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枞第二天带了几个人来替他打包东西。他说会暂时搬到那间顶层公寓去住，遇到合适的房子再说。秦觅反复跟他说不会要他的房子,让他别折腾了,他只是不听。
他拿走的东西也很少，只有他的衣物和日常用品，还有一些文件。
收拾东西的人走的时候他没有跟着，坐在秦觅身边,试探着问：“觅觅,还剩几天才能去办离婚证,这段时间我们还是夫妻吧？”
“算是。怎么了？”
他用秦觅很难拒绝的语气问：“能陪陪我吗？”
“需要我陪你去拜年？”如果韩枞要她陪同出席一些新年间的宴会,她不应该拒绝的。
韩枞摇头说：“不是,还有几天假,我们可以一起出去玩，就当是离别的纪念。”
“韩枞,”她本想说快离婚了，谁会有心情出去旅游，话在嘴边打了个转，换了个更委婉的说法：“你的腿才康复不久，现在虽然能站起来，但也需要合理安排锻炼和休息。”
韩枞也不强求，不过很快又提议道：“那我们去补拍婚纱照怎么样。”
“之前不是拍过？”而且这比去旅游还奇怪，哪有人在离婚前补拍婚纱照的，留着划花对方的脸泄愤么。
韩枞强词夺理的能力也属一流：“可我那时一直坐着，感觉比你矮很多。”
秦觅目光复杂地看着他，他大约以为她是被说动了，很高兴地提了几个方案：“我们去意大利好吗，或者加拿大？如果不想走太远，还可以去巴厘岛。”
秦觅咬了咬嘴唇，苦笑着看着他：“韩枞，拍了婚纱照留着干什么呢？你的新任妻子不会想在家里看到这种东西的，到时候一样要扔掉，别白费力气了。”
他略微低下头，沉沉笑了，秦觅刚想问他有什么可笑的，他就抬起头低声说：“气话你也信。”
她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惊讶得倒抽一口气：“但是……”
韩枞在她说完之前抢先道：“我不会再结婚的，除非对象还是你。”
说到这里他笑了，很有点波澜不惊的味道：“我已经后悔了，不该答应你的，我愿意做任何事来换你回心转意。但我虽然答应和你离婚，却没答应以后不再追求你。”
秦觅哽住了，正色说：“我想要开始一段新的生活，希望你不要来打扰我。”
“我只能保证，你不想看到我的时候，我决不会出现在你眼前。”
秦觅看着他认真的神色，心生不忍，把她要去另一个城市的事告诉了他，顺便又提到这套别墅。“你把房子留给我也没用，我付不起钱请人常年来打理，自己也不一定还会回来。”
韩枞在听说她要离开的一瞬间愣住了，不过很快恢复平静，温声说：“不用怕房子会放坏了，我会让人定期来打扫，这样无论你什么时候想回来，都有落脚的地方。”
没等秦觅说出拒绝的话，他又说道：“作为报酬，能不能告诉我你要去哪里？”
秦觅既然没瞒着他要去外地的事，也就不在乎把具体地点也告诉他了。韩枞的表情放松了些，但又要她答应换了当地的新号码一定要告诉他。
“我没那么绝情。”秦觅想想也笑了，不给他电话他也会千方百计弄到手，不如让时间慢慢消磨掉彼此的感情。她摘下手上的戒指，拿在手指间最后看了看，递给韩枞，“戒指还给你。”
韩枞不肯接，按着她的手指把戒指包裹在掌心，“这是婚姻的见证，我们每个人留下一枚。”他甚至开起了玩笑：“第一次结婚的纪念品，很有珍藏价值的。”
***
比起结婚时场面的盛大，离婚时难免显得有些凄凉。好在手续办得很快，快到恢复单身时秦觅还感觉有点不可思议。接着她感觉到无比的空虚。她早已放弃了所谓的亲人，现在她又放弃了心爱的丈夫。她在这世上多数时候孑然一身，也许孤独终老就是她未来的结局。
辞职也很顺利，她的单位还是很买韩枞的面子的。
韩枞把她送到火车站，分别时吻了她。他的嘴唇带着凉意，话语却无限温柔：“等我变成了一个更好的人，那时候如果你还没有喜欢的人，我就追你。”
她不会再有喜欢的人，但她不相信他会改变。
她上了车，在车上给朋友和最相熟的同事发了短信，说自己要到外地工作了，以后有机会再聚。徐楠比她们早两天知道这个消息，当时哭得好像要走的人是她一样。秦觅也没有告诉她具体会在哪天离开，她不敢让她们来送，因为不想说话，不想回答她们可能会问的各种问题。
可惜天不遂愿，总有人不合时宜地打来电话。秦觅本来想拒接，想着说清楚也好，就点了接听。程肖的声音透着暴风雨前的平静：“你要走？”
秦觅笑着说：“是啊，想换个城市换换心情。”
“去多久？”
“还没想好。”
对方压抑着怒火又问：“你在哪儿。”
秦觅组织了一下语言，和缓地说道：“程肖，我很感谢你，但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去找个值得你爱的人。”
程肖不理会她的话，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告诉我你的位置。”
“我已经在火车上了，还有两分钟发车。”
程肖明显到了发作的边缘，咬着牙问：“你要去什么地方？”
秦觅看着站台上匆匆走着的旅客，心不在焉地答道：“想去小城市休息一阵子，工作压力不是很大，房租也不很贵。”
程肖终于喊道：“不要再敷衍我，我问你到底是哪个城市！”
秦觅无可奈何，只得告诉了他，心里搞不懂他这么执着于弄清她会去哪儿有什么意义，左右都是外地，离原来的城市有几个小时车程，距离远了慢慢他的感觉也就淡了。“以后要是过来玩的话可以来找我。”她客气了一句。
对方什么也没说就挂断了电话，不知道是不是被气疯了。
小城市没通高铁，和原来的城市之间连动车都没有，飞机就更不用想了。秦觅又不让韩枞派人送她，他也很无奈，一面叫人给她买火车票，一面问她怎么选了这么个城市发展，她也只是笑笑没说话。
她在火车上度过了漫长的六小时，大部分时间都在卧铺上睡觉，下车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她准备先在火车站附近找个旅店安顿下来，接下来几天再去租房子找工作。
在出站口有辆车向她鸣笛，看着非常眼熟，还是以前城市的车牌号。走过去一看，秦觅呆住了：“你……”
程肖冷着脸下了车，甩手重重关上车门，绕到车后打开后备箱，走到她跟前抢过行李箱放进车里，用疲惫的双眼狠狠一瞪她：“上车。”
不需要问他是怎么过来的，能赶在她前面，必然是挂了电话就马不停蹄一路赶来，在高速上把车开得飞快，路过休息站也没有停下来休息一会。他没有带司机，那么就是自己一个人连开了五六个小时车。
秦觅想不承认被感动了都不行。
程肖一语不发，开着车沿着市区主干道开了一会儿，车子最后拐进一片居民区，在一栋公寓楼前停下了。程肖下车拿了行李箱，秦觅跟着他往楼里走，难以置信地问：“这是……你在这里有房子？”
他回过头看了她一眼，终于开了金口：“我几小时前叫秘书租的，付了一年的租金。”
“谢谢，”秦觅不知道说什么好，一句谢谢也太轻飘飘了，显得完全没有诚意，但此时此刻她也说不出别的来，“多少钱，我转给你。”
程肖停下脚步，恶狠狠地质问：“你就非得计较得这么清楚吗？”
秦觅识趣地住了口没和他顶嘴，跟着他上了电梯。房主就在门口等着交钥匙，大概因为房租付的痛快，房主对他们的态度非常热情，先是补签了合同，又领着他们在几个房间里转了一圈，走之前还留下电话说有什么事随时都可以打给他。
房子看上去很新，家具齐全，居民区的环境也很好。秦觅自己是找不到这样的房子的——她舍不得花太多钱。程肖从进来起眉头就没舒展过，看上去仍不满意，不过天也晚了，再去找别的地方也来不及。“福瑞珠宝在这里有一家门店，你休息够了就去上班吧，做财务。”他一句话，把秦觅的工作问题也解决了。
秦觅感激他的好意，但真的不想去他的公司上班。她之所以来到一个新的城市，为的就是和过去告别，自然不想和程肖产生这么密切的瓜葛。她努力想着措辞，尽量不去激怒程肖：“谢谢你这么周到，但是……”
程肖连一句都没听完就打断了：“我开车六小时过来不是为了听你拒绝的。”
秦觅就没话好说了。
程肖当天没回去，在附近酒店住下了。接下来几天他全程陪同，两个人在这座小城市各处都走了走，秦觅换了新的电话卡，程肖冷着脸要求她第一个就要打给他。秦觅忍不住笑了，她最近发现程肖虽然挑剔，但也很懂得分寸，这几天居然很少嫌这嫌那，跟她在小饭店吃饭也没表现出食难下咽来。
秦觅跟他熟悉了些，说话也随便起来，连有些隐秘话题也不忌讳问出来。有天吃饭的时候饭店的电视里正在放一部热播的电视剧，她看着女主角觉得眼熟，忽然想起来那是谁，问道：“方舟舟是你捧红的吗？她还蛮漂亮的。”
“你没看过关于她的娱乐新闻？”程肖拿湿巾擦着手指，嗤笑一声说：“她不需要我来捧，她爸爸，也就是我的舅舅顶不住她又吵又闹，已经替她把路铺好了。”
秦觅恍然大悟：“怪不得请她来代言你的珠宝品牌。”
程肖冷笑：“对啊，天价代言费，还要被她的经济公司抽走很大一部分。”
“说到公司，你公司那边没事吗？”
程肖敏锐地抓到她话中隐含的意思：“你要赶我走？”
秦觅忙解释说：“我是担心你在这里逗留太久，你的下属有事找不到你。”
程肖皱着眉在考虑，秦觅就知道他已经被她说动了，这两天他接了不少电话，都是工作上的事，大概这段时间正赶上他忙的时候。他拨了个电话吩咐几句，然后对秦觅说：“我明天带你去办入职。”
“程肖，我真的很感激你为我做的这些事，但工作我不能接受。”
程肖的脸上迅速聚集起阴云：“你连这份工作都不想要，就更加不会接受我这个人，是么。”
秦觅正色道：“对不起，程肖，你回去之后会慢慢忘了我的，到时候再好好谈场恋爱，以后想起这段时间你肯定会觉得自己很蠢。”
他哈哈笑起来，虽然根本看不出有笑的意思：“很蠢？我喜欢你很蠢？”
秦觅不想瞒他，实话实说：“我忘掉他不知道要多少年，就算真能忘掉，也不一定能喜欢上你。这么长时间，你完全可以找到个你喜欢也喜欢你的人。”
程肖拿起杯子把杯中的水一饮而尽，咣当撂在桌子上，冷笑着说：“你忘不了他？那你怎么就能肯定我可以忘了你？”
秦觅不知道怎么跟他说。他太固执，不肯接受一个既定的结果，甚至不愿意好好听听她的解释。
这时候她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本以为终于有机会可以解围，可惜一看到来电人，她就知道这电话来得不是时候。是韩枞。
桌子很窄，程肖也看到了是谁打来的，挑衅地哼笑着催促：“接啊。”
她挂断了电话。
程肖的脸色稍缓。
可惜电话刚平静没几秒就又嗡嗡震动起来，秦觅怕他真有急事，硬着头皮接了电话：“喂。”这时候要是走出去接电话就太刻意了，程肖的目光能活活把她瞪死。
韩枞不疾不徐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来：“我打扰了吗？觅觅，有份文件需要你看后签字，什么时候方便的话我传真给你，你看过觉得没问题了，签字后再传过来就可以了。”
秦觅刚要说好，程肖忽然提高了声音大声说：“觅觅，在和谁打电话？快点来吃饭，菜要凉了。”
秦觅简直想拿杯子砸他。究竟是多幼稚的人才会干出这种事来？！
电话那边静了片刻，韩枞迟疑着问：“有……别人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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