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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回千里梦(三) 中篇小说选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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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债主们都是势利和欺侮穷人的,谁叫文梅一家现在富了呢?看来神也不能例外。趣* 断了的翡翠小鱼

    搬蓟大儒巷不久,不知交了什么好遥,竟然得到了住在第二进楼上的陆丽琼的青睐——每天上午十点左右,梳妆打扮完毕的她,总是满面春风地跑米把我拖到她的家里去。

    她家里没有老人孩子,丈失是电气公司的工程师。两个人住着两大问朝阳的南房,宽敞的玻璃窗,时新的家具,靠窗的书桌上的花瓶里,经常换插着腊梅,桃花或月季。

    一开始,我被她那出众的美丽所吸引。白嫩的鹅蛋脸上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无论鼻子和嘴都搭配得那么和谐——我看见走过她身边的人,大部分都忍不住要回头去多看她一眼。

    她的身材丰满健美,君不出一点病态。可她却皱着弯弯的细眉,忧愁地慨叹一身是病,并且一边撩起上衣,给我看腋下一条约摸有七、八寸长的伤疤,那条伤疤活象一条肉红的大蚯蚓爬在白暂的皮肤上,看了令人背上发冷。但是她一次次说着自己五年前得过的什么病,开了刀,留下了这条伤痕,说着又撩起上衣……一次一次又一次……虽然,在她丰腴红润的脸上实在找不出疾病的痕迹,但看她说得那么痛苦可怜,我也不禁对她同情起来。

    她不仅美丽,而且聪明绝顶,她给我看她写的一手秀丽的灵飞经,说是小时候让父亲逼出来的,如今虽然不常写,但功夫还在。她还会做各式各样的时新服装,一块新布,左一剪、右一剪,穿在她身上就那么好看适体。因此她的衣服多得惊人,大衣橱里挂得满满的,上午穿了这一件,又为下午该穿哪件煞费苦心,绞尽脑汁。

    她说日子过得烦闷,也想找个工作消遣消遣,可干什么好呢?小学教师是“猢狲王”,银行女职员是花瓶,她说她可不想去当摆设。而且,“病”把她毁了,毁了她的一切。她真是美丽又聪明,何况又对我那么倾心,倾心得几乎有点海誓山盟——她拿出一对真正的翡翠小鱼,送我一条,说是作为永恒的,纪念。

    然后,她滔滔不绝地数落起工程师的丈夫,埋怨他不肯洗脚,被她赶到沙发上去睡觉。她说从来没有爱过他,结婚第一天就感到他恶心讨厌,只不过因为他大学毕业,地位不算低,工资也还可以。她伤心地说:“这种人不能拿他当人,一副傻相,他也配?”说完,眼睛一闭,头一扭,那样子还是很可爱的。

    她的床也与众不同,床头是一排玻璃小门,里边装满了陈皮梅、松子糖、山楂片等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零食小吃。每当我到她家里,她就拉开玻璃门,慷慨地取出来与我共享口福。

    她长年斜靠在床上,背后垫着两只大绣花枕头,一边嗑着玫瑰瓜子,一边听着收音机里放送的什么:“梁哥哥来我想你,一夜想到鸡方啼……,,或者是评弹皇后范雪君的:“恨不相逢未婚时,昔日里罗敷陌上采桑枝,她说道使君有妇体相恋,我二人今日相逢已太迟……”她跟着唱,委婉悱恻的声调,真是异常动人。

    有一天,我不小心把她送我的翡翠小鱼压断成两爿,我拿去给她看,谁知她竟伤心地哭了起来,吓得我胆战心惊。我以为她是不舍得这条珍贵的小鱼,可她说:“这是不祥之兆,说明我们没有缘分。”

    她哽咽着把断鱼拿了去,又把另一条完整的小鱼递到我手里,一边左叮咛右叮咛地让我千万当心,不要再把小鱼搞断,如果再断,就说明她的寿命不会太长了……她泪眼汪汪,说得情真意挚。

    不知为什么,我越来越不愿到她那里去了,开始是不爱听她一次一次说她的病,不爱看那白暂的身上爬着的一条肉红的大蚯蚓,后来,更不爱听她不断地数落工程师丈夫,不爱看她那一闭眼,一扭头的表情……另外,那满地狼藉的糖纸果皮,一边说话一边不影响嗑瓜子吐瓜皮的熟练神情,也令我生厌。

    每个人的一生是不尽相同的。由于他们的地位‘境遇、理想、追求的不同,有的人安逸地度过一辈子,有的人却艰辛地忙碌终生。就说陆丽琼,她是个会享福的人,没有洗过一块手绢,娘姨每天来帮她整理屋子,洗衣买菜,每三天要在红漆地板上打一次蜡。而那位工程师下班回来,手里总是提着一、两包她爱吃的“熏胴”,“熟卤”和各种小吃。

    我渐渐设法躲开她,每天不到十点走出家门,即使在外游逛,也不愿被她拖去听那发了霉的话语。我意识到,我们是两种类型的人,我们的人生道路迥然不同,我改变不了她,她也改变不了我,我们几乎没有一句共同语言。

    她活得百无聊赖,我相信她是痛苦的.如果不吃零食,不数落丈夫,她又能干什么呢?因为那些工作她又不用所为,她老是愤懑,对人们感到厌烦,似乎她的不掌都是别人造成的。

    她经常来找我,找不到我时就怏怏而去。如果找到了我,我偏偏又不肯去她家里,她就会伤心落泪,可怜地坐着一言不发,我的心软了,不出自主地跟随她去。于是,那一排玻璃小门又被打开,房子里又充满了她的怨声,骂声,叹息声以及夹杂着嗑吐瓜子的声音。

    幸亏不太久,她就对我失去了兴趣,大概她发现我并不是她想象中的人物,远洋归来却仍然木木讷讷,身上看不到一点新鲜东西……而且,她自己一个人说来说去总是那些车轱辘话,连她自己也似乎感到了厌腻。

    有一天,我把翡翠小鱼还给了她,我说我太粗心,怕又给压断——这次,她倒没有落泪伤心,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说:“我们也的确没有缘分。”

    一边说着,一边漫不经心地把翡翠小鱼扔到抽屉里去……

    青灯木鱼诵黄昏

    第一次看见她,乌黑明亮的秀发用红丝带结成一缕,垂在围着的浅粉的大围巾上,围巾边沾挂着长长的流苏,衬托着那张灵灵秀秀的脸庞,真是顾盼生辉、一笑嫣然……

    她是我的表嫂苏婷娴。

    结婚那天,脚夫抬着数不尽的嫁妆,金套罕见的紫檀家具,八只沉甸甸的樟木大箱子,五颜六色、鲜艳夺目的锦缎被子以及各式各样星光灿灿的漆器……

    人们看得目瞪口呆,带着歆羡的目光,交头接耳、喷喷有声地夸着表哥福气,竟然娶到这么一位“财貌”双全的妻子。

    表哥长得眉清目秀,却从来没有什么雄心壮志,虽然有时他也赋诗作画,才华横溢,但总离不开无病呻吟或风花雪月。有时他与狐朋狗友在风月场中厮留;有时沉迷赌台,吆喝至尊长三。自从娶了表嫂,他似乎有点收敛,整日里去闺中缠缠绵绵。一个绰约风姿,一个逸雅洒脱,又都是豪门富贵、书香门第,于是,表哥也曾一度挥毫奋笔,与表嫂朝夕诵习,屋予里香气四溢……

    由于贫富悬殊,舅母势利,母亲很少带我到他们家去,一年中只有难得的逢年过节,为了老祖宗的祭祀,母亲才无可奈何地带我去一、两次。

    第二次看见表嫂,她恹恹地愁聚眉尖,黑色的头发挽了个松松的发髻,耳垂上挂着两串黑幽幽的宝钿耳环。她原是个足不出户的千金小姐.结婚后,她也难得走出房间。这时节,白天她对花惝惘,夜澜秉烛,遐想翩翩——听母亲说,表哥已经开始变卖前辈留下的房产古玩,挥霍着妻子带来的庞大家财,走着纨绔子弟吃喝嫖赌的必然道路,把一个个女人带回家来……

    一天天,表嫂在逶迤的长廊里徘徊等待,但等回来的丈夫却已经没了当年的风采,糜烂的生活使他染了一身病,结婚十几年却没有生下一女半男,父母的相继谢世,丈夫的猥琐无耻,使她整天咽着辛酸的眼泪。

    当表哥又带着第五个女人回家时,她脸色灰白,漠然地看着表哥把她心爱的家具一件件搬到那女人的屋里去……她的心灵似乎受到严重的栽害,却又打不碎精神上的枷锁.象一茎柔弱的小草,经不起一点雨打风吹,象一只从小在金丝笼中成长的小鸟,根本不想、也无力奋飞……

    我第三次见到表嫂,是在破瓦漏檐、墙倒粱歪的冷月庵中,黄昏沭着夕阳,她的脸上已经褪尽了红涧,额上开始出现条条被褶,包含了多少年被践踏的痛苦伤痕,她穿着一件褪了色的灰布道袍,单薄得象一片坠落深渊的秋叶,眉间流露着冷彻骨髓的寒意,她站在蔬畦果圃之间,凝望着峻削的山景,凝望那渺渺的苍烟和袅袅的轻云……

    这时,传来一阵悠远的钟声,她缓缓地走去,跨进香烟缭绕的佛堂,伴着青灯木鱼,象一支流干了泪水的白蜡烛,发着仅存的荧荧幽火,消蚀着生命,最后成了一堆残存的蜡她……

    以后,我再也没有看见过她,因为我远离了故乡。

    每当夕阳西下,远处传来悠悠的钟声,使我不禁想起那围巾边沾了长长流苏、黑幽幽的宝钿耳环和那褪色的灰布道袍——但我却并不感到惋惜或同情。

    我想,如果她不是嫁了表哥,或者表哥不是一个浪荡无度的丈夫,那么,这位琴棋书画无所不能的才女,也无非是一个金丝笼里的美丽小鸟,只是人问少数人供奉得起的装饰品,她对别人又有什么用处呢?

    再往下想,我就忍不住要对她唾弃——但是,我毕竟还改不掉自己温情的弱点,因此,就不再深想下去……

    空中飘荡的蜘蛛每次到宋娘舅家去,我都要屏息揪心地经过他家斜对面的几间颓坍荒朽的破屋。

    那屋没有门,只用两条木板,交叉地钌了个x,其实留出的空隙,完全可以供一人进出。那只剩了朽木榧的窗户,望进去阴沉沉的,能够看到黑色棺材的一角——那是附近的慈善堂,为了招徕四方施主,经年陈放着做做样子的。棺材板上已经堆积了厚厚的封尘,静静地横陈在空荡荡的破屋里——虽然,我们明明知道棺材里什么都没有,但踏着高低不平的碎砖瓦砾,走过门前,我都不自觉地加快步子,不愿也不敢正视那屋子.眼。

    因此,如果不是由于陈小玲是我要好同学,她每次出去又非拉着我陪她不可,我实在是不愿到宋娘舅家去的,何况,宋娘舅又不是我的娘舅。因为陈小玲管他叫宋娘舅,我也就跟了她的称呼。其实,按年岁来看,我们这样的孩子唤他宋阿爹也不算过分。他身材细高,腰有点佝偻,永远惺忪的眼睛下边眼泡浮肿;他穿着一件质地原本很好的旧长袍,却满是污垢油渍,从那永远不扣上的领里,露出后颈上块块粒粒的瘰疠……

    送娘舅似乎没有妻子儿女,一个人住着个独门独园,宽敞的厅堂里摆着精雕细镂的红木家具,虽然质地很好,但已满是尘埃,缺腿断胳膊的。地上东一堆、西一堆的垃圾,倒处散乱的纸片和几件破衣烂衫;一进门,一股刺鼻的酒气,熏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这一切,说明了主人生活的漫不经心。

    小玲每次去,手里总提着一个三层的饭盆,大层盛饭.小二层盛着不同的熟菜。那宋娘舅似乎永远睡不醒的样子,每次来开门,趿着皮鞋,打着呵欠,好象刚从被窝里起来的祥于。一看到小玲,他的眼睛会倏然发亮,满脸的皱褶一一舒展开来。当小玲把盒里的饭菜倒在那几只似乎不太干净的碗里时,宋娘舅站在一边看着,一边不安地搓着手,似乎又感激又惭愧,却又说不出一句话来。

    看得出来,宋娘舅喜欢小玲,他似乎总想跟小玲多说几句,但是看到小玲铁板着脸,小嘴撅得老高,一放下菜就急匆匆地拉着我象逃似的离去,他只能摇晃着瘦高的身子跟着送到大门口,一边讷讷地说:“不多坐一会?……走啦?……谢谢,谢谢你们……颠来倒去,总是这么几句话。

    我从来没有问过小玲,宋娘舅是她家什么亲戚?既称娘舅,为什么又要加个姓?但我从来懒得打听。

    那天放学,小玲又拉我去宋娘舅家,门虚掩着,我们没有敲门就向厅堂走去。

    厅堂里光线阴暗。那是一个晦冥的秋天,秋风吹得木门吱吱呀呀直响,四周是一片寒冷,一片沉寂,空空落落的厅堂里,只有宋娘舅一个人蜷缩在红术的太师椅里。桌子上放着狼藉的剩菜剩汤,还有两个倾倒了一边东倒西歪。

    小玲倒着菜.从牙齿缝里狠狠地说;“又喝酒,又喝酒。”

    宋娘舅却嘿嘿地笑着,一反平常那畏葸的神情,舌音不清地说:“你,你不懂,酒是好东西,是中国人发明的……有人说是夏朝的仪逖,有人说是周朝的杜康……”他又打了个嗝,迂头迂脑地摇摆着花白、稀疏修顶的脑袋说:“相距太远,无可稽考……可,飞筋醉月,甘露琼浆……开怀畅饮……人生一大乐事也。美洲……印第安人不惜以土地与白人交换酒浆……”

    “于是,印第安人因为贪杯酗酒而至于衰灭。”小玲没等他说完就不耐烦地接上话岔,然而冷冷地一笑,“这也是你自己说过的话。’

    昕着这些话,宋娘舅似乎酒醒了一半,他又讷讷地说不出话来。直到脚步踉跄地把我们送到门口,他才象嘴里含一颗橄榄似边说:”谢谢,替我谢谢你妈妈……”

    小玲一句话也不说,她咬着下嘴唇,和我急急地走了一大段路,这条荒凉的似乎没有尽头的小路,在这黄昏,使我感到漫长而忧郁……突然,小玲站住了,她一下子靠在墙上,两只手捂住脸,锥心泣血似地哭了起来。

    我慌了神,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突然用沾满泪水的一只手拉住了我,抽抽噎噎地说:“我告诉你……你不要告诉别人……这个酒鬼……是我的爸爸。,说完,她一扭身,又扑在墙上痛哭起来。

    我一震,发了愣,我的感觉很迟钝,半天也转不过弯来,既不敢相信,又不敢不信。

    小玲一边哭,哭声中孱杂着愤恨,她骂着;“酒鬼!酒鬼!狗吃屎不改!”骂了两句似乎出了些气,她又向前走去。我赶紧跟随着电,一路上,她一边擦眼泪,一边又象告诉我,又象自言自语地说:“我妈也真怪,一边恨他、骂他,一边又三天两头地让我给他送饭送菜。我不肯送,妈就掉眼泪,跟我说,他好歹也是我的亲爸爸。可我才不认他昵,我看他是个地地道道的废物,什么也不会干,什么也不肯干,家里什么东西都卖光了,连我妈的衣服首饰也给他卖个精光。要不是外公把我们接回去,要不是妈妈让我给他送饭苹,要靠他自己,我看连妈妈和我加上他自己,早就饿死了……”

    我默默听着,什么也不问,只感到惊讶和好奇。小玲又说了起来:“他整天喝酒,喝得昏天黑地,没有钱喝酒,他会乘妈妈和我睡着的时候,半夜里摘下外公挂在我脖子上的小金锁片拿出去卖了换酒……”

    我好不容易问了一句:”你现在没有爸爸了?”

    “我有妈妈,还有外公、外婆啊。外公说,等我长大,送我出洋留学,外公让妈妈不要再理爸爸了,可妈妈就是想不开……”她说着又恨起来了,狠狠地说,“你没有看见他喝酒那种贪得无厌的样子,有时候,不小心酒洒在桌子上,他会用嘴去吸个精光,那副丑相简直让人恶心,他不喝酒就象要死似的……”说着,她故意摇晃着身子,仰着脸,张着喘,凌空举起了手,手里似乎举起一个酒瓶,往嘴唇里把酒倒进去的样子……我忍不住哈哈失笑,因为她维妙维肖地摹仿了一个酒鬼的丑态。小玲看见我笑,擦着眼泪,也忍不住笑了。

    临分手时,小玲已经不生气了,她说:“我回去跟妈说,越给他送菜,他越喝得欢,不给他送第,他倒可以把喝酒的钱拿去买菜了。”

    于是,足足有两个月,小玲没有再找我陪她去宋娘舅家里。小玲现在似乎高兴多了,不象过去那样怨气忽喜地爱耍个小脾气。

    我也很高兴,我实在怕去宋娘舅家里,不仅因为怕经过那阴森可怖的有棺材的房子,也不愿到他那凌乱污秽,散发着冲鼻的滔气的房子里去,那里,使人寒冷彻骨、窒息气闷……

    但是,有一回,小玲又提着三层饭盒找我来了,我虽然心里一沉.却二语没说就跟着她走,只见他撅着嘴,板着脸,一如往昔。

    走到房棺材的房子门口,门口围着很多人,嘁嘁喳喳,议论纷纷。

    我们都不想他们在做什么,擦身而过,就到了宋娘舅的门前。但是,大门敞开着,这个从来有过的现象,使我们急急地走进大厅。

    大厅里什么都没有,连缺胳膊断腿的红木家具也失去了踪影,地上有一堆污秽破烂的黑絮,也分不清是布是棉,但见大梁和墙角之间结着一个蜘蛛网,一根细丝吊挂着一只大蜘蛛在空中飘荡……

    小玲疑虑地看了我一眼,就急急地拉着我到东西两个厢房找人。厢房里也一小堆一小堆的垃圾,冷风从玻璃破残贴纸的洞眼里飕飕地进来,扬起了窗框,窗台上一片灰尘……

    小玲和我傻愣愣地站了一会.最后只能快快地走出大门,门仍然敞开着,关起来己失去意义。

    刚走出大门,小玲一跟就看到了斜对门的人祥,她放下拽住我的手,忽有所悟地跑了过去,我紧紧地跟着她,拚命地从人的逢隙中挤进去,人多胆壮,我似乎一点也不感到害怕。突然,我的心一紧,只见棺材旁边碎瓦破砖地上,躺着一个人,那黄蜡似的脸上的皱摺,痛苦地紧所在一起,张开着的嘴边,流出的口涎已经干滔成一道白印,那熟悉的长袍撂起一角,露出了光着的脚、瘦削得象一根细棍的小腿;另一只脚上还箴着一只破烂的皮鞋……

    小玲“啊”一声,饭盒“当”地掉在地上,酒菜洒了一地,她一下子跌在地上,哽咽得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大口大口地喘息。

    我想扶起她来,但双手发颤,毫无力气。这时,人们吆喝起来:“小孩快走开,快走开!”

    我赶紧拉起小玲,双双靠到窗木框前。

    不久,见进来几个人,一个人把棺材盖子掀下,然后由四个人把地上的宋娘舅抬起,半放半扔进那黑色的薄板棺材里去,然后,一榔头、一钉子地将棺材盖钉上,扛着往外走去。

    我送小玲回了家。一路上,她没有流泪,只是睁着惊恐的眼睛,大口大口地哽咽和喘息。

    过了三、四天,小玲才来上学,我想找她说话,可是她谁也不搭理,只是呆果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老师讲课,她也不做笔记。

    冬天过去,又迎来了孩子们欢笑嘻闹的春天,小玲渐渐恢复了常态,在操场上跟我比赛踢毽子,我踢了九十三下,她竟踢了一百零七下。踢完毽子还约我星期天跟她外公一起去钓鱼…墓前的桃树

    薛家园的房子,有人说原来是座庙宇,住家不吉利——引起了母亲的注意,因为,她从来是迷信的。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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