔺对谢皓道:“元明,休度此来,定是知晓你在文德殿为临贺王世子开脱一事,你先回去,为叔去会他。”
谢皓亦是此想法,便即点一下头,待见谢蔺走向前堂之后,径自往咏絮斋而去。不想,刚入院子,便见西厢大门、窗户敞开,悬挂在门框、窗框下的青色帷幕迎风飘扬,一眼望去,隐约可见房内对坐二人,一人身穿白袍,正是符应,另一人头戴黑纱帽,身穿宽袖玄袍,似乎一个中年男子。
他心下好奇:“那人的身影陌生得很,不似是谢府之人。莫非是符应的访客?”便即朝西厢走去。
刚走到门外,便听房中传出一阵威严雄浑的男声:“我不管是谁让你来的,总之,速速回会稽,不许再在建康待片刻。”仿佛发号施令,不容辩驳。
旋而听符应道:“符应来此自有目的,暂时还不能离开,至于何时走,便不劳谢公操心。(
出魂记)”语气是坚决有力,同样不容辩驳。
又听那道男声响起:“哼!你要如何,随你。”显然气急败坏,破罐破摔。
紧接着,一阵脚步声传出,随后是那头戴黑纱帽、身穿宽袖玄袍的男子出现。谢皓听他俩对话,便做下了心理准备,见状不觉突兀,恭敬作揖,但见那男子年近四旬,下颚留着山羊须,心下不由猜测:“难道他就是谢禧?”
无奈两家平时极少走动,偶尔走动,也只仅限于大人间,像谢皓这类小辈,是不识得祖父辈的谢禧的。
那男子见到门外有一年轻男子,便即止步,打量片刻,问道:“你便是谢元明?”
谢皓应道:“是。”
那男子立即哼了一声,怏怏道:“好!好一个谢元明,真不愧我谢家的好儿郎。天子驾前,也该睁着眼睛说瞎话。哼……”随即一甩衣袖,径自走了。
谢皓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嘀咕道:“也不知道是谁的老婆被抢走了。自己不敢去讨回公道,反倒是来教训我。”
却听符应悠然道:“其实,你二人并无不同。(
蒙山军)他当时为了谢家,唯恐临贺王报复。你也是为了谢家,唯恐开罪权贵。”随即,便见她拖着曳地长裙,缓缓走来。
谢皓淡淡一笑,点了点头,道:“此话不假。想必你已知道今日文德殿上所发生之事,觉得我的说辞是否周到?”
符应摇了摇头,说道:“今日之事,本就不存在周到。只能说众多不妙选项中,唯一一个还算可行的。只是符应也错算了一项,不想他……”话说到此,她向方才谢禧离开的方向望了一眼,并哎的一声长叹,面露惆怅之色。
谢皓道:“去殃无需自责,谢氏家内也非铁板一块。真要说亲,亲不到哪里去。说不亲,表面还有一层亲缘关系。今日不过是一件小事,想他谢禧正值气头上,等气消了,也不会放在心上。倒是你,他为何能强要你离开建康呢?”
符应哦的一声惊异,支支吾吾道:“这……这……”过了良久,才道:“想是觉得我一个外人,又是受临贺王宠妃柳夫人之邀来到建康,住在乌衣巷谢府会有所不便,所以就强要我走了。”已是大失往日无论何时都气定神闲的风采。
谢皓心下生疑,却微微一笑,装着相信,道:“他的话虽然不好听,但并非全无道理。(
家奴的饲养)临贺王、柳夫人都不是善类,建康也是是非之地,快些离开绝无坏处。”
符应微微一笑,问道:“谢郎莫非也嫌符应碍事,想鸟尽弓藏,赶人了?”
谢皓急忙摆摆手,道:“不敢,不敢。”虽然不再多问,但心中仍十分好奇这符应与谢禧的关系。
与此同时,建康宫城文德殿,萧衍坐于后殿的榻上,翻越着书卷,朱异躬身站在一旁,小心谨慎地观察着天子动态。
忽然,萧衍放下手中书卷,说道:“朱卿,你看那谢家小郎,镇定自若,问答有序,是否是身具异才?”
朱异思索片刻,答道:“陈郡谢氏,近几年是出了一位少年才俊,可应该是外兵记室参军谢希如之子,名字好像叫做谢贞。至于这谢皓,臣倒是未听说过。至于这镇定自若,只怕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不知天高地厚而已。”
萧衍轻咳一声,说道:“朱卿,你未听说过那谢皓,朕却听说过他。前些日子,岳阳王回京省亲,来过宫中,他便向朕提起过着谢皓。说这谢皓久居会稽,在州里已有才名。(
穿梭时空的商人)还请朕下旨,要那谢皓出仕去他幕府。呵呵!你也知道,本朝是有法度的,年不满二十五,不通一经,不经射策,岂能凭一人之推荐,便随便任用官吏。”
朱异一怔,急忙拱手道:“原来陛下早已听说过谢皓,怪不得今日见陛下如此在意他。微臣先前还不觉得,经陛下如此一说,倒是想起了第一次见陛下之时。那时,微臣年不满二十五,本想着能有沈仆射知遇便可,却不料竟然被沈仆射举荐给了陛下,并得到陛下召见,亲自考核。那时,微臣虽然对答如流,可这颗心却是始终颤抖不已,只怕有所偏差,冒犯天颜。”
萧衍呵呵一笑,喜上眉梢,道:“是啊!想起来该有四十年了吧!那时,你还是一个翩翩儿郎,正才至不惑之年,这大梁江山,也才在草创之时。一晃,你我都已两鬓斑白,而这大梁江山,也堪称盛世了。”
朱异拱手拜道:“那都是陛下之功。陛下德比尧舜,功过五帝,秦皇汉武尚且不如,光武魏武更不能相比并论。”
萧衍摆了摆手,道:“哎!言过了,言过了。中原尚在北人之手,将南方半壁江山,岂能与汉武、光武相比。至于那秦皇、魏武吗,呵呵,一个有亡国之祸,一个未能一统天下,朕倒是堪得一比。(
陕西文学网)”
朱异陪笑一番,接着道:“陛下,那谢皓确实有些异才,比如他今日之言,看似对临贺王不利,实则是找了一条最好的出路。”
萧衍点点头,道:“对啊!否则,朕要么从了太子的意,要么继续姑息我那不肖的侄儿。他以为朕不知吗?孟节有今日,还不都是他惯出来的。”
朱异道:“怪不得陛下在那谢皓指证是其家仆之过后,仍然对临贺王父子做了处罚。”
萧衍叹道:“唉!可话说回来,他有今日,还不在朕吗!朕如何忍心治他的罪。今日这般小惩,也算给他一个教训。但愿他能明白朕的用意,不再犯过了。”
朱异亦叹了口气,劝道:“陛下宽心,想临贺王会收敛的。”
萧衍道:“但愿如此吧!”随即又道:“至于那谢皓,岳阳王几次上书,要朕下诏任他为官,今日一见,也确实有些才干,只是这年岁……”
朱异道:“陛下,秦时有甘罗,十二拜相,成千古佳话。今日,我大梁有谢郎,一十六岁,不小啦!何况,秦能以甘罗为相,是因唯才是举。今日,陛下若抛却年岁,任用谢郎为官,天下英雄定感陛下思贤若渴之心,必然纷纷归顺投靠。届时,陛下何愁不成光武帝之功业?”
萧衍呵呵一笑,手指朱异道:“朱卿啊朱卿,满朝文武,就你知朕啊!只是这满朝文武,又有多少人如你这般知朕之心啊!”
朱异问道:“陛下是担心满朝文武嫌谢郎年轻,会有颇多言辞?”
萧衍点了点头,道:“满朝文武,多是迂腐之辈。朕当年任用寒族出身的陈子云,他们便在朕耳边说子云不通战阵,轻率兵马北伐,必然大败,结果,子云不但胜了,还攻克了洛阳。可然后,他们又说,元颢在洛阳封子云高官显位,子云已然背叛于朕,结果,子云还不是回到朕身边了。今次,朕若任用谢郎,若按士人出仕那般授予清流官位,定会被他们吵死。若反其道而行之,授予浊流官职,又污了陈郡谢氏的门第。卿说,朕当如何为之?”
朱异颦眉苦思,说道:“陛下所虑甚是。这官如何封,封不封,都需好好思量。臣是觉得,既然岳阳王向陛下上奏要人,那不如让谢郎去岳阳王幕下。一来岳阳王出镇外藩,在他身边凡事都好历练。二来不在建康,又是藩王幕下,旁人便不好说。三来岳阳王如今为东扬州刺史,正是谢郎本州父母官,也算近水楼台,对人也好有个解释。陛下,您看……”
萧衍摇了摇头,不悦道:“朕若想如此,还需烦恼什么?岳阳王任东扬州刺史已有三年,按例该调往他州。朕已未他寻好去处,只待时机一到便可。至于那谢皓,朕实在不愿让他与岳阳王产生纠葛。何况,岳阳王在东扬州三年,若能请动谢氏,还需向朕上奏吗?他向朕举荐谢皓,只怕不是因为谢皓其人。朕岂能把他调离了东扬州,又把谢氏推给他。不行,不行!”
朱异嘴唇微颤,眼珠一晃,试探道:“那陛下是不愿谢郎去岳阳王幕下,而非不愿他回东扬州了?”
萧衍道:“这是自然。若不让他回本州任职,难不成要留在建康授人话柄吗?”
朱异道:“那微臣便有主意了。”
萧衍面露喜色,道:“快快说来。”
朱异道:“岳阳王既然将要调走,那么东扬州、谢氏与他便再无瓜葛。陛下大可在东扬州刺史交接之后,授予谢郎本州官职。至于官位,若是县令、郡守一类,自然不妥。但可以拜他为中正。他是东扬州人士,东扬州又是人物荟萃。以往中正,无疑不是老朽之辈,难向朝廷举荐、选拔进取之士。谢郎虽然是士人,但毕竟是年轻人,把他放去做中正,既可有助于朝廷选拔人才,又能使上下无话可说。”
萧衍呵呵笑道:“朕倒是忘了。也难怪,自朕设立州望、郡宗以来,选拔官吏便是他们的事了,中正不过主持清议、评定而已。只是若干年下来,州望、郡宗也几乎成了中正附庸,未能再向朝廷选来令朕满意的人才。也好,把谢皓放下去,即使不能带来卿所说的清流,也不会有闲言碎语。待过些时候,再擢升他去其他地方。只是他毕竟年轻,东扬州大中正是做不得的,先屈就做个会稽郡的小中正吧!”
朱异道:“陛下英明,慧眼识珠,日后定能一统天下,名垂后世。”
萧衍摆了摆手,笑道:“言过了,言过了。朕已年过八旬,一统天下已然是不可能了。但愿大梁江山千秋永固,朕那子孙能成就秦始皇霸业便可了。”
朱异随之赔笑,然眼神中却闪过一缕阴狠之色。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