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子羽已经走到门口，面对那扇薄薄的屋门，这会儿他却觉得重逾千斤。
呆呆站了一会儿之后，孙子羽回头，看向月晗：“可是，我就要死了，何苦让她顶一个未亡人的名声？”
“真是大男子主义！”月晗嘀咕了一声，才抬起头回答道：“她愿不愿意，你最好都问一问，而不是直接帮她做主。”
孙子羽又站了一会儿，终于带着一副义无反顾的神情，昂首推门进去了！
院子里重新恢复了寂静，月晗默默等着结果。
片刻之后，孙子羽又出来了……
面对月晗询问的目光，孙子羽狼狈的开口：“那个……她还没醒……”
“咚！”这一次，月晗直接把头杵到石桌上了！
好一会儿，月晗才抬起头来：“芸姑师傅什么时候能醒？”
孙子羽赶紧回答：“一般要昏睡四个时辰，大概夜里寅时初刻就能醒来。”
“好吧，”月晗拿起身边的帷帽，站起来：“那我明早再过来，天晚了，再不回去，赵夫人要遣人来找我了。”
“可我还要进京呢！”孙子羽追上一步。
月晗懒得回头：“第一，我不能半夜三更还在这里守着芸姑师傅，退一步讲，就算我守在这儿，她如果醒了一定要去追你的话，你觉得我能拦住吗？第二，谁说进京就必死？我方才说还有一首新词要给先生你佐酒，这首词等明早我再来说吧。”
说着话，月晗已经走到院门口，回头向孙子羽挥了挥手，就整理好帷帽，离开了。
小院里月色溶溶，孙子羽无语的站了许久，任由皎洁的月色，洒满一身……
第二天一早，月晗本来准备陪赵倩玉和赵夫人吃过饭，就来找孙子羽和芸姑，可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却打乱了她的计划。
赵倩玉未来的婆家，舞阳县伯府遣了管家娘子来请安了。
听到守门婆子的通报声，赵夫人有些诧异的说一句“不年不节的，请什么安？”
话虽这么说，赵夫人还是整理一下服饰，吩咐道：“晗儿你陪着你倩玉姐姐回绣楼坐会儿。胡妈妈，你去迎一下，请那管家娘子进来吧。”
赵倩玉昨天刚被赵夫人给训了一顿，这会儿还蔫蔫的，加上来者又是她未来婆家的人，这时候自然乖乖回避，拉着月晗的手从后门出去了。
一会儿工夫，那舞阳县伯府的两个管家娘子被引进门来，向赵夫人行礼：“奴婢沈大家的，沈四家的，给夫人请安。”
赵夫人听对方称呼她“夫人”，心里顿时“咯噔”一声，赵府和舞阳县伯府早就走完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和告期五项仪礼，只差吉日一到，舞阳县伯府来迎娶赵倩玉了，因此上次见面的时候，两家婆子早就乖巧的开始称呼对方一声“亲家太太”了。
心里虽然嘀咕，赵夫人脸上还是带着笑：“快起来吧，胡妈妈，给她们看座。”
那俩婆子谢了赵夫人，在那小杌子上坐下，彼此对视一眼，那沈大家的才赔笑开口：“听闻昨日赵公子进京赶考，我们家世子爷正好身体不舒服，没能过来送行，我家夫人觉得心里过意不去，特意让奴婢们过来给夫人赔罪。”
赵夫人听了这话，心里才落下一块去，不过还是关心的开口：“建章生病了？厉害吗？”
赵夫人口中的建章，正是赵倩玉的未婚夫婿、舞阳县伯府的世子沈建章。
沈大家的忙赔笑：“回夫人的话，世子爷这些日子苦读经书，前些日子念书到半夜，不慎着了凉，身边丫鬟没伺候好，这才病了一场。不过好在世子爷年轻身体底子好，又福泽深厚，现在已经可以下床了。”
赵夫人这才放下心来，笑着道：“好学虽然是好事，可也不能伤了身体，再说他一个世子爷，闲来读些诗词歌赋怡情养性就好了，何必去看什么经书。”
沈家婆子却笑道：“好叫夫人知道，我们家世子爷，这些日子来苦读经书，就是准备下一科参加科考呢！”
“参加科考？！”赵夫人顿时愣住了。
在大燕朝，爵位虽然是降级世袭，但一般有爵位的人家，都不会让自家子弟去参加科考。道理很明显，科考太残酷了，全天下的读书人何止成千上万，但是朝廷每三年开一次科考，却只取三百人，这么悬殊的比例，让那些世家子弟宁肯在家里等着恩荫，也不愿意去挤这个独木桥。
赵倩玉的未婚夫婿沈建章，虽然少有才名，但是他是舞阳县伯的嫡长子，将来铁板钉钉要继承爵位的，虽然舞阳县伯只是相当于五品的爵位，但总比千辛万苦考上科举，在外放从七品小官干起来要清闲，于情于理，沈建章都没有必要去参加科考。
沈家的两个管家娘子看赵夫人怔住了，她们又彼此对视一眼，这才笑着道：“说起来，我们世子爷也是看到赵公子勤学不辍，这次动了好好读书的念头，他这一发奋，可了不得，不光我们家老夫人、夫人都觉得欣慰，连我们老爷素来是最威严的，这一次也频频念头，夸我们少爷懂事呢！”
赵夫人嘴角的笑容有些僵硬了，但是为了女儿，还是不得不问一句：“世子爷是准备参加下一科科考？”
下一次科考，也就是三年之后，这样说来，赵倩玉嫁过去，倒也不耽误沈建章发奋读书。
那沈大家的忙点头：“是啊，今年科考已经在即，我们世子爷平日里虽然吟诗作对还可以，但是那些劳什子八股文却没接触过，所以才不会参加今年的科考，而是想下一科试试。”
说到这里，她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双手一拍：“对了，不知夫人您听说没，因为今年是万岁爷五十大寿，明年又是太后她老人家的七旬大寿，因此据说明年要开恩科呢！”
“开恩科？”一直侍立在赵夫人身后的胡妈妈，终于忍不住插嘴了：“那岂不是世子爷明年就要去考试？”
那沈大家的忙点头：“谁说不是呢！这不我们夫人才想着让奴婢们来禀报一声，我们世子爷明年就参加科举的话，时间很紧张了，这会儿要是再忙活迎亲的事，只怕就耽误了念书，所以想请夫人定夺，是不是等明年秋闱之后，再让我们世子爷来迎亲？”
沈四家的又赶紧接话：“对啊，横竖不过晚下大半年的功夫，到时候我家世子爷要是考中了进士，风风光光来迎亲，咱们府上也更有面子对不对？”
沈家两个管家娘子一唱一和的功夫，赵夫人已经垂下睫毛挡住了眼睛，侧过头去端起茶来，慢慢的吹着，缓缓喝了一口。
她动作舒缓而优雅，沈家两个管家娘子却心有惴惴，不安的看看她。毕竟她们自己也知道，这无缘无故要改婚期，任她们说的天花乱坠，女方家也肯定不能善罢甘休。
半晌，赵夫人才喝完那口茶，慢慢放下茶杯，回过头来笑一笑：“可是世子爷没有参加过乡试，更没有秀才的功名，明年能直接进京参加秋闱****吗？”
沈四家的忙笑道：“我家老爷正写信给京里呢，奴婢们听说，以前也有过先例，世祖爷的时候，开平伯家的四公子想参加科举考试，禀明圣上之后，圣上念他一片好学之心，就破例让他参加了当年的秋闱呢，后来还中了榜眼不是！”
赵夫人笑了笑：“看来贵府上是已经下定决心了？”
她虽然笑，但是那笑意分明没有浸到眼睛里，沈家两个管家娘子也是察言观色惯了，哪里看不出她的不悦，但这种情况下，也只能硬着头皮回答道：“老太太和老爷的意思，都说难得我们世子爷这么上进，支持他试一试呢。”
赵夫人点点头，强笑道：“这话也对，那你们先回去吧，回头我让人整理一下磊哥儿这些年读的书，送过去，给世子爷做个参考。”
说到这里，赵夫人声音中已经带了几分冷意：“我家磊儿师从名儒，多年苦读，这次进京赶考，几位师长都说应该是必中的。把他做过的笔记送给你家世子爷，要是来年他也考上了，那也算亲戚家的情分。”
沈家两个管家娘子一想想赵海磊素有才子之名，说不定本科就会鱼跃龙门，现在的世道，虽然世家大族地位卓越，但是总少不了要和官员打交道，赵家要是出了父子两进士的话，纵然他们舞阳县伯府，也不敢轻易开罪，当下少不得连连点头赔笑：“那真是太好了！太谢谢夫人了。”
沈大家的性子乖滑，忙凑趣道：“那明年我们世子爷也高中了，到时候一边是进士迎亲，一边是赵公子这个大舅哥进士送亲，可是一段佳话呢！”
赵夫人淡淡一笑：“正是这个道理。”
当下，两个婆子不敢再多话，忙找个借口告辞了。
等她们走出老远，赵夫人才猛地一挥袖子，把身边茶几上的茶碗、点心等都拂落在地：“欺人太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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