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姑姑听了,笑应着:“奴婢不如贵妃娘娘饱读诗书,但却觉得这名字听起来极为舒服,有此名庇护,小皇子必定能活得潇潇洒洒没有烦恼。”
“是啊!我只想他康健成人,一生无忧。”夕颜瞥见霞姑姑与赵公公悄悄垂首,又望了正出神的青儿一眼,知道他们几人是明白了这名中的他意,便未再多言,只进了寝宫歇下。
“宫中新植的红梅可觉得还好?”夕颜刚将潇然哄睡下,公孙熠便悄然而至。
侯在一旁的两位乳母见了,忙上前来行礼,随即便退了下去。
夕颜轻放下床幔,嘱咐霞姑姑守在皇子旁边,便含笑接过青儿手中的披锦,随公孙熠一起往屋外去了。
“还记得你答应过我的吗?”欣然望着那暖色月光下的红梅许久,公孙熠才侧脸看向静随在身旁的女子。
夕颜被他这突然一问,有些愣然,但随即便明白了过来,她看向满院出尘破月的红俏枝头,含笑道:“自然是记得的,臣妾答应过皇上,会陪皇上一起赏梅。”
“当时说出那话,便觉得是一种奢望,也自然不会想有今日,更未料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虽知她总能说入自己心中,但未想她竟将当日的话记得这样清楚,公孙熠有些抑制不住地激动。凝望许久,他终是轻轻牵起了夕颜的手。
虽有些抵触,但乔夕颜却并未执意挣扎,只眉眼间凝起一丝哀容。
将她看了又看的公孙熠,又怎会瞧不见这细微之处,几乎是察觉她容颜颤动的下一刻,他便悄然松开了手,正如方才无声无息牵起时一般。仿佛什么都不曾在两人之间发生。良久,公孙熠才苦苦一笑:“都忍了这样久,我又何须急?在他人眼中,你已经是我的人了。”
夕颜锁眉望向他,却见他忽而隐去方才的凌然之态,目光也渐渐柔了下来,他凝视着她,轻声道:“我会等,等你彻底释然的那一日,我要你真正做我公孙熠的妻子。”
本是感人肺腑的话语。却叫夕颜听出几分苦涩于其中,她无奈一笑,开口问:“自古君王。前有万众朝臣,后有佳丽三千。原本是不该我来干涉的,只这件事情牵涉到了臣妾,所以臣妾是想弄个明白,求皇上自己的说法。”她微微垂睫一滞。继续道:“封乌兰诺云为妃,是皇上用来换取断红妆解药的条件吗?”
正含笑听着的公孙熠,眉间骤然一紧,细细体味她的话,朗声一笑,反问:“你既声称求我自己的说法。必定是你心中已有了答复,不过想听我亲口为你确认罢了。”
“那么说……是真的了?”原本夕颜就是想不明白为何公孙熠要突然答应和亲,且她也未多想。便暂将那件事情搁置,只今日赵公公给道出了此事的原委。当初他领人去梅园选梅树,正听到宴饮后哈川合与公孙熠两人在梅林中的对话,才知了此事,他又怕夕颜因皇上纳其他女子难过。便将所见所闻如实同夕颜说了。
公孙熠含笑轻扳过她的双肩,与她迎面。眼中的笑意似浓非浓,如今夜的月色,怎样都融不开。
夕颜静静望着他,满心澎湃的,皆是慨叹之情,她本就不知该如何面对公孙熠,如今他竟为了她体内残余的毒伤,甘心娶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虽说君王可佳丽无数,并不在乎多这一人,但夕颜知道,公孙熠不是那种荒淫之人,想来他是历经了多大的挣扎,才答应了哈川合的这一要求。回想起当日哈川合来看自己时说过要去试探公孙熠的话,夕颜终是明了了这前因后果。
“知道为何我要选在今日迎你入宫吗?”公孙熠小心翼翼将她揉进怀中,再不舍得松开。
夕颜只愣愣地毫无抗拒的呆滞在他怀里,不迎合,却也不决绝,她摇了摇头。
公孙熠呵呵一笑,嗅着她发间的清香,将头一点点往那颈间深埋:“因为今日是我母亲的生辰。”
不知是因公孙熠吐纳在耳边暖暖的气息,还是因他这选定今日的缘由,夕颜身子不禁一颤,她甚至都不知道,此刻正缓缓揽上他腰间的自己,到底是因与他知己般的惺惺相惜之感,还是感动于他为自己做的这一切。
呜咽的琴音忽而传来,夕颜的手也骤然停下,熟悉的,不仅仅是这曲子,还有弹奏这曲子的人,以及那曲音中的万千愁苦。
“昭轩?”夕颜几乎是脱口而出,只因那琴音太亲切。
正沉浸在两人温情之中的公孙熠,在听了她这一声呼唤后,忽得睁开了双眼,与此同时,也是将怀中的女子猛然扯离自己的胸怀,只握着她双肩的手紧了又紧,怒问:“你方才说什么?”
而此时的夕颜已是满目浊泪地呆望着眼前的人,只是那眼中并未装着这英姿挺拔的男子,反早随着方才的琴音飘忽不定到回忆之中。
望着她神色恍惚的模样,公孙熠知她其实并不像强装的那般心事了然,轻声一叹,柔缓下了声音:“今天你累了,早些歇着吧!”语罢,便转身朝宫外走去。
“娘娘!”青儿听闻皇上走了,连忙寻到院中来,见夕颜默默倚着廊上的红柱流泪,自然是心疼不已,忙走上前去,也不敢多问,只道:“我扶您进去吧!”
“青儿!”夕颜低声唤了唤,问:“你听这琴音,如此凄美。”
青儿侧耳细听,却始终没有听到主子口中所谓的琴音,便回道:“奴婢没有听到什么琴音啊?娘娘您定是累了,奴婢陪您回去歇息吧!”
“没有吗?我分明听得真真切切。”夕颜口中呢喃,身子却由青儿扶着,往寝宫中去了。
此时此刻,旧日的三王府中,在乔夕颜小住过的院落,同样的小亭,同样的琴曲,同样的情断愁长,却是不同的人同心而奏。
冬日便是如此,刚融了雪,却停歇不了几日,又洋洋洒洒落下来,自夕颜入宫那日公孙熠夜间离去,第二天凤仪宫的宫女太监便都是议论纷纷,说自己伺候的主子果真是入外面传扬的那般母凭子贵,是因了皇子才得入宫,并不深受皇上喜欢,故都抱怨跟错了主子,哪知皇上一下了早朝,便来到凤仪宫中,并留用午膳,且日日如此,无事时也都是留到夜深时才离去,从未在那儿过夜,宫中之人见得多了,也便明了了些,皇上痴恋贵妃娘娘,却不得娘娘喜欢,两人在一起只吟诗品茶研论古书,不像夫妻,倒像是没有间隙的多年好友一般。
而不侍寝都能得如此厚爱,在北苑国中,乔夕颜还是头一例。夕颜待人宽厚,因此宫中之人虽闲话百出,却都是欣羡他们二人彼此真情不俗的言语。
越是少出去行走,越是觉着日子漫长难度,夕颜几乎是成日成日在寝殿中呆着,外面天寒地冻,宫中的闲庭处去不得,又不能像在兰芷茶楼时于游廊上置桌椅闲坐,她每天无事,便也不怎的出门,如今有了潇然的陪伴,也容易打发这寂寂长日。
“方才叫你去瞧,你还偏教导我一番,如今听了我讲得这样神乎其神,又起了稀罕的心,竟怨起我来!”霞姑姑半是嗔怒半是无奈的声音传来。
门开了,一股幽冷的梅香卷着寒风扑进了寝殿,夕颜听着像是青儿的回答:“适才你也没同我说那乌兰国的公主是那般长相。”
“这能赖我吗?若非亲眼瞧见了,我怎知道她同咱们娘娘这般相像。”霞姑姑的声音有些高,惊得潇然忽而睁开了眼睛,嘤嘤哭了起来。
夕颜忙令乳娘将孩子抱去内殿歇着,一面往外走一面佯嗔道:“在争什么呢?连小皇子都被吓醒了。”
霞姑姑与青儿见主子含笑出了来,忙去行礼。
“好香啊!”夕颜接过霞姑姑手中的红梅,问:“是咱们宫里的梅花吗?”
霞姑姑明白主子是看了出来,只得垂首请罪道:“方才娘娘叫奴婢们去摘些红梅养在殿中,只是听闻……”她略瞥了瞥一旁的青儿,只得如实道:“听闻明日是给乌兰国公主封妃的大礼,今日公主已经入宫,正住在梅园旁的苍穹宫中,便好奇前去瞧瞧。”
夕颜静静地听着,含笑抚弄手中娇艳的红梅,道:“咱们宫中的红梅是从梅园中移种过来的,自然是没有自始至终扎根在那儿开得好。”
“娘娘!”青儿有些忧心地抬眼望了望她,欲言又止。
夕颜笑着将花插进宫女送来的白玉瓷瓶中,缓缓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跟了我这么久,你应该知道的,我不在乎这些。”
“可这次的不同。”青儿是一直见着主子对皇上不冷不热的态度的,且自认为他们两人是极其般配的一对,却始终不解于主子为何如此,她急急说着:“这个乌兰诺云竟和娘娘您生得一模一样。”
许是惯来手脚容易无力,又许是听了青儿的言语,夕颜正往桌上摆放瓷瓶的手忽而一颤,好在是只离桌一寸时松开的,瓶子并未触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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