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
有时候这样短短四个字,
会令人心头一惊。
花白凤的语气依然沉着,
她的问话的措辞也很平淡:
“你知道什么?”
“公主,你是在等我师父么?”
花白凤沉吟不语。
谭睿雪换了个话题:
“公主,既然你当年敢定下献魂状,如今又为何多方逃避呢?”
“我花白凤没有逃避,该奉献给罗刹大神的灵魂,花白凤说到做到。”
“可公主答应等这三天,何尝不是想以旧情要挟我师父,让他放过傅红雪?”
“不,我只是要证明,傅红雪的灵魂,不属于罗刹大神。”
“他是公主之子,这便是他逃不脱的宿命。”
“但他不是我的亲生儿子。”
谭睿雪冷笑。
一个母亲,
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
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包括与她的儿子断绝关系。
谭睿雪的不信,
花白凤自然看得出来。
她闭上眼睛叹道:
“等三天后吧……三天后,我会当着你的面,当着你师父的面,与傅红雪滴血认亲。他已经承受的够多了,他应该拥有自由。罗刹大神,得到我的灵魂就够了。”
谭睿雪却露出怜悯的眼神:
“公主错了。”
“我哪里错了。”
“我师出银龙长老门下没错,但公主以为,这次来的是我师父,那便错了。”
“难道银龙没有来?!”
“我师父早已故去多年了……”
“银龙……那这次来的是谁?”
“铜驼。”
“铜驼?!”
花白凤猛地站起身,
往刚才傅红雪刀斩的巨石那边走去。
谭睿雪没有拦她,
但她已经闭上眼睛。
花白凤快步走到那块巨石下,
三根手指头掉落在那里。
这是傅红雪斩断的三根手指,
那个人站在巨石上,
手中比出一个“三”的手势,
却被傅红雪一刀斩下了这三根手指。
手指旁,
是血点,
还有几片铜鳞片。
魔教铜驼长老,
此生都未被人见过真面目,
只知道,他手下的魔教教众,
都以青铜鳞甲护身。
花白凤的眼中溢出悔恨的泪水,
因为她已经绝望。
铜驼的可怕,
花白凤四十年来从没有忘记过。
“孩子……孩子……这次,娘和你……真的无路可走了……”
……
似乎听到一阵哭声?
明月心身法一慢,
腰上又中了三枚铜钱。
眼神依然坚毅而冷静,
可她的手已经颤抖。
铜驼简直就是在戏弄自己,
他至少有三次至自己于死地的机会,
可他却始终没有动手。
可怕的对手。
明月心不轻易用上“可怕”二字,
但现在她的的确确这么评判着对手。
铜驼身上的铜钱,
时而作为暗器打出,
无穷无尽;
时而串成长鞭,
一鞭就能抽断三丈巨石;
时而聚成一把长剑,
剑光撕碎了她所有的流云水袖。
明月心是个智计百出之人,
但当两人的实力相差如此明显的时候,
任何的计谋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计谋只能辅助实力,
却永远无法替代实力。
最后两条流云水袖,
已经被明月心凝成布棍,
上下抵挡铜驼层出不禁的杀招。
他的铜钱太过诡异,
明月心自知再撑不久,
身上必然还会多几处暗伤。
如果铜驼还是戏弄着自己,
而不下杀手的话。
虽是战到如此狼狈境地,
明月心的双眼依然炯炯有神。
她还有二十八枚蝴蝶镖没有施展。
若这最后一搏仍败,
她也已经放出一只信号蝶,
一天之内整个兰州城就会传遍:
“魔教铜驼长老入关残杀武林同道”。
即使自己落败身死,
也要给红雪留下最后的信息。
明月心做好了战死的准备,
但她却没有战死的心境。
又中了三枚铜钱后,
她的脸上又一次露出岔气不适状。
果不其然,
铜驼的两条铜钱鞭左右砸来。
明月心笑了。
迟钝的脚步在鞭子落下之前,
忽又变回之前的灵敏,
甚至比之前更快一些。
她看得出铜驼始终没有用处全力,
但她也一样。
可现在已到了全力一搏的时刻。
二十八枚蝴蝶镖,
如同一朵鲜花开放似的,
从明月心这颗花芯处怒发而出,
十六枚飞镖重重打在两条铜钱镖之上,
方向不同,
发力不同,
顺序不同。
这十六枚蝴蝶镖打得两根铜钱鞭几乎散架。
铜驼受反震之力,
微驼的身躯禁不住微微一颤,
不得不用右腿往地上一跺才重新站稳。
可此时剩余的蝴蝶镖,
已经完成了它们的使命。
远远看去,
铜驼身上似乎散发的不是铜臭、而是一股花香味。
十二枚铜钱的空洞中,
都停驻了一只美丽的,
振翅欲飞的蝴蝶。
明月心的“速”与“力”或许及不上铜驼,
但若要论武功中的“巧”,
她从未败给过任何人。
铜驼的动作停了下来。
一股血腥味,
混合着铜臭,
散发得更浓郁。
他的背也似乎更陀了。
明月心没打算只凭这十二枚飞镖,
就能一战而功成。
此刻她已飘然落在六丈之外的一块巨石上,
六丈,
正是一个铜驼够不到的距离。
她身后的退路已一目了然。
“咯咯咯”的笑声从铜驼的喉咙里发出,
他的笑声特别厚重,
似乎他的声带也陀了。
“十多年了,十多年没人伤到我了。”
明月心却听出他内力丝毫无损,
她双膝微曲、坐观音莲步状。
这个动作是在等待铜驼再出手,
避开他下一次出手,
她便可以从各个方向发力脱身。
只是铜驼没有出手。
“你已经够资格,问我第二个问题了。小女娃,你不会想,这个时候走吧?”
明月心的神情更凝重了。
多谋之人性格自然多疑,
凡事都喜欢知道得越多越好。
铜驼一语便握住了自己的短处,
明月心的确很不甘心就这么走。
她没有再等,
也没有偷袭或逃走的准备,
只是在嘴角溢起一丝笑容。
当明月心思考的时候,
她并不希望别人看出她在思考。
于是她便笑。
这个笑容几乎有点像叶开。
眼睛里还倒映着铜驼的身影,
但此刻的明月心早已不在看人。
她在做一个决定。
这个决定也许会让她死在这里,
也许能让她抓住那魔教神秘的面纱一角,
然后自己就可以死死抓住这个衣角,
抬手一掀,
把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这不得不说是一个诱惑。
明月心自问能经受住很多诱惑,
但对“真实”的渴望,
却是她的本能。
“铜驼,我的第二个问题,无论问什么,你都能回答么?”
“我老驼背虽然多年未踏足江湖了,但说出来的话,还是不会赖的。”
明月心的笑容消失了。
她已要拼。
即使最后在这里香消玉殒,
能够帮助傅红雪得知他要对付的人是什么来头,
这一切便也值得了。
再大的牺牲,
只要为了他,
都是值得的。
现在傅红雪最想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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