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心侧身对着铜钱人。
她的手势和步伐很巧妙,
乍看之下,
她似乎随时准备对铜钱老人出手,
实际上,
有三根流云水袖却在防备着侧后的盲点。
明月心朱唇轻启道:
“你是主,我是客,在这里先提问的人理应是晚辈才对吧?”
“呵呵呵……女娃,你想问什么呢?”
“聪明人装傻,一般都装的不像。”
“我没有装。”
“你的眼神和声音告诉我,我的所有问题,你都能知道,都能回答。”
“女诸葛,有个道理你应该知道:不是什么问题,都能得到一个回答。”
“你能回答我多少问题呢?”
“身份。”
“好,敢问前辈尊姓大名。”
“名字?我本想告诉你我的‘身份’,但你却先问我‘姓名’……”
“身份只是暂时的,名字却会跟着你一辈子。要认识一个人,岂非应该先问名字么?”
“呵呵呵……好一张利嘴,怪不得我那傻儿子喜欢你……”
“儿子?你是?”
“我曾经有过一个名字,很多人都知道,叫做赫连诺。”
“赫连诺……赫连……楼兰王赫连诺?!十几年前,你不是已经灭国身死了吗?”
“这个问题,不是我能回答的。”
“……好,这个问题,晚辈就暂时不问。但是你刚才说,赫连诺是你曾经的名字,那么你现在叫什么?”
赫连诺的眼神中露出真诚的欣赏之意,
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他已经开始欣赏面前这个在他计划中的女人。
明月心的嘴,
傅红雪的刀。
老李给他的提醒,
一点都没有错。
可即使站在敌对的一方,
赫连诺还是很难不用一个王者的眼光来欣赏这种才能。
这是他的名字留给他的审美习惯,
即使现在换了一个身份,
他依然爱才如命。
现在的身份……
赫连诺微微叹了口气,
他身上的铜钱也随着他起伏的身体发出碰撞声。
“我现在,有一个新的名字,叫做——铜驼。”
……
“魔教四大长老,金狮银龙,铜驼铁燕。我便是银龙座下大弟子,谭睿雪。”
谭睿雪停在一个石块密集的地方,
她的开口突兀而不自然。
傅红雪却和往常一样,
只是淡淡回答道:
“很好。”
傅红雪说很好,
那便是真的很好。
他已经见到了她的母亲。
花白凤背靠在其中一块干燥的石头上,
她看上去没有伤、也没有中毒,
只是这位母亲从骨子里散发出一股疲累的感觉。
看到傅红雪,
花白凤整个人似乎都精神了一些。
是不是等到她回到家里,
这种疲惫就会从这位母亲身上消失?
傅红雪平缓的呼吸突然快了一下。
他只要砍倒眼前这个女人,
就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就能把母亲带回去。
这岂非很好?
但他呼吸的规律又慢慢压了下来,
傅红雪的刀还没有出鞘,
没有出刀时他就是一座冰山。
他眼前的龙泉剑使虽是敌人,
但她的话至少还有听的价值。
她完全可以不告诉傅红雪花白凤的下落,
但她却没有这么做。
所以傅红雪的刀依然收着,
但谭睿雪的龙泉剑已经扬起。
谭睿雪拔剑的时候总喜欢将剑尖扬起,
仿佛这个女子的剑下不杀人,
她弑天。
连皇宫都能杀进去的女人难道没有资格弑天?
凌厉的剑气,
刮起傅红雪鬓边的乱发,
甚至挂断了几根。
但傅红雪依然没有动,
他还在等。
花白凤脸上完全没有着急的意思,
她太了解这个儿子。
傅红雪出刀杀人从不需要解释,
但他不出刀却一定有理由。
傅红雪的目光开始涣散,
当一个人目光涣散的时候,
就证明他想看的人和物并不在眼前。
他不想看着谭睿雪,
因为他发现谭睿雪没有看自己。
一个剑客,
看着对手,
看着自己的剑,
甚至仰天俯地,
傅红雪都不觉得奇怪。
但谭睿雪很奇怪。
她在看傅红雪的身后!
傅红雪出刀了。
刀是普通的精铁长刀,
刀法也是普通。
当一个人的刀意练成,
他并不需要什么花哨的刀法。
所以傅红雪的一斩,
平平实实毫无花哨。
一声闷哼从傅红雪背后十步处响起。
那里是一块嶙峋巨石,??
一滩血迹顺着石顶流下。
傅红雪并没有看清伤在刀下的人是谁,
但他知道自己已击中了他,
切将他伤得不轻。
收刀后的傅红雪站在原地,
似乎根本没有动过。
谭睿雪已经收剑。
面对这地狱似的一刀,
是否即使能够弑天的她也不得不收剑?
“为什么收剑?”
“现在不是时候。”
“那几时?”
“三天后。”
“为何?”
谭睿雪不说话,
她的嘴唇忽然抿地紧紧的,
似乎生怕一开口就会忍不住说些不该说的话。
傅红雪出刀以后,
他的刀没有入鞘,
他的刀本就为谭睿雪而拔。
现在刀刃也已经对准谭睿雪。
母亲就在眼前,
傅红雪不喜欢等。
谭睿雪的双拳已经攥紧,
她知道傅红雪战意已决,
可她却已不能再战。
“你还有机会拔剑。”
“龙泉剑,只能三日后再出鞘,我谭睿雪说过的话,从不收回。”
“那三日后拔剑者,便不是你。”
“你能杀我么?”
“能。”
傅红雪的回答很简单,
谭睿雪也清楚他没有说谎。
手中有剑,
或能取胜,
若空手而战,
傅红雪杀人只需要一刀。
谭睿雪不甘心,
不止是她的人,
背后的龙泉剑也发出不甘的壮吟。
但她依然不能拔剑。
魔教的规矩,
她比谁都清楚。
傅红雪忽然踏前一步,
谭睿雪连呼吸都屏住了。
但傅红雪也仅仅只踏出了一步。
“孩子,就依她,三天后再来。”
傅红雪不能违抗这个声音,
即使他此刻的刀法已然天下无敌,
只要听到这个声音,
他依然会毫不犹豫地归刀入鞘。
因为这是花白凤的声音。
“是,母亲。”
没有质疑,
没有多嘴,
没有任何耽搁,
傅红雪转身便走。
他从未想过,
花白凤此时落入他人之手,
只是受到了胁迫才开口让他走。
傅红雪的母亲,
绝不会软弱到这等地步。
若这个花白凤,
真的在他面前说出“扔下刀”之类的话,
傅红雪会毫不犹豫砍下她的头。
因为这绝不是真正的母亲。
傅红雪就这么离开。
一步也没有迟疑,
一句话也没有说,
一次头也没有回。
只是母子之间的一个眼神,
定下了一个三天的约定。
傅红雪的刀在颤抖,
三天之后,
这柄凡铁即将迎战天下最锋利的神兵。
虽然这场决战被推迟了,
但这把刀却也有了三天时间,
去把自己打磨地更锋利,
这难道不值得兴奋地颤抖?
乱石中,
再也听不到傅红雪的脚步。
谭睿雪感觉自己就像脱掉一件了衣服,
一件上百斤重的衣服。
她缓缓转过身:
“为什么?”
她问的自然是花白凤。
“因为他是我儿子。”
“公主觉得三天后,他更有胜算么?”
“不,与罗刹门作对的人,都会死。”
“那公主又为何为傅红雪争取三天时间呢?”
“这三天不是我争取的,是如今的罗刹门,已不复以往了。”
“公主是在嘲讽睿雪不敢与令郎正面一决胜负么?你以为我怕……”
“我知道你不怕。”
花白凤的眼神是如此深邃,
话中也带着无比深奥的意思:
“但没有人可以违抗教中的指令,即使这个指令,是让你退缩。”
谭睿雪忽然一笑:
“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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