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烟手下虽然有个管理团队,但她和李经天夫不仅互持对方的股权,且产业互补,互利来往,彼此人事虽然没有混合,但却关系密切,急切间要找一个完全与这个圈子不相干,又品性能力都能信得过的人出来,很有些难度。
袁岁安虽然着急,却不敢图快催促余烟乱定人选,怕她饿着,便吩咐服务员上菜,两人边吃边商量基金成立的章程。余烟擅长收购资产包重组出售,干的就是金融这一行,虽然没有专门运作过基金,但对它成立的流程规则却并不陌生。一顿饭将将吃完,这事该怎么办也有了全盘计划。
袁岁安抽出湿巾擦了把手,突然问:“常宾最近过得怎样?”
余烟受她委托从外省找了两名安保人员暗里保护常宾,虽然没有要求监视得太严密,但大体的情况却是知道的,犹豫了一下,道:“他一开始情绪不太好,最近好了许多……嗯,据说他隔壁班有位姓王的女同学对他很好,很有趁虚而入的劲头,他开始时很不高兴,现在却相处得好了些。”
这位姓王的女同学袁岁安是见过的,原来对常宾就有些意思,现在倒追那是半点也不稀奇。袁岁安听到这里,忍不住轻轻一笑,叹道:“那就好,年轻人热情冲动,意志不坚,失恋的时候有女孩子追求,那是最好的良药。”
余烟唯恐她是强颜假笑,半劝解半玩笑的说:“常宾开始打过两次电话问你的近况,有那女孩子以后就没再联系我了。所以说年轻本身就是好事,别说有女孩子追求这么抚慰自尊心的好事,就是没有,他们的恢复能力也要比我们想象的强。”
袁岁安一笑,余烟看了一眼袁岁安,突然问:“岁安,程楚汉不在,你真的不走吗?”
袁岁安轻叹:“走到哪去呢?我妈离世的时候,我在五哥面前发过誓,不经他允许,我不离开大陆一步。国内的话,要避开程楚汉又谈何容易?何况我贪图生活安稳,让我只为了躲开他,完全断绝过往的联系,隐姓埋名,我自认做不到。”
余烟默然,人终究是社会性的群居动物,没有谁可以真正的完全斩断过往的所有联系,孤身幽居。尤其是到了一定的年龄以后,对生活已经没有了少年时期的热情,更乐于享受原来建立的各种社会关系,很少还会再有一片赤诚的去从头经营新友情的冲动。
她和袁岁安交好,更理解她那种执着于生活安稳的心理,问道:“那你对程楚汉……撇开这些不好的因素,有没有可能?”
袁岁安轻叹一声,沉默不语。她不说话,余烟却笑了起来,问她:“走吧!难得我们都有大把的空闲,一起去逛街怎样?”
逛街对女人来说老少皆宜的生活乐趣,袁岁安和余烟也不例外,两人从中午逛到下午,买了一堆吃的穿的用的。余烟兴致上来,本想找间茶室喝完下午茶,休息一下继续逛,袁岁安却不敢让孕妇整个下午都这么瞎逛,赶紧阻止她:“行了,有兴致我们明天再来,买东西又不赶时间。”
余烟意犹未尽的说:“虽然不赶时间,但赶气氛呀!难得今天逛街这么高兴,不买个痛快总觉得劲没使完。”
袁岁安调笑:“没使完的劲,你留着回家使到李经天身上使吧!就不要浪费在外面了!”
余烟气得捶了她一拳,嗔道:“喂,你这么跟孕妇说话,就不考虑一下节操吗?”
袁岁安无辜的摊了下手,道:“你现在已经过了危险期,想必产科医师也说过,适当运动对孕妇有利无害。对婚姻生活更具有积极作用,正常的建议嘛,与节操有什么相关?”
两人说说笑笑的提了东西上车,李家的司机先把袁岁安送到她家楼下,这才载了余烟回家。袁岁安一人提了东西慢慢地上楼,钟点工康姨正在屋里打扫,见她回来,大喜过望:“哎呀,安小姐,你回来啦?会在家里吃晚饭吗?我马上烧水煮茶……还是给你现榨果汁?”
袁岁安摇头道:“不用,我和烟烟刚喝完下午茶回来,晚上我会在家吃饭,你按我以前的习惯准备就可以了。”
康姨连忙答应,她在袁家说是做钟点工,拿的钱却比别人家有职业证书的全职保姆都要高。只是因为袁岁安不喜欢睡觉的时候有外人,才安排她在对面的小区住着,让她按时按点过来做事。
有些保姆会因为主家的宽容而懈怠生骄,有些保姆却会因为主家的宽容而加倍的用心服务;康姨就是后面的那一种,这两个月袁岁安不在家,她每天来袁家打扫照料,总觉得事情连正常时候的一半都没做到,工资却一分都没少,对不住主家的厚待。
袁岁安一说要在家吃饭,康姨就浑身是劲,也不怕麻烦,现磨了黄豆点水豆腐,又榨了槐芽汁和面准备做冷陶,袁岁安看到她忙碌个不停,不由一怔,笑道:“康姨,这菜可费功夫啊!又不逢时过节,整这么麻烦,别累着你了。”
康姨笑呵呵的说:“我现在年轻,冷陶和小磨豆腐还能现做,要是再过几年,体力下渐,有些菜就是想做也做不好吃了!你这么久不回家,今天回来吃饭可不就是过节嘛?”
袁岁安坐下吃了口康姨特意给她留的豆腐脑,满足的叹了口气,道:“还是康姨的手艺好,我这段时间在外面,就没吃过这么舒心的东西。”
康姨被她逗得眉开眼笑:“我这都是老口味,哪里能跟外面大酒店每月都有新花样的时鲜菜式比味道?安小姐吃得舒心就好。”
她是经过生活磨练的人,袁岁安虽然待她宽厚,但她却一直守着老派的规矩不肯越线,不肯仗着相处融洽的情分做不合宜的事,见袁岁安吃得高兴,便又道:“安小姐,那个小常先生一个月前来问过你的消息。”
小常先生,说的就是常宾,袁岁安一怔,问:“他问什么?”
康姨道:“他问他跟袁家究竟是什么关系,还想让我拿张老爷子的照片给他看。我没打通你的电话,得到允许,没敢给他,也没让他进屋。”
常宾和袁岁安交往时来过袁家,康姨虽然不知道究竟,却知道常宾对袁岁安来说很是特别,有些吃不准自己的拒绝对不对,忐忑不安的看袁岁安的脸色。
袁岁安一笑,安慰她道:“家里换的门锁和安保系统有什么功能连我自己都不太清楚,不让他进来没错。”
康姨松了口气,袁岁安想了想,转身下楼走到门卫室,伤了腰的老曾一边应着一边走出来,一眼看见她,不由一怔:“哎,袁医师你回来了?我刚才都没看见你。”
袁岁安一笑,道:“刚才是小赵开的门,你这么快就出院上班,伤不要紧吗?”
老曾笑呵呵的说:“没事,腰上的伤好了,肋骨也好得差不多了,医师说只要不干重活,适当的活动是可以的。还要谢谢袁医师帮我接骨,我听后来的主治医师说,要不是您正骨的手法好,又治得及时,我这伤受的罪可大了!”
袁岁安客套两句,问他:“门卫这里有我的快件吗?或者有没有谁给我留信?”
老曾摇头:“就只有水电燃气和银行对账单一类的东西,我都归拢到你信箱里,让康大姐拿上去处理了。喔,原来那位姓常的小伙子上个月找过你一次,也没说什么话,听说你不在家就走了。要不你坐着等会儿,等小赵巡逻回来,问问他那边有没有人留口信。”
袁岁安想了想,用门卫室的电话拨了常宾的号码,铃声响了很久,才有个轻俏活泼的女声接了电话问:“你好,哪位?”
袁岁安愣了一下,温声道:“你好,我是常宾的表姨,请问阿宾在吗?”
电话那头的姑娘明显吓了一跳:“啊?表姨……对不起,常宾的手机落在我这里了,他这时候没在……喔,好像是上图书馆了!”
袁岁安听到对方这言不由衷的谎话,忍不住有些好笑:“你是哪位?他去图书馆大约什么时候能回来?”
那姑娘的慌乱隔着电话线都能听出来:“我……我是他的同学,叫王洋,表姨您好!他去图书馆什么时候能回来?我……我也不知道啊!要不等他回来后我让他给您回电话?”
袁岁安柔声安慰她:“回不回电话没关系,我就是问问他的近况。他最近学习还用功吗?食堂的饭菜合不合口?”
王洋心虚的干笑:“用功,用功!常宾一向好用功的,年年的奖学金都能拿一等。这个食堂的饭菜也过得去,我看他吃得挺好,表姨你不用担心。”
袁岁安嗯了一声,旁敲侧击的把常宾的近况都问了一遍,对比余烟安排的安保人员传回来的信息,觉得并没有什么异常,但想到他突然跑来要看老爷子的照片,心里就觉得不踏实。
第二天她再用门卫室的座机拨打常宾的号码,仍然是王洋接的电话。第二次打交道,王洋就比上次镇定多了,脆声道:“表姨,阿宾今天跟着研一的师兄跑业务去了,晚上他回来,我再让他给您回电话可以吗?”
袁岁安心里晃了一下,惊问:“他换手机了?”
王洋解释道:“没有,他一直用的这个手机,只是最近一个礼拜太忙,所以他经常忘记带。”
跑业务的人不随身带通讯工具?开什么玩笑!袁岁安悚然一惊,立即挂断电话去找余烟:“烟烟,跟着常宾的两名安保人员有没有什么异常动静传回来?”
余烟有些不以为然,她知道袁岁安重视常宾是别有原因,但常宾生活在校园里,环境相对单纯,有两名安保人员暗中保护,已经是超高的安保规格了,实在用不着有个风吹草动就紧张不安。
但让余烟没想到的是,两名安保听到她询问常宾现在什么情况,一时竟然答不出来。余烟听出他们话里的支吾,吃了一惊,沉声问:“出什么事了?说!”
两名安保也知道出事了瞒不住,苦着脸说:“常先生今天中午和他的师兄去他们校门口的川菜馆吃饭,然后就不见了,下午课也没上,我们正在找。”
中午到现在,已经有四个小时了,袁岁安心一沉,问:“有没有可能是被人强行带走的?”
安保回答:“那肯定不是,据跟他一起吃饭的师兄说,常先生身上的衣服被他自己倒了一片菜汁,临时叫服务员买了新衣服换上,饭后又借口送衣服去洗跟他师兄分开,走小门离开。这明显是有意混淆视听,而且他连手机都扔给同学不要了,肯定是发现了监视,想故意甩开我们。”
袁岁安吸了口气,点了点头道:“既然常宾已经发现了你们,你们再留下也没什么意义,撤回来,我给你们结账。”
两名安保把事办砸了,也不敢多话,余烟急道:“岁安,你要干什么?”
袁岁安心中恚怒,却还记得她是孕妇,转头笑着安抚她道:“常宾的脾气我知道,接下来他肯定是要找我的。你安心养胎,我先回诊所了,得空再和你一起逛街。”
余烟对袁岁安了解极深,知道她不肯让她参与的事,她急也没用,心中无奈,挥手道:“岁安,我觉得常宾既然能发现安保,又能甩开监视,那证明他无论警觉性还是聪明劲都比普通人要强,你不用太紧张的。”
袁岁安微笑道:“我没有紧张,你放心吧!”
依程楚汉对常宾的执念,她连家里那套由程楚汉找的人安排的安保系统都不信任,回到诊所就将助理打发走,独自留在医师办公室等人。但她从六点等到晚上九点,常宾也没来诊所,甚至连诊所的电话都没响一声。
袁岁安站在窗前,静静地看着外面昏暗的路灯,二三十米外的小巷口里停着一辆破旧的面包车,司机坐在驾驶座上无聊的玩着手机,跟普通司机没有两样。但一个三天里换了四辆车,和另外一个人轮流跟在她身后的人,又怎么可能只是个普通的司机?
就像她不放心常宾,因此找了安保人员跟在他身后一样,程楚汉离开后必然也是会派人跟踪她的。她虽然不高兴,却也只能默认。但常宾的失踪,却让她看跟在身后的人格外的刺眼,一阵阵的烦躁。
在窗前站了会儿,手机响了。她有些诧异,响的是她前天才买的新手机,除了跟余烟和康姨打过电话,号码还没有往外用过,谁能这么快就找过来?她看了眼上面的陌生号码,随手接通电话:“你好,哪位?”
电话那端常宾激动又压抑的声音传了过来:“岁岁?”
袁岁安大吃一惊:“常宾?”
常宾轻声一笑,道:“是我。岁岁,我听人说,我其实与袁老先生是有血缘关系的,是真的吗?”
袁岁安全身都紧绷起来,忍不住厉声问:“你听谁说的?”
常宾似乎被她吓了一跳,呼吸声顿了顿才喑声道:“我听谁说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说,其实我是有袁家的继承权的,是吗?”
袁岁安呼吸一窒,握在办公桌上的手背青筋直跳,怒道:“不,告诉你这件事的人很重要!你知道接收袁家的继承权关系将要面对什么样腥风血雨吗?这个人,不管他说得有多动听,都离不开用你谋利和害你来要胁我的目的!你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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